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冠捷不會知道怪物爲什麼會那樣的窮追不捨。他的雙腳已經被卷地帶離了地面,自己也怎麼都掙脫不開。
怪物就自身而言,是穿不過這個半人高的窟窿的。它甩動着自己的毒鞭,忽然帶着於冠捷撞在了旁邊的牆上。
“咣!”
於冠捷尖叫一聲,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溢出來了。
但是這碰撞的酷刑遠沒有結束,他被帶動着左右搖晃,時不時就被砸在比自己硬了幾十倍的金屬板上。
毒刺完全扎進了他的身體,一股說不上的麻痹感席捲全身。
於冠捷漸漸停止了叫喊,像一尊雕像,任憑怪物的擺佈。
“原來…是這種痛苦的感覺啊…”他嘴裡已經開始有了血腥的味道,深吸了一口氣,“好歹這是對我的一種禮物…”
“我來!你們別被甩着了!”
帕克又重新拔出弧刀,敏捷地向上砍去。但毒舌彷彿長眼一般,漫無目的地讓他撲了個空。
“不能讓他出去!”
“帕克!”
“我知道了…”
從水裡冒出來的帕克瞬間又撲了上去。這一次,他沒有錯過機會,一刀斬斷了怪物往回收的長舌。
於冠捷落入水中,被人拉起了衣領,硬生生地從水裡拽出。
“精神點,於冠捷,你死不了!”帕克削斷了噁心的舌頭,單手撐起了神色恍惚的他,大步在水中邁進。身後,是一陣陣吼叫與沉悶的撞擊聲。
時間不多了,水位在不經意間緩慢提高,而且前方危機重重。
徐欣然給於冠捷注射了藥劑,可對方仍在瑟瑟發抖着。
“你…有什麼不對勁的感覺嗎?”
於冠捷一聲不吭地坐在一處,神情寒冷地望着一切,忽然身體微微搖晃,摔落進了水中。
“學霸!”
有人把他從水裡撈了出來,帕克也聞訊趕來,用手指在對方眼前晃着:“嘿!嗨!”
他想用這個老套的方法引起對方的注意,可是迴應自己的,只有呆滯的目光。
“疼…”
許久,於冠捷才說出來一個字。
“疼?哪兒疼?”
“暈…沒感覺…”
帕克逐漸明白了點什麼,但對方的神智已經不太清晰,差一點又要倒下。
他急忙扶住於冠捷,同時問道:“徐醫生,能不能再對他檢查一下?我感覺他不像只受了點皮外傷。”
“我沒有設備…”徐欣然也急得不可開交,“我也沒有辦法對他身體內部檢測…”
她又把目光調到於冠捷的臉上,盯着對方的雙眼,問道:“你的身體內有沒有什麼…異常的感覺?”
於冠捷靠在帕克的身上,努力調整着自己的舌頭,嗚嗚地說:“我…感覺到…什麼東西在腐蝕我…”
這一句話他大概說了將近半分鐘,聲音很輕,輕得如一個得了病的老太太,聲帶似乎都沒有震動一下,只是用着嘴裡出的氣發出聲音。
“難道這傢伙的口水還有腐蝕性?”徐欣然已經有些無助了,“他的內臟不會也受損了吧?還是胃酸…”
“小姐…”帕克在旁邊友好地把電子錶放在了徐欣然眼前,“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恐怕不能供你進行專業性的推測…”
他把X的秘密箱子打開,指着剩下的三支特殊的試劑瓶,催促了一聲:“挑一個吧。”
“挑一個?這麼隨意?”
“沒辦法,死馬當做活馬醫,於冠捷這個狀態,會拖慢我們的行進速度。”
“好…好吧。”
畢竟其中一瓶試劑對汪東陽的傷情恢復起到了立竿見影的促進效果,或許其它也會有好的效果。
耳邊傳來槍聲,大概是其他人在圍攻鐵網外的怪物。徐欣然下了狠心,隨便拿出一瓶,裝進了注射器裡。
上面寫着“electric”。
她緩慢地注射這閃着光的油狀液體,並漸漸推到了底。
於冠捷哼了一聲,直接從帕克身上彈了起來,骨頭的關節都滋生出了不和諧的聲響。這足以讓徐欣然驚地後退了幾步,好像在看蝴蝶從蟲蛹中飛出的瞬間。
“你注射了什麼?”
帕克不動聲色地伸出手,接過了已經空了的試劑瓶,讀出了上面的英文,盯着於冠捷的每一個舉動。突然,對方頭一顫,身體失去了平衡,毫無徵兆地向後仰倒。
他急忙伸手接住了對方的身體,朝着其他人說:“繼續往前走!”
而此時,於冠捷彷彿是剛剛跑完了一千米,身體極不協調地抖動着,並大口“呼呼”地喘氣。
“帕克…”
他漸漸開口了:“剛纔發生什麼了嗎?”
“你是指哪一段時間?”
“就是我被怪物纏住後…”
於冠捷慢慢從帕克的身上下來,並在水中站定後,看着自己的雙手。
“你被纏住後,我們把你救了下來,給你…”帕克想了想,決定先不告訴對方,“給你打了一瓶藥,看起來你精神不錯…”
“不不不……”於冠捷捂住了腦袋,仔細在裡面探尋,“我…不是不錯…我…感覺自己的腦子裡,好像…好像…對不起,我描述不出來…”
帕克左看右看,也沒有發現對方能長出條尾巴或是隻角,便說道:“既然身體恢復了,那就快點往前走吧!”
時間緊迫,經不起浪費,隱隱約約能從很遠的地方聽見金屬板崩潰塌陷聲。但他心裡一直都在飄忽的,還是那些神秘的試劑。
“不會真的是……”
他在隊伍的尾端,拿出了試劑瓶。當看過幾秒後,帕克又瞟了一眼於冠捷,而後者和原來一樣,還是一個普通的地球守衛者,一個普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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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選擇抄了一條近道,因爲時間所剩無幾了。
“come on!come on!一個個來!”
帕克用身體扛着從斜方蓋下的金屬板,指揮着其他人從他身邊狹窄的通道擠過。
這裡大概是空間有限,水位異常得高,幾乎快要超過個子最矮的陳曉曉的胸口,而空氣彷彿也被水珠填滿,處處瀰漫着一股潮溼的水氣。
轟隆一聲,帕克機敏地讓開身體,從上面豎直砸下的半塊金屬屋頂突破了一切可以突破的破壁殘垣,砸在水中猶如在水中爆破。
這已經是第三次逃過“飛來橫禍”了,但帕克感知到,周圍仍是瀰漫着特殊的殺氣。
大概這是搏命者的底牌。
“大家再加把勁兒!前面的地勢高一點,會好受些!”
“好的!”
“萬晨你可以嗎?”
“可以!”
傷者太多,萬晨爲了減少同伴們的負重,自願扶着一根鐵棍做柺杖,慢慢走在隊伍後面。但剛做出迴應,他被什麼絆了一下,突然就撲進了水裡。
這對於受過比海豹突擊隊強度還要大的隊員本身構不成多少威脅,但在水下,一隻鐵鉤在無意間洞穿了他佈滿繃帶的腳踝。
萬晨原本就被嚴重燒傷的大腿也已在不知不覺間受到了髒水長時間按的浸泡,傷口也在盡全力地潰爛。一道血煙從他的腳踝處冒出,那一種刻骨的痛,使他在那一瞬間發現,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
不會吧……大家……萬晨的意識在那一刻崩潰,只能聽見耳邊一連串氣泡的爆破聲。
“停!等一下!”
上官朝後張望,卻怎麼也看不到萬晨的影子:“萬晨呢?後面的萬晨呢?跑前面了嗎?”
“沒有…“噪音很大,劉鵬飛頭髮溼漉漉地鋪在額頭上,朝後面喊,”他會不會掉隊了?“
“後面沒…有…”
他們意識到了問題,瘋似的向後喊萬晨的名字,但無人應答,或者來說,萬晨壓根兒就沒有能力回答。
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麼可能失蹤?還是在這麼重要的關頭?
帕克冷靜下來,回想着之前的所有細節。也許…他憑藉着出色的戰士素養,將套在頭上的護目鏡帶上,深吸一口氣,把頭埋在了水底。
他記得對方的那條傷腿。
當把手電筒的光照到後側,帕克一眼就看見了沉在水底的萬晨。
果然在下面!
他不能張嘴,緊繃的神經使他在半缺氧的情況下動用魔魂,手臂在水中拉長,緊緊纏住了萬晨的身體,並把對方腳踝處的鐵鉤拔下。
魔魂大量消耗着帕克的體力,儘管如此,他仍舊盡力把對方拉到身邊。
“他在這兒!”劉鵬飛在碩大的白光區裡,眼疾手快地將帕克和萬晨一同拉起。
“快!找個地勢高的地方,把他胃裡的水排出來!”
帕克頭腦一陣眩暈,雙眼一黑,差點自己摔倒入水中。
“沒有特別高的地方!“
“先找點東西墊一下!快!快!”
幾個人從水裡移來了桌子,再放兩層從上面掉下的金屬板,才能緊緊吃着水面。
萬晨被扶着躺在那裡,不斷咳嗽着。
“排水!先排水!“
上官不斷拍打着萬晨的前胸,使對方開始吐出些胃裡的積水。而徐欣然找出一粒藥,同時塞進了萬晨的嘴裡。
但帕克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兒。
萬晨開始嘔吐,虛弱地躺在高處,而帕克拎出浸在水裡的箱子,挑了一支試劑,打進了全新的注射器裡。
於冠捷看見了帕克手上的動作,小聲問道:“帕克…你這是…”
但對方沒有說話,冷靜地把注射器插進了萬晨的身體:“我要保護他的腿,以及…他的命…”
“這…合適嗎?”
還沒等帕克開口,槍聲卻響了。
“前面!前面有喪屍!”劉鵬飛在前面頑強抵抗,“我去!這怎麼辦!數量太多!幫我一下!”
上官致遠迅速參與了戰鬥,但這已經快要打亂了帕克的時間安排。
原來如此!喪屍偷溜到我們的前面埋伏,後面還有個難纏的怪物。這些沒有大腦的屍體居然能把分工做得這樣精細!他暗罵了一聲,悄然無聲地將手中的注射器打到底。
“這邊有小路!從這邊走!“
他指着右邊的一條通道,向前面大聲喊着:“後退!先帶着傷員走!我給你們作掩護!“
“好的!”
帕克不管那麼多了,直接握起兩把弧刀,割開了一個喪屍的咽喉。
“有槍嗎?把上面的大理石板子打掉!“他跳到了於冠捷身邊,大聲喊道,”那個東西能把這裡堵住!“
“帕克…你是不是剛纔也對我打了一劑…“於冠捷彷彿置身度外,猶豫得看着自己的雙手。
“是的!我在你身上用了‘electric‘…”
帕克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拔出了對方的手槍不斷朝喪屍射擊:“快往後撤!快!”
electric…
帕克所說的這個詞彙觸動了他的大腦中的一根神經,由這根神經傳送了一股氣息,正是於冠捷一直所疑惑的那種“異樣”。
他着魔一樣,機械地擡起手,喊道:
“electric!”
他的手心裡,攛出了一連串閃亮的、噼哩啪啦的強力電流。兩束電流在中間匯聚後,急速飛射,恰好擊中了頭頂搖搖欲墜的大理石。
“哐!“
幾噸重的大理石砸了下來,堵住了他們倆眼前的視線,而隨之而來的水牆,幾乎把他們衝到了同伴們的身邊。
“這是我…我乾的?“
於冠捷的眼神就像是盲人第一次看見了色彩,聾人第一次聽見了聲音。
“沒錯…“帕克從水裡站了起來,眼神複雜地拉起了對方,”我也有點不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