看着李翟陽突然靠近的臉楠生一頓緊張,可惜一動不能動,唯有靜靜的看着他,從眼神傳遞自己的不妥。李翟陽從楠生的眼睛裡清晰的看見了自己的倒影,輕皺眉頭,終於是發現了楠生的不妥:“……子楠?”
楠生眼睛微微轉動,看向佛手的方向。李翟陽臉色一沉,拿起佛手狠狠摔在地上。只聽得一聲脆響。佛手在地面上四分五裂飛濺開來,幾乎同時,楠生只覺得身體一輕。這一下重壓下的反彈來的毫無預兆,楠生一時不防頓時失去了重心跌坐在地。翟陽上前一步扶起楠生:“你沒事吧?”
“沒事……”
楠生驚魂未定。剛纔的感覺,明明身體意識都還清醒萬分,偏偏不能動彈,讓她因爲用力掙扎和緊張,出了一身大汗。翟陽顯然也看見了楠生額頭的汗珠,擡起手用袖口替她擦了擦:“沒想到這佛手竟然這麼陰邪。擺在這密室裡數年本以爲沒有什麼不妥……”
“許是因爲我體質特殊。”楠生接過了李翟陽的話,這才發現二人的動作有些親暱。於是後退一步,強做鎮定的拿出手絹繼續擦汗:“有勞李兄。”
李翟陽眉眼沉了沉,卻沒有多說什麼:“楠生還是早些離開這裡爲好。這佛手回頭李某會好好處置。至於這賽寶……”李翟陽回頭再度掃視一番,彎腰拿起一方鎮印:“用這個便罷了。”
李翟陽的賽寶大會消息放出去後接下來半個月。青都城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各方商賈大官陸續而來。李翟陽的這次賽寶大會辦的十分正統。先是通過青都珠寶商會,決定比賽場地就定在商會之內。然後參賽的珍寶則統一存放在一個房間內由朝廷調配過來的駐軍日夜看守巡邏。賽寶大會的正式日期定在月底。距離大會正式開始還有三天,然而陸續送來參加初選的珍寶已經同主人一起到達。青都的珠寶商會一下子變得空前的緊張。每日都有奇珍異寶被送進商會的密室中存放起來。所以整個商會官兵密佈。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李翟陽和楠生用過午膳,坐在珠寶商會二樓的側房裡看着下面熱熱鬧鬧的天井。雖然人多,但是李翟陽安排的井然有序,妥妥帖帖。楠生看着這些個拿着珍寶來參賽的商家搖了搖頭:“來了這麼多人。就算那大盜真是其中的一個大商人。這種情況下只怕也沒有辦法將他分辨出來。”
正說着話。打大門那裡由門官領着走進來一個男人。那男人約摸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長的十分瘦削。奇怪的是他甫一進院門,便擡頭直直的往二樓的方向看來。不過一眼,便漫不經心的錯開了頭去。楠生心裡微微發堵。這個男人眼神帶着股說不出來的東西,讓她不安。楠生往翟陽的方向靠了點:“那個穿灰衣的男人,是誰?”
翟陽聞言打量了一下:“……沙連懷。”
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悉……楠生側頭思考了數秒,突然與翟陽對視。翟陽沉沉的開了口:“楠生可是覺着他有不妥?”
“嗯……說不清楚。”
表面看來這個男人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那一眼後他顯然在院子裡遇到了很多認識的同好,正在打着招呼。不過這個男人出現在這個地方,卻給了楠生一種極其的危險感。就彷彿一個手握兵刃的巨漢,闖進了一羣無知的幼子之中。這樣的危險感即使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也絲絲縷縷牽引着,透過空氣將楠生逐漸纏繞,讓她窒息。
“沙連懷……”
李翟陽沉吟了一下:“當日裡接觸過樑丘和奇玉的人只有他,不是沒有懷疑過。不過按照仵作死亡時間的推算。那個時候沙連懷正在自己家裡的商號中。這一點商號裡的夥計還有那天去的客人都能證明。”
楠生點了點頭:“不過此人總給人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
“子楠既然覺得他有問題。我們便從他開始查就是。”說到這裡李翟陽突然話鋒一轉:“子楠如若願意,今晚不如出來同李某夜遊。這青都雖然入了冬。每到這個時節官府都會組織羣衆做冰雕,再掛上防風燈,十分的漂亮。子楠意下如何?”
楠生看了眼眉眼含笑的李翟陽:“不掃李兄的雅興,子楠當然隨行。”
於是晚上和一大幫來參加賽寶大會的客人吃了晚膳,一大羣人便熱熱鬧鬧的出了門。青都這個冬天藉着這賽寶大會,官府格外賣力的做起了冰雕。十里八鄉做生意的都趕了過來。所以雖然已經近戌時,卻依然是滿城人聲。
李翟陽和楠生身穿黑色皮裘,相攜而出,隨行的還有李翟陽的近伺樂善和這幾日一直跟着楠生的丫環玉兒。樂善不動如山,倒是從來沒有機會晚間出遊的玉兒興奮的滿臉通紅。四人一路慢行而來,玉兒嘰嘰喳喳像只小鳥吵個不停。楠生也不介意,由得她對這個那個好奇。樂善不語,李翟陽笑眼相看。楠生一回頭迎上翟陽的眼睛,有些微赧:“女孩子家對這些個喜歡,倒是耽誤李兄了。”
“出來本就是遊玩,何來耽誤一說。”李翟陽笑笑:“你若喜歡,便和玉兒多玩一會兒也無妨。”
楠生心裡一跳。李翟陽說完了這番話,便轉頭低聲和樂善說着些什麼。楠生怔怔的看着李翟陽。心裡的不安感像是被石頭投進的池塘,漣漪越來越大。這個男人看不透。她隱隱覺得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是女兒身,卻又不敢貿貿然試探。畢竟她女扮男裝本無罪。但是當日以空塵門人的身份進宮面聖就是欺君。楠生想着自己的心事,那邊樂善領了李翟陽的令,一折身便離開。翟陽轉頭看了看心事重重的楠生,放柔了聲音:“子楠莫非還在想着那案子不成?”
楠生擡眼,正撞入翟陽的眼睛,頓時想起先前他在密室中的那句話:爲兄有的時候,真的對你感到很好奇。
楠生於是一驚,迅速轉開了眼睛:“李兄說的是。子楠正在擔心這入了夜,珠寶商會裡的那些珍寶。別要出了什麼事情,很難交待。”
“子楠放寬心。”李翟陽笑笑,不再繼續追問。玉兒在攤邊買了一個玉墜,喜滋滋的裝進自己的腰帶裡,轉頭看着楠生臉一紅:“公子爺,玉兒貪玩讓您久等了。”
“你高興就好。”
楠生淡笑,也不多說。正待舉步,李翟陽伸手拉住了她:“子楠。現在已經戌時過。晚間天寒。不如同爲兄去宜和樓喝點酒暖暖身子如何?”
楠生扭頭看了看熱鬧的大街旁,宜和樓三個大字就在不遠處。原來他是吩咐樂善準備這個去了。楠生點了點頭。李翟陽先行一步:“請。”
也是應這賽寶大會和冰燈的景,青都的酒樓都跟着一番紅火。這個時候宜和樓的大廳裡還賓客滿堂,人聲鼎沸。幾人進了大廳,樂善早就候着,領着三人上了樓,方纔打開一個包間的大門,對着李翟陽和楠生微一躬身:“李上請。”
翟陽同楠生於是進了房間。這是一個裡套外的房間。如同一個葫蘆形。中間用圓形的門洞隔開,掛着厚厚的簾幕。房間裡掌着燈升着火爐,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一進門頓時讓人覺着溫暖如春。
楠生脫下了皮裘,回頭看了明顯打算等在外面的樂善和玉兒一眼:“今兒個晚上只怕要在外面玩通宵。外面走廊太冷。不如讓店家多準備一桌酒菜,多備一個火爐,讓樂侍衛和玉兒在外間候着可好?”
“就依子楠的意思。”
翟陽對着樂善點點頭。樂善一低頭一抱拳,領命去了。玉兒樂不可支,趕緊上前接過了楠生手上的皮裘:“謝謝李公子,謝謝李公子!”
“今兒個晚上,你就和樂善在外面好生守着。沒有我和李公子的吩咐,誰也不能進來。明白否?”
“玉兒明白。”
說話間店家送上了小菜酒壺。依照吩咐在外間也準備了一桌,翟陽方纔挑起幕簾,同楠生進去了。
房間里布置更加簡單。一方大臥榻。臥榻正中一個雕花木質小矮桌。店家便把酒菜放在那矮桌上。翟陽先行坐上臥榻,隨意斜靠,舒了口氣,轉頭看着楠生笑得眉眼彎彎:“子楠不來小躺一會?”
楠生看着翟陽的笑容。總覺得有些不懷好意。猶豫間翟陽自顧自的斟上一杯熱酒:“今兒個晚上我們可要在這裡耗到亥時左右才能出發。子楠還是好生養足精神的好。”
楠生於是不再猶豫,上了臥榻。翟陽看她一眼,遞與她一杯熱酒:“子楠對東丘國怎麼看?”
“富庶,安寧。”楠生接過酒:“今年北越大水,西蒼戰亂。東丘雖與南原衝突綿綿不絕,卻還有這般景象,實屬不易。”
“東丘以禮法聞名天下。”李翟陽自斟自飲:“東丘的男子五歲知禮。東丘的女子及笄之後,成婚之前,不可再拋頭露面。東丘民衆分士,史,商,農,隸五等。士爲軍權,史爲官,商則是那些大商賈。之下便爲農,再下則爲隸。隸便是性命也不屬於自己。但是新皇繼位後,大赦天下。而今東丘的隸除了本國的重犯貶低而來之外,絕大多數都是由國外買賣而來。從事一些艱苦的工作。”
楠生不明白翟陽怎麼突然和自己談起了東丘的體制,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翟陽笑笑:“所以東丘的大街上,很難遇到適婚年齡的年輕女子。家裡女兒到了出嫁的年齡,一般的人家就會在門口的大樹上掛上一盞金色的燈籠,表示他家有女兒待嫁家中。有意之人便會尋媒婆去見禮。”
“子楠不覺得有意思麼?兩個從來沒有見過的人,就這麼通過一盞燈籠一個媒婆便相攜一生。”翟陽頓了頓,輕輕的看了楠生一眼:“所以李某便發過誓。李某的妻子,必然要李某親自了解認同方可。子楠以爲如何?”
楠生避開了翟陽的眼睛:“按照東丘的禮法,李兄這個心願只怕難償。”
李翟陽莫可奈何的輕嘆一聲:“讓子楠笑話,其實愚兄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哦?”
楠生擡眼,翟陽正靜靜的注視着她。楠生心裡一驚,勉強展開一個笑容:“如此恭喜李兄了。”
“可是我這位心上人卻非一般女子。”
李翟陽垂下眼睛,脣邊勾起一絲無可奈何的笑容:“她身世如迷。天賦異秉。又不喜歡以真面目示人。總是冷淡的拒人於千里之外——這樣的女子,子楠可有什麼妙法給愚兄幫忙?”
楠生的心狂跳不已。強自鎮定的握住了酒杯:“子楠不通男女□□。只怕幫不了李兄的忙。”
“哦?”
李翟陽擡起了眼,定定的看着楠生。他未動,突然之間卻氣勢逼人。李翟陽放慢了聲音,一字一頓的問出了口:“子楠果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