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身戎裝的徐執信踏出驛站。在確認了一下方向後,向北門疾步而行。他要與駐紮在北門外的兩百名布林關步兵會合。今天,無論如何,自己都要見到蘇東遙本人,哪怕是硬闖。低頭想着心事,腳下卻不曾有一絲放慢,轉眼間,北城門已經遙遙在望。
但今日的北城門明顯與往日不同,一大清早竟然會吵的和一個市場一樣,一羣士兵裝束的人正與守城兵士發生爭執,雙方在城門出相持不下。
徐執信身爲軍人,下意識的緊趕幾步,想了解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也就在徐執信剛趕到城門下時,不知哪位眼尖的士兵發現了他的身影。忙喊了一句:身“徐統領!”
原先爭執不下的雙方都將視線轉到了徐執信的立身之處。
“統領!”
剛剛還在與守城士兵爭吵的一名王國隊長服飾的軍人首先跪了下來。緊接着,原先擁擠在城外的近五,六百人都下馬,跪了一大片,頓時將整個北城門的交通堵了個水泄不通。那些想趕進城賣菜的都躲得遠遠的向這邊偷瞧,沒有一個敢走上來。
直到此刻,徐執信才認出面前的這些人正是三天前夜晚與自己分手到萊特鎮求援的騎兵。
“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來?”徐執信心中開始預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跪在那裡的騎兵聽聞徐執信的問話,一個個都悶不出聲,有的則低着頭暗自抹淚,場面一片淒涼。
徐執信跨前幾步,雙手把住那名隊長的雙肩,狂怒道:“到底怎麼了?說話啊!”
那名隊長雙肩抽搐了一下,擡起頭。徐執信從他的眼中分明看到了淚光在閃動。
“統領,布林三鎮都叛變了。那晚在叢林中伏擊我們的人,就是布林三鎮轄下的軍隊。”說着終於忍不住眼眶中的熱淚,抱頭痛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徐執信整個彷彿在一下子被抽去靈魂般,將這句話重複了好幾遍。隨後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難掩一臉的驚愕。
跪着的隊長一看,趕忙起身扶起坐於地上的徐執信,而守城兵士也不知從那裡弄來一張椅子,將其扶到上面坐好。
剛坐下的徐執信又似乎想起了什麼,一把抓住準備起身退開的騎兵隊長,雙眼卻依舊空洞無神的望向遠方。
“告訴我,消息是從哪裡得到的?”
騎兵隊長揮了揮手,兩名騎兵將原先鎮守萊特鎮的那名“俘虜隊長”拉了過來。在整理了一下自己失控的情緒後,徐執信開始盤問跪在自己面前的“俘虜”。在得知所有的情況後,徐執信整個人朝後一躺,靠在了椅子上,長嘆了一口氣。
“布林關完了!”
一時間,那五百名跪着的士兵在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號啕大哭。
也就在所有人沉浸在一片悲觀氛圍中的時候,遠處的馬蹄聲驟急。所有的人立刻都變了顏色,五百名騎兵迅速跨上戰馬,抽出腰間的佩劍,顯然想與敵人拼命。徐執信也自椅中站了起來,抽出劍刃,準備與自己的戰士同生共死。而那些守城的兵士則個個面如死灰,渾身發抖,有幾個甚至尿溼了褲子都還不知道。
看來王國一般的士兵在素質和戰鬥精神上與布林關的兵士的確不可同日而語。徐執信輕蔑地瞥了一眼身後瑟瑟發抖的十幾名守城士兵,心中無奈嘆息。如果布林關真的淪陷,憑藉如此素質的士兵,如何抵擋北方阿特伯裡軍的入侵。難道原先聞名大陸南部的卡羅爾軍隊竟然會墮落到如此程度,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接下來的情景讓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從遠方大路轉彎處出現的並不是阿特伯裡的騎兵,而是一支十多人的斥候小隊。
只見他們催馬急進,絲毫未將城門處的五百名騎兵放在眼裡。速度絲毫不受影響,向騎兵陣直衝過來。原先準備決一死戰的布林騎兵一見是自己人,急忙退避一邊,一時間城門處秩序大亂。
那十餘名斥候策馬至城門十多步的地方勒住繮繩,但座下戰馬依舊向前衝了幾步,同時有幾匹人立而起,仰首嘶鳴。隨後那十餘名斥候滾翻下馬,顯得相當焦急。爲首的一名隊長裝束的人物揹負一個信筒,神色間異常驚慌。一下馬即大聲詢問城守府的具體位置,看來前線一定有什麼緊急軍情。
徐執信越衆而出,站在他面前,詢問前線的戰事。
起先那名斥候隊長並沒有在意這名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年僅二十多歲的傢伙,但當發現其軍階竟會是比自己高許多級的統領,趕忙單膝跪地。
“布林關已經在昨天淪陷!敵軍總兵力在五萬左右!”
“什麼!”所有人同時驚呼。
雖然在這之前人們已經猜測到這個結果,但那畢竟只是猜測,所有的人心中仍抱着一絲希望,期待着有奇蹟的發生。但現在經由這名斥候隊長之口得知這個消息,其衝擊力依舊是如此巨大。
“那徐老將軍呢?”徐執信急於想知道這位長輩的消息。
“徐老將軍,殉國了!”說完,那名斥候隊長也垂首流淚。
所有人的臉上都現出絕望的神情。
是啊,這幾十年來,布林關抵擋了阿特伯裡一次又一次的進攻,而徐守義將軍更是成爲整個卡羅爾民衆心中不敗的戰神。總覺得自己處於絕對安全,遠離戰爭的國土上,絲毫不曾擔心阿特伯裡的進攻。而僅僅一天,不但物質形態上的布林關被敵人攻陷,連徐守義也以身殉國!所有卡羅爾民衆心理上的防線在一瞬間崩潰了!
大廈將傾,卻沒有任何一根強有力的支柱能夠支撐起目前的危局。徐執信彷彿已經看到大廈傾倒,無數民衆傾覆其中的悲慘場面。
所有的一切似乎一下子都失去了意義。做爲一名統領,徐執信很清楚現在王國的北方已經沒有任何一支力量能夠抵擋五萬阿特伯裡軍的攻擊。王國北方的敗局已定,很可能連整個卡羅爾王國都將在這次戰爭中覆滅,所有卡羅爾的民衆都將面對敵人鐵蹄的蹂躪。
望着那些呆坐馬上,曾經與自己生死與共的戰友。徐執信的心緒開始一點一滴的清醒過來。現在自己的任務不再是爲了什麼軍人的榮譽或王國的安危而繼續作戰,而是怎樣帶領這些從戰場上撿回一條命的年輕人走出一條活路。
在將斥候交給仍呆若木雞的守城士兵,徐執信跨上一匹戰馬,一手勒住繮繩,一手高舉手中的劍向城外的營地一指,率先策馬前行。那五百名騎兵和一百多名萊特鎮的“俘虜”們緊隨其後。整個隊伍默默無言的前行,氣氛異常凝重。
蘇格爾,城外營地。
八百名身着卡羅爾軍裝的正規士兵肅立那兒,在他們面前的則是一位年僅二十三歲的年輕將領,整個營地氣氛悲涼。
“戰士們,你們現在都知道。布林關已於昨天陷落,徐老將軍也以身殉國了!”
說到這裡,所有的人都低下了頭,連那一百名萊特鎮的“俘虜”也都低下了頭顱。對於那些叛變的將軍而言,或許能夠從阿特伯裡那裡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但對於他們這些普通士兵而言,在揹負“叛國罪”的罪名同時,還要面臨戰場上的殘酷殺戮,其境況更是悽慘。
“現在在我們面前的是五萬阿特伯裡士兵,如果我們妄圖與之相抗,結果只有殉國一途!可是,你們家中還有妻兒老小,他們依舊在殷切的盼望你們早日回去。戰爭對於我們,已經是毫無意義,回家吧,戰士們!阿特伯裡大軍不久將向這裡挺進,你們都回家吧!帶着自己的妻兒老小逃命去吧!”
此刻,在聽到這一番話後,所有的戰士都早已淚流滿面,連徐執信也語帶哽咽。
許多人紛紛脫掉盔甲,拋下手中的武器,各自散去,戰爭的陰影籠罩着在場的每一個人。但出乎徐執信的意料的是,半個時辰後,仍有近兩百名士兵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毫無去意。
“你們,你們是怎麼回事?幹嗎不回家?還在這裡幹什麼啊?”
站在最前面的一名騎兵跨前一步,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大人,我們都是在十幾歲時就徵召入伍的奴隸,根本沒有家,也沒有任何人會收留我們。”
望着一張張經歷了戰場血雨腥風的臉,一對對充滿了熱情而有痛苦的眼神,徐執信終於止不住熱淚滑過臉頰,猛地抱住面前的這名士兵。
“不,誰說你們是奴隸了,你們同我一樣在戰場上揮灑過熱血,你們的血也是鮮紅而沸騰的,你們是我的兄弟,至死不渝的好兄弟!”
“統領大人!”
所有還沒離去的人都跪在了地上,每個的胸口都急劇起伏着,一腔戰場男兒所特有的熱血在胸中涌動。
“我們誓死追隨統領大人!”
聲音洪亮而又悲壯。
就這樣,徐執信帶着近兩百名騎兵向西北而去,在西布林山脈處有徐守義的封地,他的家人們也正在盼望着他早日回家。
而這近兩百名騎兵也就是被後世稱爲“血色騎兵團”的前身,其中許多人後來都成爲宇軒天帝國的新貴族,更有幾人甚至成爲戰功赫赫的將軍。而做爲後來“血色騎兵團”首任軍團長的徐執信,此刻心中想的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徐守義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