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共渡夜晚

42共渡夜晚(7 22)

風吹得更加猛烈,雪一塊一塊地砸下來,很快將兩個人的視線都遮住。

伍星雲甩了甩腦袋,將那些震驚全部甩走,他腦袋上的那些雪也跟着四處亂飛。

他一個人走都夠嗆,現在還要帶着個看起來沒什麼自保能力的夜碎空,肯定是無法繼續往下走了。

他必須想辦法找個地方過夜休息,躲避風雪,至少等白天溫度高一點後再走。

伍星雲四處張望,漫天暴雪之下,可見度非常低,這裡是一條盤山公路,千年前的情況他也不熟悉,根本不知道什麼地方會有建築可以躲避風雪。

他企圖問葉凡,但一張口,嘴巴里就被雪塞滿了,連嘴巴都不敢張。

葉凡很快就發現了伍星雲的企圖,他把自己身上裹得獸皮高高舉起,罩在兩人的頭頂擋避風雪,兩人的腦袋就湊在獸皮下,雙方的呼吸都能夠彼此感受到。

葉凡說:“兵哥你要說什麼?”

葉凡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沙啞低沉,但已經鎮定多了,不似先前那麼無助。

伍星雲問:“這條路上,附近千米內,有可以避雪的地方嗎?雪太大了,我們得先找個地方歇腳再說別的。”

葉凡搖頭:“沒有……我已經走了一天了,除了屍體什麼都沒有。”說話時鼻尖不經意擦過伍星雲的面頰,有點癢。

伍星雲把腦袋探出獸皮搭起來的臨時斗篷,他也不敢在公路上休息,因爲時不時還有汽車駛過。他想了想,想起先前有輛車似乎翻了,或許可以借用一下。

於是他跑到公路的另外一邊,葉凡也跟着跑了過去,兩人站在懸崖邊上看着,白雪皚皚之下很好找那輛車,在峭壁下的斜坡上有個黑點。

峭壁至少有百米高,在這種暴風雪的天氣,並不是很好下去,但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休息了。

伍星雲翻出自己的揹包,找出這幾天搜來的繩子,纏在懸崖邊的樹上,葉凡也明白伍星雲想要下去幹什麼了,這時候暴雪正盛,走路都困難,何況是爬下峭壁?

葉凡拉住繩子,想要阻止伍星雲,但他纔剛剛一張口,就滿嘴的雪,依舊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伍星雲把繩子捆好,又拽了拽,十分結實。

然後他把揹包撿起來,給葉凡背上,又轉過背,拍了拍自己的後背,示意葉凡抱住自己,兩人一起下去。

葉凡用力搖頭,說什麼都不肯,伍星雲強拉都拉不住,他實在是沒轍了,只有把獸皮又套在兩人腦袋上,大聲說:“沒事的!不用怕,我揹你下去,摔不死。”

葉凡還是不肯:“不是,你看起來……我怎麼能讓你揹我下去?這不是給你添加負擔嗎?我有手有腳,自己可以爬下去的!”

伍星雲也沒那個力氣在這種時候和葉凡糾纏這些東西,他把獸皮丟給葉凡,有些憤恨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默默的想:不肯讓我背,你最好一個失手掉石頭上摔死!也免得將來禍害我和整個宇宙!

他自己先順着繩子,飛速的下降,腳在懸崖上蹬一下,身體就像一隻鳥一樣躍下,再蹬,再往下。動作流暢完美,在暴雪之中沒有半點停滯。這種惡劣的環境對他來說並不是很困難,幽靈鎖兵爲了對付夜碎空,各項非人訓練比這個殘暴多了。

伍星雲很快就降落到了谷底的斜坡上,雖然依舊有雪花在飄,並且還很冷,但至少沒有山頂那麼狂暴的雪了。

他在底下對着夜碎空招手,示意他順着自己剛纔下來的路下來。

這種環境對伍星雲來說沒什麼,可是對葉凡來說,那簡直是糟糕至極。

葉凡從小到大都是乖學生,上學聽老師的話,回家聽爸媽的,從不逃課打架,而且還很宅,放假也就是在家打打遊戲看看小說什麼的。

偶爾有過一些攀巖活動,但那都是健身俱樂部的那種人工懸崖,安全帶,安全帽齊全,旁邊還有教練。

可現在山頂的風都颳得他站都站不穩,手更是凍得快要掉了,暴雪一陣陣的砸來,瞬間就能夠將他埋掉。

他只要站在懸崖邊往下面看一眼都覺得有點頭暈,更不用說下去了。

可是——他也絕對無法接受,自己在有手有腳的情況下,被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人背下懸崖。

葉凡在崖頂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學着剛剛伍星雲的樣子,朝下慢慢的滑去。

他剛剛在崖頂看伍星雲的動作流暢輕鬆,但自己來的時候才知道其中有多麼困難,下滑速度過快,手掌就會被繩子擦掉皮;落腳點找不穩,還會撞到膝蓋被弄得生疼;那一陣陣的眩暈感,以及身在半空,繩子晃來晃去沒有任何着落的可怖的感覺,差點弄得他崩潰。

葉凡下降的過程中,有幾次都不小心踩空了,結果整個人吊在繩子上晃悠來晃悠去,差點摔下去。

伍星雲在底下看得滿頭黑線。

那個冷酷狂傲,一掌撕裂合金戰艦,讓衆人顫抖的夜碎空,原來也曾經是個普通的少年……

而且,還有這種掛在繩子上到處晃的時候,真是讓人慘不忍睹。

伍星雲在心中默默的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夜魔的黑歷史了!!或許自己有一天再次遇到夜碎空,可以拿來嘲笑他。

但是當他想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就感到一陣黯然神傷——他知道自己恐怕是很難回去了。就連聯邦最新科技都沒有研究出來怎麼穿越時空,更何況兩千年前的科技呢……

正在伍星雲胡思亂想的時候,嘭的一個東西掉在他腳邊。原來是夜碎空沒抓緊繩子,在半路還是掉了下來。

葉凡腦袋着地,幸好山谷中積雪更厚,他也沒撞到什麼石頭,不至於摔傷,一落地就從雪中爬起來,抹了一把臉,對伍星雲有些不好意思的:“我……我以後會努力……”

“嗯。”伍星雲嗯了一聲,山谷中風雪不再那麼狂暴,兩人一起朝着滾落的汽車走去。

那是一輛小型麪包車,車裡面的兩個乘客已經死了,車也被完全翻了過來。兩人動手把屍體拖出車外,然後自己爬到車廂中,總算是能夠休息一會兒了。

葉凡在喘氣,他以前從未見過死人,但這兩天,死人到處都是,而且——剛剛自己還動手拖了一個。

他一邊這樣想,一邊偷偷的打量身旁的兵哥。

這位士兵臉上毫無任何不適的表情,非常的鎮定而且冷靜,面龐有些稚嫩,似乎還不到二十三歲。

葉凡在心中猜測,身旁的士兵到底多大,二十,還是二十一?是不是殺過人,殺過多少人?看到屍體那麼冷靜鎮定,是……上過戰場?

卻看見士兵休息了一會兒就回過頭來,說:“去洗澡。”

葉凡一愣,伍星雲說:“荒野中要保持身體清潔纔不容易被感染。以後的環境可能會更加糟糕,至少每三天要洗一次。有雪的時候用雪,有水用水,沙漠裡用沙子清潔皮膚,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也要空氣浴。”

葉凡點了點頭,拉開車門忽然想起來什麼似得:“兵哥你呢?一起洗吧!”

伍星雲沒來由的就想起剛剛和夜碎空結婚的那會兒,夜碎空也說過類似的話。

伍星雲有點恍惚,過了一會兒搖頭:“我們兩個輪流,另外一個人站崗放哨。”

葉凡就沒再多說了,他很快跑到外面,脫了衣服,抓雪把自己身上擦了幾把,冷的直哆嗦。

伍星雲則站在車頂很警惕的看着四周,端着槍,以防有什麼東西跑來襲擊葉凡,他的目光不經意略過葉凡身體的時候,就發現少年長得也異常壯實,年輕的身軀在雪地中顯得矯健而強壯。也就是因爲有這樣的身體本錢,所以才能夠在末世生存到現在吧?

伍星雲注意到葉凡身上有很多地方都有傷口,有些還是剛撞傷的;葉凡拿雪擦傷口的時候,還會疼得齜牙咧嘴。

伍星雲把自己的揹包拿出來,在裡面翻了半天,只翻到搜刮來的一瓶碘酒噴劑,於是他把碘酒丟到葉凡腳下,隨即扭過頭去。

因爲他看到夜碎空正好面對自己,全身上下看的一清二楚,連不該看到的東西也看光了。

葉凡撿起碘酒,往自己身上剛剛被擦傷的地方噴了噴,穿好衣服,裹好獸皮之後就站在車頂幫伍星雲放哨。

伍星雲找了個稍微隱蔽的地方,開始擦洗身體,槍就放在他身邊,儘管有葉凡放哨,但他還是很警惕的觀察着周圍,兩人的目光冷不丁就會相撞。

目光相撞的時候,兩人都感覺有點尷尬。爲了化解這種尷尬,在下一次兩人目光相撞的時候,葉凡主動笑了笑,說:“兵哥你身材挺好的,不介意多看兩眼吧?”

伍星雲恨不得把葉凡揪住揍一頓。如果面前的是夜碎空,肯定就揍了!

但當伍星雲穿好衣服,想要揍人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對着這個少年,有點下不去手。他不擅長欺凌弱小,特別是這個弱小還一臉的討好之色時,就更下不了手了。

伍星雲在心底嘆口氣,爬到麪包車的駕駛室處,但那裡面的空間實在是太狹小了,根本不好坐。

葉凡觀察了伍星雲一會兒,纔開口:“兵哥,不介意過來跟我一起睡吧?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嗯,這裡的地方大,你會稍微舒服些。再說天這麼冷,我們兩個擠一起也會熱乎點。”

伍星雲哦了一聲,抱着槍鑽到了葉凡所在的後座處。

整個車都翻過來了,座位在頭頂上。兩人把頭頂的後座放平,多出來的空間正好供兩人半躺着。

伍星雲說:“你睡吧,我放哨。”

葉凡卻不睡,他在黑夜中藉着雪地的反光,把伍星雲的臉看的輕輕楚楚。他想這個士兵大概是掉隊了,也或者是他的小隊全部犧牲了,也是他是過來找自己的親人。

在這個末世,社會體系在迅速的瓦解,一些地方軍隊也崩潰的厲害,葉凡甚至碰到過幾個已經變成土匪的兵。

葉凡當時一個人在無盡的公路上,看到的只有屍體和殺戮,本來是很害怕的,但卻不知道爲什麼,當他擡頭看清這個出現在暴雪中,軍容嚴整的士兵時;當這個士兵把自己唯一避風的獸皮拿出來時;葉凡就對他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信任和依戀的感覺,他覺得在這個士兵身邊,感到溫暖和安全。

此刻,葉凡看着這名士兵的側臉,雪地中反射的光線讓他看不太清楚,只覺得周圍一切都朦朦朧朧。

在這樣一個狹小的藏身空間,葉凡甚至能夠聽到對方的呼吸聲,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溫度。

葉凡聲音很輕:“我睡不着……要不你先睡,我來放哨,你應該更累。”

伍星雲不和葉凡客氣,他閉上眼,但腦袋中亂糟糟的。而且因爲獸皮給了葉凡,自己也很冷,根本睡不着。

於是他又睜開眼,發現車窗的玻璃都被蒙上了一層霧氣,是兩人的體溫在車窗上的結晶。

伍星雲伸手擦了擦倒置的車窗,朝着外面看去,卻聽見葉凡問:“兵哥,你叫什麼名字……我總不能夠老喊你兵哥兵哥的,多不禮貌。”

伍星雲回頭,笑了一笑:“你也知道什麼是禮貌嗎?”

這個笑容在黑夜中來的突然,潔白的牙齒也分外奪目,葉凡覺得面前的這個其貌不揚的士兵身上有很多優點,而且對方這句略微調侃的話,配着那樣的笑容,讓葉凡的腦袋懵了一下,幾乎有半秒鐘不能思考任何問題。

伍星雲說:“我叫……伍……。”說道這裡的時候,伍星雲突然閉嘴,他沒再說話了,不知道爲什麼,他不是太想告訴夜碎空自己的真名。

反正,以後大概回不去了,兩人也不會在一起呆太長的時間。

這裡沒有聯邦也夜魔軍,和親戰爭都不需要,所以……也不需要告訴他自己的名字吧。

伍星雲心中默默的想:在這個陌生的時空,兩人只會是不經意擦肩而過的過客,無需知道太多。

葉凡愣了一下,說:“那你姓什麼?哦,這裡有!”葉凡的目光落到了伍星雲的揹包上,上面寫着:武雲。

葉凡指着那揹包上的字問:“武雲,這是你的名字?應該是,我看電視上,當兵的裝備都一樣,寫上自己的名字會容易辨認。”

伍星雲朝着那個名字看去,那字寫的歪歪扭扭,他的中文在結婚前集訓過一陣子,認識的不多。後來大部分都是夜碎空教的,雖然學的很快,但只能夠辨認工整的字跡。

這兩個字又是草書又是繁體的,他根本認不出來。現在聽葉凡念出這兩個字,居然和自己的真名很相似。

伍星雲沒有出聲反駁,算是默認了。

葉凡說:“那我以後叫你雲哥吧。你冷麼?”

他一面說,一面把自己身上裹得獸皮給伍星雲勻了一點,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本來這是你的東西,我……我不該霸佔的。但我怕明天感冒了,就會拖累你……我看你穿的也少,半夜會很冷的。要不一起用吧?”

伍星雲沒有動,也沒反對葉凡這個提議。他感到獸皮被蓋在自己身上,上面還帶着葉凡的體溫,以及他身上那頗爲熟悉的味道。

葉凡把獸皮蓋好後,又說:“他們都說這是末世來了……我同學,家人,好多都死了……如果沒遇到你,我今晚大概也死了。你說,以後會一直都是這樣嗎?”

伍星雲說:“不知道……不過我想你應該會活着,一直活着。”

葉凡沒說話,情緒有點低沉,過了一會兒他說:“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活着,我寧遠跟他們一起死了的好。”隨即他又笑了起來,“不過其實我也不甘心就這麼死,我連戀愛都沒有談過,還是個處男,就這麼死了太不甘心了。”

伍星雲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不停的咳嗽,葉凡就幫他拍背。好容易伍星雲平靜下來,葉凡問:“你呢?”

伍星雲看了葉凡一會兒,這張臉在黑夜中離自己好近,近得都能夠感受到上面的溫度。

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我已經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