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天沅又一次殺死了一個追殺她的魔界之人, 表情卻很是憂愁,風塵僕僕的臉上再也看不出當初的精緻。她動作嫺熟地施展法訣清理現場,看着那屍體燒燬後化成的黑灰又被風吹散, 神情卻沒有輕鬆。
當她轉身看到蔡芷也在毀屍滅跡的時後, 表情簡直糾結得臉都扭曲了。
她低着頭, 一邊擦着劍上的鮮血, 一邊扭捏地問道:“阿芷, 你爲什麼要這麼幫我?你救出我,我已經很感激不盡了,現在還……”
“你是魔界人, 你爲了我殺魔界人,你以後……”她欲言又止。
蔡芷沒有糾正她的認知, 對着她的無所謂地笑了笑, 隨意地道:“我不希望你死, 所以幫你,就這麼簡單。”
“而且魔界之人, 會被修真界排斥,本來就是有原因的。”蔡芷一邊檢查周圍的環境,一邊語氣淡淡地道。
盧天沅也握着自己的劍,佈置了一下週圍的警戒,才隨便找了個空地坐下聽他的話。
蔡芷坐在她側對面, 手上一邊不停地擦着自己的武器, 一邊側頭對着她道:“魔界很貧瘠, 貧瘠到每個活下來的人都是踩着別人的屍骨而活。”
“在那裡, 每天都有人死, 遵循着最原始的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所以魔界纔對修真界念念不忘,哪怕死也要死在這裡, 哪怕打不下地方,也要用魔氣來污染所有一切。”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是魔氣確實對修真界的一切都具有不好的影響。”
盧天沅看着他平淡的敘述,卻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師尊玄惑,想到了太忘宗裡面的一些不一樣的觀點。她有些茫然,輕聲地問:“可魔氣和靈力,根本不是對立的,對嗎?”
蔡芷很想摸摸她的頭髮來安慰她,但是還是剋制住了自己。他偏頭想了想後,笑道:“可以這樣說吧,但是又不對。”
“魔氣和靈力可以說對立的,就像善與惡,白與黑,必定是你強我弱,你弱我強……可魔界一直都比修真界弱,整體上的弱。魔界人少,魔界人自私,魔界人習慣了肆意妄爲,魔界人什麼時候自己都自相殘殺,魔界總是被分化瓦解,直到魔尊的出現,才第一次真正組織了魔界的力量。”
他沒有直接說那個魔尊指誰,但盧天沅知道,除了那個男人,沒有人可以讓魔界人心甘情願受他驅馳。
第一任魔尊風衾。
“天沅,你問這樣的話,是想表達什麼呢?”蔡芷說了半天,又這樣問道。
盧天沅低頭看着地面,表情看不出什麼喜怒,也看不出什麼想法,她淡淡地道:“我的師尊,是玄惑真人,我跟着真人身邊,總是會聽到許多消息,也會接觸到許多真相。”
蔡芷靜靜地看着她,沒有說話。他知道今天的談話很重要,藉由這個話題,他們之間或許會有一次開誠佈公的談話,談成了,他們會有可能,有以後,有未來;談不成……
蔡芷看着她即使滿臉塵灰也掩不住的嬌俏面孔,心裡嘆了口氣。
“阿芷,你說,魔界人會修真界的人到底有什麼不同呢?”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眉眼之間帶着茫然和困惑:“我們長得一樣,有同樣的文字文化,認同同樣的力量體系……分割出我們的,不過是一道無形的屏蔽,將整個世界劃分爲修真界和魔界……到底爲什麼……要對立呢?”
“魔氣是個容易讓人失智的東西,魔界的人也是每個都能用魔氣,可這也不是對立的理由啊……何況……”何況師尊他們,明明已經猜測到魔界和修真界的對立是人爲。
可還是……盧天沅不知道怎麼說,她覺得這樣評價自己的長輩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可是由於她在玄惑門下接受的教育和家庭的特殊,讓她有時候會去思考修真界和魔界的和平相處模式。
但這只是她的一點想法,就像今天,話題引入便去思考,平常則隨波逐流。
蔡芷知道這些問題自己給不了答案,因爲他也不知道。但是從她的話裡,他能聽出一些他想要的東西,所以接下來只要引導它出來就可以了。
於是,蔡芷沉默片刻後,神情鄭重地看着她,緩緩地道:“天沅,你要是問我這些,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魔界和修真界之間,真相會是個什麼樣子。但是,無論真相如何,它們終究是在互相影響,互相影響歷史,互相影響作爲,甚至出現了分屬修真界和魔界雙方的戀人。”蔡芷接着她的話回了幾句後,開始把話題轉移到自己想要的地方,暗示得十分明顯。
盧天沅一邊聽着他的話,一邊摩挲着自己的劍,發現在他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
那就像一種被很淺很淺的布裹着的蜜糖,散發出誘人的香味,甜得她心裡軟綿綿的,又忍不住悄悄地看他的臉。
卻沒想到他也在看過來。
當兩個人的視線撞在一起的時候,突然誰都沒有再移開眼睛。
盧天沅羞紅了臉,咬着嘴脣轉過臉來,心裡撲通撲通地跳,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眼裡滿是笑意。
蔡芷也紅了臉,卻是被盧天沅的反應給萌到了,盯着她緋紅的耳朵,心裡癢癢的,忍不住想去碰碰她。
但他還是忍着了。
可他心裡明白,時機已經到了,於是沉默了片刻後,突然狀似隨意問道:“沅兒,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他面上淡然自若,心裡卻七上八下,悄悄用餘光觀察她對那個稱呼的的反應。
聽到那兩個字,她只是低頭羞澀地笑了笑,才一臉傲嬌保持平靜地道:“聽你的,蔡郎。”
蔡芷人生中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姓是那麼好聽。
真想讓她再叫一遍。
於是他真的就這樣傻乎乎地說了。
換來她一個白眼:“大傻子!”
啊!怎麼連罵人都那麼好聽~蔡芷想:突然希望天沅的哥哥別來接她了。
“啊湫!”盧天瀝突然打了個噴嚏,他有些疑惑地揉了揉鼻子,對着許正灝喊道:“灝灝,是不是你在想我啊?”
許正灝責怪地看了他一眼,掐了掐他的手心,示意他收斂一點。
盧天瀝一臉正義,又光明正大地親了親許正灝的嘴,得意洋洋。
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陸極一臉冷漠,假裝自己眼瞎耳聾。
許正灝只笑了笑,親暱地撩了撩盧天瀝的頭髮,問道:“你讓我們過來,是爲了天沅的事吧?宗門事務繁多,只能讓我們這些人去找了。”
盧天瀝點了點頭,腦海裡卻想起妹妹之前那些天的來信:
“哥,我想試一試,我第一次喜歡人,第一次心動,我想試着和他在一起。”
“即使他不喜歡我,討厭我,想着法子遠離我,我也想試試。”
“可能我真的太沒有安全感了,他救我的時候,我是第一次在除了哥哥以外的人身上感覺到安心。我想,如果和他待久一點,如果多瞭解一點他一點,是不是我就不會有那麼多幻想,是不是就不會那樣惦記着他了……哥,我能試嗎?我可以這樣做嗎?”
“當然,你儘管去試,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邊,在你後面。”
“哥,我告訴過你他的名字嗎?他的名字很美,而我,從知道他的名字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是天定的緣分。哥,他叫蔡芷。”
“哥,他是魔界人。我……我有點害怕……他會像媽媽一樣讓我被逼着殺死他嗎?哥……”
還有最後一封信:“哥,我和蔡芷被一些魔界人追殺。”
盧天瀝對着眼前的許正灝、陸極、陸義觀行禮道:“請你們幫我尋回我的妹妹。”
“若能成功,紫觀,感激不盡,未來但有吩咐必不敢辭。”
許正灝皺眉,拉起他,不滿地道:“道淳也是我們的師妹,天瀝你何必如此。”
盧天瀝沒有再說話,只是表情淡淡。他想:一衆人中,只有天沅被劫,如果說是意外,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而根據天沅的信,很有可能是那個蔡芷一開始帶走了天沅。至於魔界的人,按照他們的尿性一開始就是想搗亂,可天沅被人趁亂劫走了,後來的魔界人也許查了查她的身份,覺得還可以做點許城和太忘宗的文章,於是緊追不捨。
所以出現了現在的情況。
盧天瀝心裡有點那麼點兒譜,卻對蔡芷有了不好的第一印象。
他想了想妹妹的名字,又看見許正灝的靈劍蘭君還好好地掛在腰間,笑了笑。
陸極好不容易到了元嬰,離師尊又近一步,還回到了忘玄峰,可以不再看見某個人,而能夠在師尊身邊撒嬌賣萌,心情無比爽快。
卻被師尊扔給大師兄,讓大師兄帶着自己好好磨鍊,心裡的悲傷簡直都要溢出來了!
爲什麼!他要在這裡看着大師兄和盧天瀝這對恩愛秀得讓人長針眼的人你儂我儂?爲什麼!
這個時候,陸極終於體會到了當初聞機子還在他識海里的時候,被他和玄寂不是秀恩愛勝似秀恩愛的行爲虐得一臉冷漠、看破紅塵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