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週,麥瑟都在讓男孩們跑步和肌肉強化訓練。
晚上,汪東陽早早吃完了蛋炒飯,盯着碗發了呆。
麥瑟說過,這裡的時間另外計算,我與外界隔絕了兩週,外界卻只失去我幾分鐘。汪東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想起來了這個。這裡的我們,永遠都是十六歲,而我的夢想,也不知何日實現。他嘆了口氣,看着狼吞虎嚥的大家,捶了捶自己痠疼的腿,緩緩走出食堂,找了房前寂寞的路椅,坐了下來。
由於時間慢速,說是晚上,但現在依舊是白晝,只是時間到了原本黑暗的時間,就像南北極的極晝那樣,要在極晝中度過很久,纔會變成極夜。也正是因爲這個弊端,每天沒法通過天空來粗略地分辨時間,連睡覺都要把宿舍封個嚴嚴實實,着實有點麻煩。
他想家裡的一切了。
“坐這裡想什麼呢?”不知怎麼,麥瑟居然發現了他,自然地蹲在他的旁邊。聲音不大,但着實把汪東陽下了一大跳,“太累了?”
“哦…出來透透氣。”汪東陽沒撒謊,他的本意的確是這個,只是外帶了思念別處。他下意識地捶了下腿,不過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累…是肯定,不過…”
他擺出劉鵬飛纔會擺出地手勢——豎起大拇指,想以此表示自己的樂觀。但是,他臉上的拘謹笑容逐漸褪去,心理防線也在逐步瓦解。
“我只是…想我媽了…”汪東陽看見麥瑟懷疑的表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便解釋道。
“可以理解,我一開始參軍時,和你差不多,和熟悉的一切告別,難免會有失落之情。“麥瑟準備侃侃而談,做他的心理疏,”想開點,每個人都要經歷很多分別,但是分別後就會有重逢,或者新的關係的建立,所以…“
“不是…”
汪東陽輕輕哼了一聲,有氣無力地,卻無比沉重。
麥瑟停下了自己非常無聊的“疏導”,他回憶着有關汪東陽的一切,忽然明白了自己的錯誤。
“我…我只是在想,我媽的生活。”汪東陽的聲音極細,吹口氣就能吹散它,“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她,就算有護工…”
“我明白。”麥瑟點點頭,“我很抱歉,但我想問一句,你爲什麼要入伍?“
“大概,我想做點我可能一輩子都不可能邁的坎,然後再找機會邁出去。“
這並不是汪東陽的實話。他只是將心裡的想法換成了一種詩意的“謊言“——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加入守衛軍的真實想法。
兩人對了幾句話,便各自而去。
其實,麥瑟也想回去,回到他的家鄉洛杉磯,而那裡卻是遭到打擊最重的城市之一。他算了算,自己已經九年沒有回到美國了,總共也就通了幾次話,若沒有卡利亞里的入侵,在過幾個月,他就能回到美國,可沒想到…這在中國,在其他的亞洲國家,一呆就是九年。
但他欣慰的是,在這兒有孩子們的陪伴,讓他找到了家的感覺。麥瑟想知道所有人的想法,這樣才能更舒服地與他們相處,更有效地教育他們,以便讓他們發揮最大的實力。
在和其他洲的司令官交流時,他自嘲自己就是一名無牌照的“教育家“。
第二天早上六點,喇叭準時響了。
跑步的量逐漸加大了,而且在跑道中央,加設了一條有水池和柵欄的跑道,累不說,還要集中注意力。有一回,汪東陽在渾渾噩噩中,直接摔在了水池中,弄了一身髒水。
其他人陸陸續續起牀,都是睡眼惺忪,因爲兩週的跑步不是鬧着玩,即使注射過藥劑,可還是感覺靈魂出竅,魂不附體,一看見那條跑路便找不到了北。
“這幾天累死了!“每天早上,劉鵬飛都要抱怨一句,”我都想請假了…“
“請假?“汪東陽從鏡子裡看到死黨吃了耗子藥的表情,強忍住沒笑,”小心約翰博士給你一頓醫療大餐,讓你怎麼好的都不知道。“
儘管很累,但他逐漸開始習慣了高強度的訓練。從內心深處,他更熱愛在汗水中對未來進行幻想,這是比做夢更有意思的事情。
這裡,沒有網絡,沒有娛樂產品,類似於一個封閉的島嶼,他們能做的,只有學習知識,強化體魄。晚上,汪東陽只能從MP4裡放一點聽了許多遍地相聲或者歌曲來解憂除乏,然後在這歡樂的聲音中熟睡。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幾周,枯燥無味。轉機出現在一天,麥瑟突然把每個人的運動量都減少了一半,正當所有人都要歡呼雀躍時,卻補充了一句:
“從今天開始,我們開始訓練格鬥。“
這或許是對他們目前而言最實用的訓練課了,但這並沒有讓他們輕鬆很多,反而增加了更“深層次”的傷害。每一個動作,麥瑟先親自教學示範,然後讓他們和假人或者其他訓練道具一起“打架”。最後,再親自進行實戰練習——讓每一個人和麥瑟對打一次,以檢驗動作是否正確,或者直接選中其中一個來做正確動作的示範。
這是最痛苦的,不僅有肉體上的痛苦,還帶有心理陰影的加成。有一次,麥瑟強調“掃膛”動作的要點,爲了保證動作的準確性,把汪東陽叫到前面,並雙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身體側轉稍微蓄力,不要轉過大,否則…”
麥瑟示範完正確的動作後,故意把汪東陽的身體轉斜很多,並邊做錯誤示範,邊講解着。可憐的汪東陽在中途多次差點摔倒,儘管後面有麥瑟拽着他的身體。
那一天,他感覺自己的膝蓋都快分岔了,也第一次認爲麥瑟簡直就是一頭魔鬼。
最無語的是,那天他幾乎成了所有人的笑柄,以劉鵬飛爲首的“邪惡組織”給他起名叫“假人汪”。
但從那一天起,他彷彿找到了一個竅門,能更好地接受他人善意的玩笑,或者能夠正視別人的目光。不知不覺中,他終於能夠自如地融入進這個八個人的圈子,能夠與他們談笑風生,能夠知曉對方的興趣點,甚至能夠平靜地走進他們的宿舍去說說笑笑,這是他半年的計劃,現在僅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解決了。
天氣漸漸變成了正午,每天的天氣也熱了起來。訓練完畢,身上熱氣騰騰,汪東陽不喜歡這樣。中午或者晚上,他都要去一趟公共澡堂,衝一遍身體,順便緩解一下自己的疲勞。
格鬥練習也進行得如火如荼,有時,麥瑟還會讓兩人一組比賽,雙方對打,看誰能把對方擒拿住。大多數這樣的比賽,對汪東陽而言就是噩夢,那些格鬥技巧平時做得挺順手,卻經常在模擬對戰中出現一丁點的差錯,而就這麼點差錯,卻經常能被對方扭轉局面,並被按在地上,只能低頭認輸。
尤其像於冠捷和楊潤澤,一個沉穩得要命,一個兇猛如虎,汪東陽幾乎沒有一點勝算。
在一次訓練結束後,汪東陽抱着自己的洗漱用具,一瘸一拐地走進了浴室。
“下手真重!“他撫摸着自己的後背,想着楊潤澤給的自己的一個大抱摔,傷痕便隱隱作痛。
不就是一次真實對抗麼,幹嗎用這麼大的力氣?凸顯自己的高人一等?
汪東陽小聲地吐槽着楊潤澤的所作所爲,好像對方就是個鄉村惡霸。
算了,還是自己有點弱,找時間再加練加練,爭取把這個沒得感情的生物按在自己手掌下!
當他洗完澡,抱着汗津津的衣服準備回宿舍洗衣服時,發現楊潤澤正站在門口和劉鵬飛攀談。汪東陽“哼”了一聲,算是向他們打了聲招呼。
“喂喂喂!汪東陽!”
忽然,楊潤澤從背後叫住了他。
“今天不太好意思。”他像兄弟一樣摟着對方的肩膀,“喏,我從醫務室裡面拿來一瓶雲南白藥,你可以自己噴一下,希望別往心裡去啊!”
說着他把早就握在手裡的一瓶雲南白藥送到了汪東陽的手裡,並露出一口白牙。
“放心好了!老汪這人,你把他頭按在地上捶他都還能朝你傻笑…”劉鵬飛也在旁邊補刀,”而且他天生皮糙肉厚的,摔不壞的!“
但汪東陽忽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只是一個皮糙肉厚的傢伙,頭腦簡單,四肢還不怎麼發達。
“謝了!“他接過這瓶噴霧藥,露出了微笑。
後面的日子裡,他制定好了自己的加練計劃,每天都會去健身房裡練一練拳擊和腿部力量。逐漸地,他的力量提起來了,手臂和大腿也逐漸豐滿,肌肉的輪廓也越來越明顯。
當然,身體不是他所想改善的唯一方面,學習也讓他頗感頭大,汪東陽不僅要把醫學理論背個滾瓜爛熟,還要親自去實驗室進行解剖和醫學實驗,甚至有時還會有測試。這些讓他一度感受到絕望。
從正午到黃昏,從黃昏到夜晚,時間減速後,天空的變化對他們幾個人變得尤爲重要,當星星點綴在夜空時,汪東陽才能發現,原來過了大半年了,在這個時間慢速的領域中,自己發生的質變倒沒有慢速成長,而是在慢慢地積累着,或許,再過一段時間,自己會變成一副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樣子。
但當前的狀態就是,累,忙,孤獨且無助。戰爭已經在他們身上拉開序幕,而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堅持,就像所學的格鬥,把這些負面情緒統統踩在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