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下雨的關係,在這個放縱的年齡,有些對自己的身體比較盲目自信的青年,會懶地撐傘,穿個背心就大搖大擺地去洗澡。比如劉鵬飛,看了幾頁書就覺得自己已經如天神下凡,直接光着膀子出去洗澡,好像剛剛做了什麼高級的運動,結果一激動,洗完回來也沒穿衣服,這麼一來二去,自己感冒了。
“虧你還住我下鋪!”汪東陽給死黨拿來了配好的藥,“也沒怎麼吸取我的教訓,以爲自己是鐵做的啊?”
“我也不知道啊…阿嚏!”
“行了,啥也別說了了,您老退居二線,歇一陣子吧。”
不過他只會嘴上說說罷了,身體倒很勤快,簡直做起了劉鵬飛的全職保姆。而汪東陽也樂意,一是回報當年對方對自己的照顧,二是可以強化自己的醫學記憶。
結束好長一陣子的化學和生物的學習,汪東陽終於進入臨牀醫學和配藥的課題中。這又是一個大型記憶的“遊戲”,在上學的時候,他就很不擅長記憶,甚至自己比較迷戀的足球中,他也很難記住一些球員的名字,所以,這樣的學習強度,他只能再付出加倍的努力。
或者用實踐加強記憶。
不過這種情況並不只出現在他一個人身上,這一點從每次飯點,大家的臉色就能一眼看出:愁眉苦臉,強撐笑意,彷彿都沒吃飽飯,不明白的人以爲這裡鬧了饑荒。
“我感覺再這麼學下去,再過兩年我估計都要禿頂…”
於冠捷用衛生紙包着一根雞腿在那裡細嚼慢嚥,像一個大姑娘。
“是啊,我也頭大,當醫療兵不容易啊…”汪東陽也一臉無奈,“還有專門的體質練習,我都快累趴下了。”
“劉鵬飛怎麼樣了?”
“吃藥呢,燒基本上退了,就是一直咳嗽,嗓子痛,流鼻涕…”汪東陽說,“天天鬧鬧嚷嚷的…跟個小孩子似的!”
“那你煩麼?”
“哼…煩又能怎麼樣?誰讓我學的醫學呢?就是一個多管閒事的科目,我也沒辦法啊!“
汪東陽隨意地描述了幾句,好像在回答自己內心的問題。
“多問一句,你當時爲什麼選醫學?“於冠捷把吃剩下的骨頭扔進垃圾簍裡,有意無意地問道。
“我對醫學很感興趣罷了!”汪東陽答道,“唔…其實我也挺想學工科的,像你正在搞的無線電和通訊系統,高大上的,但我內心的第一想法就是這個,我也沒有辦法。”
“嗯,也對。“於冠捷點點頭,不再說些什麼。
這畢竟牽扯到了身世問題,汪東陽想好好把它藏起來。
不過,他並不反感於冠捷突如其來的詢問方式,甚至感覺對方“挺有意思的的“。他一度很羨慕對方的這種”自然熟“的語言,這對自己簡直就是難以攀登的高峰。
汪東陽覺得,學霸有可能改過自己的年齡,因爲他成熟得像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還有那麼思維敏捷的頭腦,只有精英才會有這樣的人設。
所以,結識“精英”,受到“精英“的關照,自然是一件好事,雖然學霸時常會挖苦嘲諷自己,不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汪東陽就當作練練嘴皮子,算是修心養性。
於冠捷的才華是公認的,這一點不僅得到了其他“戰友的肯定,也得到了麥瑟和其他教官的稱讚,以至於李全都問汪東陽:”那個叫啥子…於冠捷的,是啥子來頭?”
“他就是一個…”
汪東陽也不好描述,因爲於冠捷同樣也是個普通人,沒有什麼引人注目的性格和相貌,如果不是坐他同位坐了一年半多,可能汪東陽也只會覺得,哇哦,這誰啊?
“他就是一個腦子好,身體也不錯的人。”
李全揚着頭,看着天花板看了好久,說:”我聽老劉說,這小子幾乎有他想要的所有個性,雖然看起來不是那麼好對付,經常因爲一些小事大吵一架,據說還差點動手…“
他忽然轉頭問道:“你跟他熟不熟?“
“啊?熟,挺好的,關係不錯。“汪東陽笑笑,”他還是我的同桌呢!“
“他以前是不是有暴力傾向?“
這着實把汪東陽嚇了一跳,他急忙把和於冠捷的交集全都仔細回味了一遍,發現兩人除了些剛結識時的尷尬,並沒有存在暴力行爲,永遠只是嘴上生花,把別人的自尊說了個片甲不留。
“沒有…要是硬算的話,他的嘴應該是有暴力傾向的…“
李全沒有解釋他問這個問題的原因,只是嘮叨着這個於冠捷和老劉之間的關係似乎不太穩定,拜託汪東陽多勸一勸。沒想到他居然還會動暴力!汪東陽在訓練的時候一直充滿困惑,但似乎無法腦補出於冠捷舉着拳頭把人逼至牆角的情景,作爲日後的戰友,他覺得,儘管有那麼一點害怕,但有必要深入瞭解一下於冠捷。
結束了一個上午的訓練,李全在鎖門時忽然說,你不用練你的球了。
“啊?那我…“
“不是,你已經達到我想要的水平了,我覺得可以進行下一個階段了。“李全摸了一把自己的鬍渣,”來,到我屋裡,我給你拿一個東西,你回來搬到你宿舍裡。“
“搬“這個字眼吸引了汪東陽的神經,他急忙跟到了李全的身後,等待着想象中的大物件。
“嘭“!
李全進去了幾秒鐘,便把一個快到汪東陽額頭的大型人偶推到了門邊,汪東陽認得,這個東西是不倒翁,可這麼大的不倒翁,他還是頭一回見。
“這是…”
“喏,這東西放到你那邊,就算你的陪練了。”
汪東陽輕輕推了下這不倒翁的腦門,看着它前後搖擺。儘管這樣子很滑稽,但它也挺重,汪東陽抱着這個大傢伙回到宿舍,累了一頭大汗。
不過,讓他忘掉疲勞的,是李全囑咐他的一句話:
“明天,我教你太極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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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謝你的關心。”
於冠捷站起身,把碗擺到了自動洗碗機裡,伸了個懶腰後便離開了,只留下汪東陽在座位上乾瞪眼。
“唉…”
回想五分鐘的交談,他不知道中間是否說錯了什麼,也不知道對方的情緒波動到了哪個方向。在此之前,汪東陽刻意聊到了兩人的訓練,並有意無意地向着“老劉”的方向發展,果然,談到自己的教官,於冠捷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我們的關係還可以,談不上好,但絕對談不上差,這一點上我覺得你多慮了。”
“嗯,反正別有壞心情嘛!”
隨後,於冠捷便離開了。
這是真的感謝,還是在說自己多管閒事?汪東陽看了眼於冠捷的背影,又看了眼自己的飯碗,唉聲嘆氣。
第二天,汪東陽早早來到了訓練室,發現在正中央,站的不是李全,而是和昨晚一模一樣的不倒翁。
“昨天玩過一遍了沒?”
李全從不倒翁的背後突然鑽出,這種少見的,調皮的行爲,着實把汪東陽嚇了一跳。
“沒,昨天太累了,而且還得看論文…”汪東陽實話實說,“而且你不是還讓我去勸一勸於冠捷嗎?好了,我覺得我可能是多管閒事了…“
“多管閒事?不會的。“
李全總是這樣,只會強調結果,把原因留給當事人去思考。這對自己而言,也算是擺脫一種不必要的忙碌。
所以在他眼中,永遠只有“正事”。
跨過短短几分鐘的日常閒聊,汪東陽開始了他全新的訓練篇章。
兩人面向對方,雙目對雙目。“第一招,“李全伸出手臂,示意汪東陽也伸出來,搭在自己的上面,“我先給你示範一遍,準備好!”
“好的!”
“打穩下盤,重心隨着手臂移動的方向而輕微移動,就像這樣…”
李全的手抓住了汪東陽的小臂,但用勁兒十分柔和,有點像按摩,卻又有一個明確的方向:前收,外翻,汪東陽想着打住下盤,然而就是這麼一收,迫使他的重心一下子傾斜了,再這麼一翻,他一個踉蹌,向別處歪了兩三步。
“這是手上動作。”李全呼出一口氣,氣定神閒,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是手上動作?”汪東陽撫摸着自己的手臂,一時半會兒沒有緩過神來,“還有腳上動作嗎?”
“當然,光用手怎麼行?要藉助全身的力量,才能發揮最大的…”
之後,李全開始講解這一招式,不斷地解釋它的關鍵點和技巧,待結束了自己的長篇大論,就讓汪東陽和自己交換角色,讓自己當接受汪東陽的“攻擊“
“記準我剛纔給你講的那些要點,先做手上動作!“
李全站在汪東陽面前,猶如一塊堅不可摧的磐石。事實是,他真的是一塊磐石,汪東陽在嘗試了幾遍動作後,記住更多的是,不是動作本身,而是幾乎挪不動的師傅——對方比自己矮了三分之一個頭顱,體型上也不是那種大塊頭,可不管自己怎麼用力,李全總是那麼處變不驚,沒有絲毫的狼狽,腳下也最多移動了半步不到,裡外透出了一種“一代宗師”的感覺。
“這一招很靈活,在對方衝向你時,你可以以自己的一條腿爲支撐,然後轉到一個能躲避攻擊的角度,然後迅速扳對方的重心,這時候,就要用到你的腳…“
汪東陽不知道李全會有多少招式需要讓自己當那個“靶子“,他只記得當撲通倒地時,眼前經過一瞬的飄渺,忽然展現出了一些奇妙的數值,有角度,有力度,形成了一道美麗的弧線。他彷彿明白了李全在不斷推陳出新時,下的那些苦功夫,這簡直就是科學的藝術。
“這一摔,舒服!“
汪東陽爬了起來,哈哈大笑地同時,又伸出了手。
“李師傅,剛纔腳上的動作我還沒怎麼記牢,再摔我一次行嗎?“
李全先是一愣,然後居然也跟着汪東陽一起笑了起來。
“好嘞,今天讓你摔個夠!”
整整一上午,汪東陽幾乎在地板上完成了訓練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