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們月河鄉付鄉長方文正?
金恩華盯着陳剛,“你說誰?”?
陳剛重複了一句,“方文正。”?
金恩華手中的茶杯“叭”的一聲掉到地上,真是天數,怎麼會是他。?
趙燕說道:“聽美蘭媽媽說,方文正的叔叔是地區財政局長,和美蘭爸爸是老戰友,方文正到青嶺工作,就是美蘭爸爸的關糸,前些日子方文正去美蘭家,見到美蘭後回去跟他叔叔說了,後來就發生了美蘭爸爸給美蘭介紹對象的事。”?
金恩華想了一會,站起身,“咱們走。”?
沒有想到和方文正的交量還沒正式開始,卻在另一條戰線上先打響了,做人總不能未戰先敗吧,不就是一個付縣長麼,有什麼了不起的,敗也要敗個痛快。?
向美蘭躺在牀上,美麗的小圓臉蒼白而憔悴,一雙佈滿血絲的大眼睛,憂鬱地看着牀前滿頭大汗的金恩華。?
向美蘭的眼裡,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哇”的一聲哭泣撕裂着金恩華的心。?
他僵立在牀前,發覺自己真的有點喜歡上了她,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激情,和可以不顧一切爲之獻身的衝動,這種讓人心痛讓人發狂的喜歡,不再是存在於書本里和傳說中,也不再是存在於曾經朦朧的思緒中,而是真真切切的浸透全身的愛戀。?
陳剛和趙燕跟着向美蘭的母親,悄悄地退出了房間。?
癡心少女帶着無聲的哭泣和長久的苦戀,勇敢地投入他的懷中。他略顯笨拙的抱住了柔弱的嬌軀,用自己全身的沸騰熱血,撫慰着受傷的身心。?
許久,金恩華貼着向美蘭的耳邊輕輕地說道:“美蘭,不要哭,我會和你在一起的。”?
“真的嗎?”是向美蘭低『吟』的追問。?
“當然,”金恩華恢復了冷靜,“如果你不再繼續折磨自己的話,我會加上一句,直到永遠。”?
向美蘭羞怯地笑了,臉上恢復了淡淡的紅暈。?
金恩華扶着向美蘭靠在牀頭,爲她披上外衣,“還有,如果你馬上吃飯,恢復身體,再高高興興的上班,我會再加一句,永遠永遠。”?
向美蘭幸福地望着金恩華,“我,好看嗎?”?
金恩華悄聲說道:“六年前,我就知道你很好看。”?
“那你爲什麼,”向美蘭低垂着頭,“爲什麼不同我說?”?
金恩華微笑着,“你還記得陳剛是怎麼被學校開除的嗎?一張寫着我想和你同桌六個字的紙條,能讓陳剛離開學校,你說,我敢在那時候說你好看嗎?”?
向美蘭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又不是讓你大聲地說。?
“沒機會那,”金恩華故意說道,“趙燕勇敢的向老師報告,陳剛勇敢的打死也不承認,所以纔有他們今天的剪不斷,我也應該在那時候勇敢一點,讓你報告老師,然後讓你虧欠着我。”?
“是你欠我的,”向美蘭嬌聲說道,“你欠我六年多了呢。”?
“哦,對對對,我欠你的,”金恩華站起身來,豪氣頓生,“我這就找你爸去,我要向他說,我欠了你女兒一筆六年的債,我現在要償還,加上利息,還一輩子夠不夠。”?
“你真敢去?”向美蘭望着金恩華。?
金恩華調皮的眨眨眼,“你爸不就是付縣長麼,我是誰呀。”?
“你不能發火。”向美蘭低聲說道。?
“我答應你。”金恩華看着向美蘭俏麗的小圓臉,“你也要答應我,以後不要折磨自己。”?
向美蘭點頭頭,一付嬌羞的模樣,讓金恩華雙眼一陣『迷』離。?
他笑着調皮地說道,“高興點,你這付模樣,在我爺爺『奶』『奶』那裡會通不過的。”?
向美蘭被金恩華的樂觀灰諧所感染,終於開心的笑起來。?
金恩華當然不會馬上離去,他要看到向美蘭坐在餐桌前大口大口的吃飯,還有向美蘭母親放心的微笑?
“班長,你真要去找向付縣長?”跟在身後的陳剛喘着氣問道。?
金恩華點點頭,“你先回去吧,以後有情況及時報告,別再整出個三天不吃飯再來。”?
陳剛歪着頭笑問道:“心疼了吧?”?
金恩華踢了陳剛一腳,“媽的,我這前方打仗,沒想到被人家抄了後路,你小子怎麼當朋友的。”?
陳剛舉舉右手,“我保證以後及時報告。”?
“好兄弟。”金恩華拍拍陳剛的肩膀,“你也加快步伐,該衝刺了。”?
“班長,放心吧,”陳剛嘻嘻一笑,“咱倆一起努力,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你是馬拉松,我是四百米,成不成,一錘子買賣,”金恩華輕輕一笑,跨上了自行車,“目的都一樣,爲愛而奮鬥吧。”?
縣『政府』和縣委共處一院,金恩華很快地找到了向道林的辦公室。?
敲門的同時,金恩華提醒自己做了幾下長長的深呼吸。?
“請進,”裡面傳來低沉而不失威嚴的聲音。?
“向縣長,您好。”金恩華恭恭敬敬的彎了彎身體,熟練地去掉了向付縣長的付字。?
這是一個仍舊穿着軍人制服的男人,高大威武而精氣十足,儘管那一身合體的軍服已經明顯的褪『色』。?
金恩華的臉上閃過崇敬的目光,軍人,多麼令人羨慕尊敬的人,他們中的許多人還在南疆浴血奮戰。?
“你是?”向道林認出了眼前這個有點偏瘦但不失精幹的年輕人,自己的女兒無奈之時說出金恩華的名字後,他調閱過他的檔案,向工業局的高澤水打聽過他的表現。?
“你是金恩華?”向道林打量着金恩華,語氣中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
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六年苦苦單相思的,就是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年輕人,金恩華挺了挺自己的腰,“是的,向縣長,我叫金恩華。”?
向道林淡淡的問道:“金鄉長,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向縣長,”金恩華突然感到了稱呼上的『毛』病,“向叔叔,我是美蘭的同學。”?
“金鄉長,現在是上班時間,你有什麼工作上的問題嗎?”向道林強調了一句。?
“向叔叔,我今天來不是爲了工作,我是爲了向美蘭同學的事。”金恩華執着地說道。?
向道林冷冷地說道:“金鄉長,我從來不在辦公室談工作之外的事情,如果你不是爲了工作,請離開我的辦公室。”?
金恩華筆直地站着,一動不動,他可不是輕易退縮的人。?
向道林擡起頭來,毫無表情的看着金恩華。?
果然不是一般的人,向道林感到自己的辦公室裡散漫着一股莫名的邪氣,難怪讓自己的女兒神魂顛倒。?
向美蘭是自己二十多年婚姻的唯一結晶,全家的掌上名珠,當老戰友爲侄子方文正向他提出結姻的意願時,爲了感謝老戰友在南疆前線的救命之恩,他答應了老戰友。那個方文正就是他當初從地委組織部要來的,各方面都無可挑剔,出身書香門第,畢業京城名校,又有一個遍佈天州上下的從政家族,長得高大英俊,談吐不凡,能力超羣,正是自己理想標準中的女婿。何況事關自己的前程,沒有任何不同意聯姻的理由。?
眼前的這個小子他不喜歡。?
兩個人的目光互相對視着,你來我往,誰也沒有避讓的意思。?
辦公室裡是難堪的沉默。?
“你要說什麼?”向道林終於開了口,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在無聲的心理交量中敗退。?
“向叔叔,是我和您女兒向美蘭的事,希望能得到您的同意和支持。”金恩華讓自己的臉上呈現出真摯的微笑。?
向道林回得直截了當,“我不同意。”?
金恩華仍然微笑着,“爲什麼?”?
向道林『逼』視着金恩華,“因爲你配不上我女兒。”?
“我覺得您不能反對我們的自由戀愛。”金恩華堅持着微笑。?
這小子怎麼還在笑,向道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提高了嗓門喝道:“我不同意,你還不明白嗎?”?
“向叔叔您別生氣,”金恩華微笑着說道,“今天我來,是向您表明我的心跡,改日我一定正式登門拜訪。”?
向道林指着辦公室的門,“給我出去。”?
金恩華彎了彎身子,慢慢收起了笑容,“向叔叔,今天打擾您了,我告辭。”?
走出縣『政府』的大門,回頭望望,金恩華一陣苦笑,原來這個叫愛的東西,不光是甜蜜快樂,還有從未嘗過的苦澀痛楚。?
但是,既然說出去了,爲愛而奮鬥,那麼,就在『迷』茫的前路上,勉力而爲吧。?
看到金恩華每天悠哉悠哉的上班,反來複去的沒有大動靜,最先坐不住的,是計生管理員『毛』雅君,計劃生育說到底就是場不折不扣的人民戰爭,常抓才能不懈才能出成果。可新來的鄉長,一不開動員大會,二不下村蹲點,既不宣傳講道理,也不抓人搬東西,搞得各村是風平浪靜平安無事,超生戶們還大模大樣地『露』面,一付我大着肚子誰也管不着的樣子。昨天她到小河村去,窩了一肚子火,幾個應該屬於結紮對象的『婦』女,竟然公開對她說,鄉長是我們小河村人,你們鄉『政府』不敢來抓人,要抓先抓鄉長的老叔去,人家老嬸正懷着第四胎呢。?
方付鄉長也躲了出去。月河鄉還有將近兩千畝水田沒有落實承包責任制,涉及到七個生產大隊的一千戶農戶,縣『政府』下了死命令,必須在夏收夏種期間,完成全部農戶的生產承包責任制。金恩華同意了方文正的意見,派鄉里幹部直接住到村裡,不完成工作不撤人,除了方文正自己主動管兩個村,其餘五個人各管一個。本來鄉『政府』就缺五六個人的編制,一下子又拉走了六個人,挺大的鄉『政府』大院變得更加的寧靜,倒是樹上的麻雀,天天吱吱喳喳的成了主角。?
“我簡單彙報一下,”老劉頭戴着老花眼睛,念着一串串數字,“陶瓷廠、醫院、信用社、郵電局和供銷社這些單位,各項計劃生育工作指標都差不多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中學完成了百分之六十三,中心小學也超過了百分之六十,六所村小加起來,也能達到百分之五十。”?
李紅年笑着說:“各單位搞得很有成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