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石林牙呀!”蕭幹回頭一看,臉上露出了笑容:“朝堂上文縐縐的玩意我們比不過他,張弓舞刀他們比不過我們,最後還是要看我們的!”
“那可未必!”耶律大石冷笑了一聲:“你是東路都統,你算算你手頭上的契丹和奚族兵有多少?除了守燕京城以外還有多少兵?怨軍可是有八營兵,算下來不下兩萬人,若是這些漢兒與城外的怨軍勾結起來,你怎麼對付他們?”
聽了好友這番話,蕭乾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陰沉起來,低聲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你是奚六部大王還問我該怎麼辦?”耶律大石笑了起來,他本來頗爲嚴肅的臉立即就變得生動起來:“記住,契丹與奚雖爲兩族,實爲一體,這些漢兒是信不過的!”
“嗯!”蕭幹深深的點了點頭。
已經是傍晚時分,留守府門前的人羣已經散去,夕陽那微弱的光照在朱漆大門上,呈現出一種可怖的暗紅色,彷彿膿血一般。
後堂上絕大部分人都已經離去,留下來的只有寥寥數人,多爲是契丹與奚這兩族的親貴,唯一是漢人的只有李處溫、左啓弓兩人。這些大遼帝國最頂層核心們個個臉色凝重,靜靜的等待着剛剛黃袍加身的耶律淳的話語。
“陛下!”剛剛立下了擁立大功的李處溫並沒有如平時那般等待契丹與奚族親貴發言後再說話,他站起身來道:“臣以爲登基之始。就須得首先重賞怨軍,厚結其心!”
“臣附議!”左企弓也站起身來,其餘幾個契丹臣子也紛紛點頭。雖然怨軍在過去與金人的戰鬥中表現出的戰鬥力與忠誠度都頗爲可疑,但對於剛剛建立的這個小朝廷來說,哪怕是一兵一卒也是非常可貴的,用高官厚祿收買怨軍首領的忠誠是非常緊迫和必要的事情。
“二位所言甚是!”耶律淳點了點頭:“便將怨軍改名爲常勝軍,以其首領郭藥師爲都管押常勝軍,涿州留守!”
“微臣遵旨!”李處溫趕忙躬身拜謝,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喜色。一旁的耶律大石見了,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轉過頭去只當做沒見到。
“陛下。南朝一直有與金人連兵攻我的準備,我燕京兵少,恐不足以抵禦,臣請從東、西奚及內外南北大王、乙室王、皮室猛拽剌司籍兵。以備他日之用!”蕭幹突然起身大聲道。
“哦!”耶律淳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原來這蕭幹除了東路都統外還有一個身份——奚六部大王。他此時建議從奚部募兵,聯繫起剛纔李處溫結好怨軍,就頗有些耐人尋味了。
“蕭大王!”李處溫笑道:“老臣敢問一句。您打算募多少兵?”
“多少?”蕭幹顯然是剛剛起意,被李處溫突然一句給問住了,這是一旁的耶律大石插口道:“依照舊例,奚族六部,三丁抽一,每一部成一營,算下來應該有一萬兩千!”
“一萬兩千!”李處溫笑道:“軍資器械幽州倒也有餘,可若是糧秣恐怕就有些困難了!”
蕭乾冷哼了一聲,正要爭辯,一旁的耶律大石搶先笑道:“此乃非常之時,只得括民養兵了!”
耶律大石此言一出,堂上的兩個漢人臉色立刻就變得難看起來。便是耶律淳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原來耶律大石所說的括民養兵說白了就是打草谷,這是契丹軍最古老的養兵方式,說白了就是劃一塊地方給一部分軍隊,然後讓從卒去強行徵收糧食草料來養自己和正軍,上面就不用給士兵發軍餉了。這種辦法如果在敵人的領土上搞自然是無所謂,可現在宋軍不來打幽州他們就謝天謝地了,新徵集的這支軍隊的負擔肯定是落在幽州道所屬郡縣——也就是這些漢人大族的頭頂上了。
“本王已經有些累了,此事先放一放,拖後再議!”耶律淳採用了拖延戰術,隨即他對李處溫笑道:“李公,本王既然登基,這樞密院中之事,你須得挑起擔子來呀!”
此言一出,衆人頓時一驚,遼國官制分爲南北官制,北面官中有南北樞密院,分別掌管軍政、丁賦、選官等中樞大權,一般來說掌握在皇族耶律氏與皇后族蕭氏手中,李處溫一個漢人能夠執掌樞密院,這在遼國曆史上是十分罕見的。
“微臣謝陛下恩寵!”李處溫俯身向耶律淳拜謝道。
“陛下竟然讓李處溫這個老傢伙進了樞密院!”馬上蕭幹滿臉憤然之色:“漢兒外結怨軍,內掌中樞,國將不國!“
“話也不能這麼說!“並騎的耶律大石不緊不慢的答道:“韓德讓不也是漢人,不也入住中樞,還以親王爲裔呢!”
“這廝如何能與文忠公相提並論!”蕭幹臉立刻漲紅了起來,原來耶律大石所說的韓德讓乃是遼國曆史上的一個傳奇,此人本是一個漢人,但深得當時攝政的蕭太后信任,位高權重不說,甚至蕭太后本人下嫁於他,遼聖宗以父事之,可謂是遼國的太上皇,死後入葬遼國皇陵,比起這位來,李處溫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李處溫自然是不能與文忠公相比,可現在的局勢可比當時險惡百倍呀!”耶律大石說到這裡臉色變得非常陰沉:“如今先帝遠遷,五京已失其三,國家其實只剩燕京道一地,這些漢臣身後便是燕地大族,又與怨軍聯接,若是離開了他們的支持,魏王的位子肯定是坐不穩的,對李處溫優容也是不得已!”
“那我們就看着大權旁落?”蕭幹一聽急了,他的親妹子就是耶律淳的正妻,關係親厚無比,可謂是打斷骨頭連着筋。
“要趕快募兵!”耶律大石低聲道:“只有手裡有了兵,才能後震懾怨軍和漢臣,才能抵禦金人與宋人,就算最後打不過了,最多我們舉族西遷就是,絕不能留在這裡做別人的奴隸!”
“說得對!”蕭乾點了點頭道:“那我明天就出城去族中招兵,燕京這邊便由你看着呢!”
“嗯!”耶律大石道:“也不必再去和魏王說了,他心裡也希望如此,只是在他那個位子有些話不好說出來!”
李府。
李處溫是一個生活十分講究的人,他本出身燕地大族,家中歷代爲官,田宅豐厚,自己又與遼天祚帝寵臣蕭奉先有舊,有恃無恐的他接引奉迎,索賄極多。他在燕京的宅邸雖然看起來不大,但裡面的裝潢用具、俊童俏婢卻是一等一的,只怕連身爲南京留守的魏王耶律淳府邸裡也是比不過的。
“父親!”剛剛升至少府少監的李爽笑嘻嘻的呈上一杯熱騰騰的參茶,笑道:“您一個漢人今日能入住樞密院,在本朝歷代裡能比得上的也是屈指可數了。”
“呵呵!”李處溫喝了一口茶,稍微品味了一下:“擁立之功,又外有強援,這不過是尋常事耳!”
“都是父親深謀遠慮!”李爽恭維道:“此番下來,我們李家至少又有數十年的榮華富貴了吧!”
“哪有這般容易!”李處溫將手中茶杯往小几上一方,早有婢女拿走,他站起身來:“這燕京小朝廷,存亡不過是呼吸間事。若想李家有泰山之靠,現在就得多做籌備!”
“父親教訓的是!”李爽趕忙點頭:“我已經在南邊那個宅子裡存了七百副甲具,還秘密從莊子裡運進來了不少人手,都是勇壯漢子——“
“罷了!“李處溫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打斷了兒子的擺功:“快磨墨,我說你寫!”
“是,父親!”李爽趕忙站起身來,他讓婢女退下,自己走到書桌旁先磨了會墨,將鼠毫紫管筆蘸飽了墨,擡頭等待着父親。
“馬家賢侄,北極寺中,十年之期猶在——‘
李爽用他那手漂亮的顏體字在紙上寫下一行行文字,隨着紙上的文字行數增多,他驚訝的發現這封書信的內容分明是剛剛在留守府中所發生的一切,父親分明是將這些機密傳遞給這位姓馬的神秘人物,而顯然這個神秘人物並不是屬於遼國這一方的。李爽不禁驚訝的擡起頭來,看着父親。
“此人姓馬名植,是爲父親的知交,他現在在南朝之中,已經身居高位,乃是童貫的身邊人!”李處溫毫不掩飾的對自己的兒子解說道。
“那父親您這是——”李爽驚訝的長大了嘴巴。
“我這也是不得已,李家一門三百餘口,不得不留下一條後路呀!”李處溫嘆道:“你記住,我們與那些契丹人與奚人不同,他們是與國同終,我們可不是!”
“孩兒記住了!”李爽被一種巨大的驚喜給充滿了,父親的城府和機智讓他感覺到無比的崇敬,他低下頭去,小心翼翼的將父親的話語抄寫完畢。待其幹了以後,小心的封好。接着李處溫道:“你再將我方纔說的今日內容再寫一封信,語氣要恭謹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