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在天亮之際開始停下,地上的積雪再次加厚了不少。
在維延族人的護送下,伊洛從不周山腳下經過,沿途欣賞了崑崙美景,最終來到了一座雪山頂處的一間小木屋。
那是個陰暗又空曠的房子,房間內除了簡單的幾樣傢俱,就再也沒有其他多餘的東西。
“縹緲先生,我們給你請了一位醫生,希望能治好你的病。”維延族人站在門外道。
伊洛同一名維延族人一同走進了屋內。爲表尊敬,伊洛只踏進屋內一步。
一個枯瘦的背影躺在了冰冷的牀上,這張牀看起來一點也不暖和。
“得知縹緲先生身染惡疾,晚輩伊洛略懂醫術,這次前來希望能對縹緲先生有所幫助。”對於一個病人,伊洛卻顯得十分恭敬。
只聽見咳了兩聲,縹緲先生道:“我這病可是會傳染的,你竟然還把他叫來,都回去吧,我不想多拉兩個人墊背。”
伊洛一愣,對着維延族人說道:“請交給我吧,以防傳染,還請你迴避一下比較好。”
“這...”看着伊洛堅定的眼神,維延族人只好道:“那就有勞伊醫生了。”
說罷,維延族人離開了屋子。
伊洛對着縹緲先生繼續說道:“請恕晚輩不能見死不救,這也有違我自己從醫的初衷,以及師父的教誨。”
“不治之症,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年輕人,初衷也好,教誨也罷,做事情要懂得變通,不是什麼事情都要一根筋到底。”縹緲先生說完後,繼續咳了兩聲,道:“你走吧。”
“任憑前輩怎麼說,晚輩還是要試一試,沒試過怎麼知道是不治之症。”
“你這人怎麼就說不聽。”
“自成爲一名醫生以來,救過很多人。但是,還是有很多人是我無能爲力的,我只想盡我所能多救一些人。現在,聽聞先生說是不治之症,那我更不能撒手不管。”
“咳咳。”縹緲先生的臉微微轉了過來,繼續道:“有點意思,年輕人,你果真不怕我的病會傳染?”
這時候才依稀看見,這位縹緲先生的兩側鬢角是白色的。
“家師曾親嘗百草才知其藥性,欽佩之餘,晚輩又何嘗不能效仿。既然知道先生是不治之症,或許真的要和先生一樣飽受疾苦後才能想出治療之法,否則今後還會有人再遭此疾苦之難卻又無能爲力。”
“好,年輕人,有膽識,捨己爲人,佩服!”縹緲先生背對着伊洛坐了起來,問道:“不知道你的師父是?”
“先生過獎了,由於晚輩不才,只能學到家師醒農的一點皮毛而已,請先生莫見笑。”
“哦?你真的是醒農的徒弟?”縹緲先生似乎差點轉過頭來。
伊洛道:“正是在下,如假包換,童叟無欺。”
“呵哈哈,那你一定是他的第四個徒弟。”
“啊。”伊洛一驚,立即道:“先生神機妙算,在下確實還有三位師兄。”
“哈哈哈。”縹緲先生似乎縷着自己的鬍子笑道。
“不知前輩何以得知?”
“哈哈,實不相瞞,幾年前我和神醫醒農有過一面之緣,那時我已經給他算好了,他的一生會有四名弟子,而當時他已經有了三名弟子了,那麼你一定是最後一個。”
縹緲先生再次縷着鬍子說道。
伊洛再次大驚,連忙道:“原來如此,先生果然神機妙算,晚輩十分佩服。”
“不錯不錯,神醫醒農的徒弟,果然與衆不同令我刮目相看,不知醒農他現在身體可安好?”
“先生過獎了,多謝先生關心,一切無恙。”伊洛回答道。
“你叫伊洛?”
“是的前輩。”
“哦?那就不對了,你的名字應該是三個字的。”
伊洛再次不解,道:“先生何以如此說法,晚輩的名字是家父所取,一生不忘。”
“哦這樣,不知道伊醫生是哪裡人也。”
“晚輩來自北郡村,從小在那裡長大。”伊洛答道。
“那也不對,伊氏是個很特別的姓,按理不是出自北郡村,像是....軒轅一帶的姓。”縹緲先生開始進入思考。
伊洛聽着眼前一切,有點一頭霧水的感覺,甚是不解。
本着治病之意前來,卻在此閒聊,伊洛連忙道:“先生,我還是先看看你的病吧。”
“伊醫生,你果真不怕傳染?果真不怕被我的面容嚇到?”縹緲先生再次問道。
伊洛微微一笑,道:“生死有命,如果真的不僅沒能救先生反倒自己也死於這樣的惡疾,那我伊洛也只能認命了。”
“哈哈。”縹緲先生隨手拿起邊上一頂斗笠,斗笠上圍着一層黑色面紗,縹緲先生戴着斗笠起身走了過來,伊洛依舊沒能看見他的臉。
他繼續道:“你我算是有緣,我也不妨告訴你,你赤誠的醫者之心我已看見,但是我的這種病,病源只在我一個人身上,只要我死了,這個病不會再出現。”
“呃?”伊洛倍加不解,問道:“這是...”
“實際上,我擁有窺探天機的能力。”
“莫非前輩是天神轉世?”
wωω• тTk án• ¢o
“唉,你不懂,我一點都不想要這樣,知道的事情太多,反倒越不好,就像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死期,而我每過一天,便等於是給自己倒計時。”
伊洛聽完,再次震驚,這名縹緲先生身上有着諸多神奇的事,令人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服。道:“那怎麼說來...”
“是的,這場劫難我躲不開,明天正午,便是我歸天之時,哈哈哈,哈哈哈哈!”縹緲先生突然笑了起來。
將死之人,竟然如此豁達,伊洛好生敬佩,連忙問道:“既然先生能得天機,那應該知道劫難的解救之法?”
“所謂知天命者,必觀天意,必探天心,而必受天譴而終啊,哈哈,正是因爲我探得太多天機,所以這是老天給的懲罰。”縹緲先生再次笑道。
“前輩,這次你爲人界解圍,免去血流成河之災,倘若先生能多留於世間,相信必定能對華夏大陸的和平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倘若就此離去,甚是可惜。”
“咳咳,唉,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就算這次當做是在我的幫助下解了圍,但是眼下魔族不是已經放了話說一定會拿下人族一城,如此說來,我豈不是幫了倒忙了。”
縹緲先生踱着步子繼續說道:“這是其一,其二,就像你所說的,生死有命,倘若人族已經在冥冥中決定好了要被魔族所滅,那人族做什麼不都一樣嗎,哈哈哈。還有,華夏大陸的和平嗎?和平了又會怎麼樣,不和平又會怎麼樣,誰會知道呢?”
縹緲先生的一番話語,一時間伊洛也沒法完全明白,不過似乎又是有其中的道理所在。
“多謝前輩的指點,不過晚輩認爲,或許前輩是因爲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最終結果,所以他的過程如何前輩都可以不暇顧及。但是我們只是一名凡人,不能知道一件事情的最終結果。”
伊洛繼續說道:“就好比我們不知道人族是否最終會被魔族吞滅,所以我們纔要更加去努力,也正因爲,我們也不知道和平與否又會怎樣,所以我們要努力達到了和平才能知道,至少我會這麼一直努力下去。”
“好!說得好!”縹緲先生一陣稱讚,繼續大喜道:“哈哈,年輕人,我喜歡你這樣的性格,你我能在我快西歸之日前相遇,果真是有緣,不如讓我爲你算上一卦,或許能讓你今後的人生道路走得更清晰一些。”
伊洛本是興奮的表情,因爲換做是誰,對於未來的自己會發生什麼都會有所好奇,而伊洛經過一陣短暫的思考,道:“先生肯爲我占卜前程,晚輩本當受寵若驚。只不過無功不受祿,我沒能治好先生的病,實在不敢有所要求。再者,畢竟生死有命,或許一些事情...知道了結果後,就變得沒什麼意義了。”
“咳咳,我的病實際上不是病,只是一種天罰,非病,何須醫呢?不過,爲什麼說是沒有意義呢?”縹緲先生問道。
伊洛微微一笑,道:“或許經過縹緲老前輩的指點,我可以少走很多彎路,但畢竟人的一生本來就要做很多徒勞無功的事情。零零,散散,有用的,和無用的,才鑄就一個人的人生,呵。”
“哈哈,看來我又要被你說服了,不過嘛說起來倒像是我這老頭子的人生很沒意思一樣,因爲早就知道了一切的結果了,多沒勁。”縹緲先生也大笑道。
“晚輩不敢。”
“哈哈,年輕人,其實世間任何一個人的最終結果都一樣,無非就是一抔黃土的事情,”縹緲先生縷着鬍子說道。
“前輩有理,”
“其實你一進來的時候,哪怕是背對着你,我已隱隱感受出一股王者之風,你若非王將之後,將來也必定不凡。”
伊洛又是一驚,雖說今日與縹緲先生之談,有所收穫,但不解之處也不少,道:“晚輩僅僅是一名普通的醫生,希望能多幫助一些病人擺脫疾苦,僅此而已,縹緲先生言重了。”
“哈哈!”縹緲先生再次縷着鬍子笑道,又不禁咳了兩聲,繼續道:“將來的事情,沒有幾個人是能說的準的,但我例外。事到如今,我還是給你幾句話作爲忠告。”
“晚輩悉心聽取。”
縹緲先生踱着步子,道“嗯,那就是,不管怎麼樣的路,都是你自己走出來的,不怨着誰,也不怨着你自己,更不能因爲惡人之言而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將來你的人生會經過一番大起大落,但記住,做人只要心正,保持你一如既往的美好初衷,再大的困難都能過去,你記住了嗎?”
“先生的話,晚輩必銘記於心,多謝先生的教誨。”伊洛恭敬地說道。
“好!好!哈哈。”縹緲先生再次笑着道。
伊洛繼續道:“縹緲先生對於死亡的豁達情懷,晚輩十分敬佩,也十分嘆惋。”
“唉,生死有命,不過,我的壽命又縮短了半日了。哈哈。”縹緲先生笑着說到。
“什麼?縹緲前輩,你...”
“其實,我每幫人算過一卦,壽命就會減少半日。不錯,我已經幫你算過一卦了,只不過沒有告訴你罷了。這樣一來,我好像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哈哈哈。”
“先生....我...”
“唉。不用在意,這不是你的錯,我已經習慣了,沒辦法好奇心太強了,更何況你身上隱隱的王者之風令我不得不窺探你的過去和將來。”
對於此,伊洛有說不出的話語,沒想到來此,沒能挽救一條生命,反倒加快了一個人死期的到來,而這個人的膽識和胸襟又是令人欽佩。
“不要想那麼多了,我的命本來就不需要你救,你也沒有加快我的死期,本來算好了明天死,就當是我少算一步,沒有料到你會出現。”
“原來先生能知道我心裡所想。”
“咳咳,哈哈。”隨後,他拿出了一條碧藍色吊墜,吊墜晶瑩剔透,乃罕見之物,非凡人所能鑄,
縹緲先生對着伊洛道:“這塊吊墜你放在身上,將來對你會有幫助的。”
伊洛一頓,立即道:“無功不受祿,這是先生之物,晚輩受之有愧。”
“將死之人,能有幸在將死之前遇上你,不是緣分又是什麼,更何況,這吊墜對於我這樣一個死人也不會有什麼用了,拿去吧。”
伊洛遲疑着,不知改如何是好。
“怎麼,連我這個死人的話也不聽了嗎?”
“啊,晚輩不敢,實在是受之有愧...”伊洛再次說着,但看着縹緲先生的眼神,似乎再如此執着下去,恐怕會生氣,無奈之下,伊洛接過了吊墜,分量之大,彰顯珍貴。
“這吊墜,今後對你一定會有幫助的,呵呵。”縹緲先生道。
“晚輩只有多謝先生相贈。”
“哈哈,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叫他們送你下山吧。”
“前輩,我...”伊洛心中明白,這一次道別,必將會是一次永別,心中百般無奈。
“不用說了,我明白你想什麼。”縹緲先生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
伊洛看了一眼縹緲先生,道:“晚輩就此告辭,先生,保重。”
說罷,伊洛轉身離開,只聽縹緲先生嘴中唸叨着:“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