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恩重,微臣粉身亦難報萬一!”趙良嗣撲倒在地,高舉雙手接過玉帶,已然是淚流滿面。
當趙良嗣登上轎子的時候,他的激動依然沒有平復,天子對自己的寵愛和信重給他的身體注滿了力量,他下定決心要儘可能快的將大宋這個龐然大物推上伐燕的征程,爲了天子,爲了大宋,也是爲了自己,想到這裡,他握緊了自己的雙拳,對外間的侍從下令道:“去童相府!”
由於平定了方臘之亂的緣故,童貫已經在不久前進爲太師,楚國公,作爲一名閹人,可謂是榮華之極,他的府邸也重新進行了修繕,更是富麗堂皇。作爲童貫的重要心腹,趙良嗣無需像其他在大門外等待接見的官員那般排着長龍,而是徑直而入,這種讓人豔羨的待遇在門外激起了一片漪瀾。
“這是哪裡來的要員,竟然能無需通傳?咱家光是門包都已經用了三五百貫,可連童府二門往那邊開都不知道!”一個體型肥胖、滿臉紅光的青衣官員操着外地口音滿臉豔羨的向旁人問道。
“噗!”一旁的那人也是一身青衣,只是已經洗的有些發白了,顯然手頭有些拮据,只是他此時臉上已經滿是不屑的神色,顯然對那胖子的孤陋寡聞鄙視的很,口中倒是正經的東京口音“連南歸的趙龍圖趙學士都不知道,虧你還想走童相這條路!”
那胖子涵養倒是不錯,笑着唱了個肥喏:“咱家是從關西來的。哪裡知道這麼多,敢情這位郎君解說一番!”
旁人的尊敬滿足了這京官的虛榮心,他笑了兩聲道:“這趙學士乃是燕人,因爲仰慕我中華上國,幾年前南下投奔我大宋,天子親自簡拔授職,這是何等的榮耀,而且現在朝廷正處置的徵遼大事,他乃是其中的關鍵人物,若是復燕之事成了。便是封王也不是不可能呀!”說到這裡。這京官已經臉上已經滿是豔羨之色,一副恨不得自己取而代之的樣子。
“從燕人?那不是割叛臣?”那胖子臉上露出了不屑之色。
“如何能說是叛臣——”京官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結結巴巴的反駁道:“聖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縱然是燕人。也是我大宋子民。如何能說是叛臣?”
大門外的爭吵趙良嗣已經聽不見了,當然即使他能夠聽見,也只會一笑置之。這個後世頗有爭議的人物深信他不需要太在意這些庸人的議論。他個人的命運取決於聯金徵遼這一偉大的事業的成敗,到現在爲止,雖然中途還有些波折,但整體還是依照自己計劃的進行。而現在已經要走到關鍵一步了,一想到這裡,趙良嗣就覺得胸中有一團火在燒。
“趙相公,主人在裡間相候,您請進吧!”童府的管家做了個延請的手勢,這個在絕大部分時間裡臉上都是倨傲表情的中年人此時卻滿是討好的笑容。
“多謝!”趙良嗣此時也不多禮了,快步走上堂來,只見童貫正斜倚在羅漢牀上,一旁兩名俏婢正小心的替他打着扇兒。看到趙良嗣進來,童貫也不起身,只是下巴微微擡了擡,道:“替趙相公看座!”
“多謝童公!”趙良嗣拱了拱手,低聲急道:“在下方纔已經見過官家,將燕京之事上奏了,官家已經應允出兵之事了!”
“嗯!”童貫臉上平靜如常,他坐起身來:“與李處溫之事你要抓緊,至於天子那邊,也要抓緊,這種事情如果沒有最後定下來,什麼也是做不得準的!”
“童公所言甚是!”趙良嗣點了點頭,道:“童公,今日來我還有一樁事,想要奏調一個人來?”
“人?誰?”童貫問道:“調來作甚?”
“一個曾經出使過遼國的軍官,馬舍人和那個至善和尚都推薦此人。”趙良嗣笑道:“說此人膽略非凡,又有出使燕京的經驗,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本來我打算讓馬舍人與至善和尚來與李處溫聯絡的,但這兩人與金人首腦都已經熟絡了,這與李處溫聯絡的事情頗爲危險,乾脆便讓此人去做!”
“嗯,這樣也好!”童貫點了點頭,趙良嗣的意思很清楚,馬擴與至善和尚在於金人的聯絡過程中已經與金人的首腦建立了很不錯的私人感情,這種關係在兩國的外交聯絡中是非常寶貴的,若是將其投入生死未卜的策反李處溫的行動中去就太可惜了,還不如用這個被推薦的年輕人,反正成功了固然好,失敗了也沒啥大不了。
“此人姓名爲何?現在在哪裡任職?”童貫懶洋洋的做了個手勢,對於已經執掌樞密院的他,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姓周名平,現在在做京東西路招捉使。”
“周平?”童貫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片刻之後他拍了一下腦門:“原來是此人!”
“莫非童公知曉此人?”趙良嗣問道。
“若是此人倒也無妨,好歹也是個福將!”童貫笑道。
東京,臨蔡關。位於開封東南40裡,五代周顯德中,浚閔水入蔡河,沿潁入淮,以伐南唐,曾置關於此。乃是東南通往京師的要津,到了宣和年間,東南早已平靜,這關口自然也就不復存在,只留下一個收稅的卡口,往來人口繁多,沿河多了不少客棧茶鋪,飲食攤點,竟然成了一處小集鎮。
“大哥,到臨蔡關了,在這裡休息一晚,明早就可以到開封了!”薛良玉用馬鞭指着不遠處渡口道,在歸德府時他去過幾次東京,對道路頗爲熟悉。
“嗯!”周平點了點頭,他回頭對衆人道:“大夥兒在這裡將就一晚,到了京城某家在請大夥好好吃一頓!”
衆人起身應了一聲,周平跳下馬來,將繮繩丟給迎上來的店小二:“所有的馬匹都喂上好料,明天我們還要上路了!”
“客官放心!”小二應了一聲,接過繮繩,笑道:“客官好生闊氣,有這麼多好馬,小的還是平生第一次見到?”原來周平這一行人不過三十餘人,卻有百多匹馬,除卻每個人的主馬和從馬外,還有二十多匹馱着行李的駝馬和二十多頭騾子,這在缺乏馬匹的北宋的確是非常罕見的、“
“莫多嘴,快送上豆料,若是吞沒了小心老爺的鞭子!”身後的李成喝道,順手從腰間取了半貫錢丟了過去。
“好說,好說!”那店小二笑道:“不過小店的牲口棚不夠大,恐怕裝不下這麼多馬,可否一部分寄放在隔壁店鋪的牲口棚裡?”
周平一行人進得店鋪,早有人送上飯食,衆人據了六七張桌子,大吃了起來。周平吃了幾口,看到桌上幾個隨自己進京的手下各個笑逐顏開,心中不由的一動,問道:“良玉,你這次隨我一同進京,高興不?”
“高興?當然高興!”
“可你本來已經在歸德府有了差遣,手下有兩百騎兵,也是算起來也是個營指揮使了,這次隨我入京,結果還未知呀!”周平此時說的卻是自己的心事,他在歸德府任官之後,一面操練軍士,一面從歸降盜賊中簡練勇健之人,幾個月下來手頭已經有了一支頗有戰鬥力的軍隊,但朝廷的一紙文書將這一切都打破了,自己被調入京中在宣撫司中任職,雖說在旁人看來是升遷,但自己看來卻是一下子變成光桿司令,這種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那算得什麼!”薛良玉笑道:“天下人誰都知道武人若想升遷,在童相手下最好。大哥被奏調到宣撫司手下任職,那可是天上掉下來的福分,做下屬的自然也想跟着沾點光。不信你問問留在歸德府的楊五、孔彥舟,哪個不想跟着您去京城?”
“是呀!咱走的時候,老孔都要哭出來了!”一旁的李成接口道:“難道是捨不得俺這個老粗?分明是丟掉了來京城快活的機會呀!”
看着桌上手下的笑臉,周平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看來自己還是多慮了,眼前的這些男人還完全沒有一絲軍閥的自覺,不過這樣也好,畢竟那種武人擁兵自強,兵強馬壯者即爲天子的時代實在是太可怕了。如果自己能夠將那場大禍消弭於無形之中,就算無法掌握重兵,可天下百姓得以安康,不也是好事嗎?
周平正思忖間,外間突然傳來一陣叫罵聲,他擡起頭來向聲音來處望去,只見那店小二正綽了一根木棍,將門口兩個蓬頭垢面的漢子向外趕去,口中叫罵道:“哪來的窮鬼,也不長眼看看這是該你進來的地方嗎?”
那兩個漢子中一人好像處於半昏迷狀態,被同伴抱在懷裡,用身體擋住店小二的雨點般落下的棍棒,喊道:“俺兄弟生了病,請店家賜給一口熱湯喝,只當是可憐我們兄弟兩,也能救條性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