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將心比心

當浩然正氣撤去,天地間頓時一片鬼哭狼嚎。

雖如身在癸水之淵,但此時,雲鴻卻有着無比的信心。由他們五人組成的隊伍,別說是遇上一些普通的山精妖魅,即便此刻遭遇魔教圍攻,雲鴻也有信心殺出重圍,突破險境。

月色恍惚,風聲忽盛,一道沉悶的吼聲朝五人迫近。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虹顏冷冷說着,眉目間展現出一向高冷的仙姿,當即飛身沒入一叢幽篁。只見空中來回拖出兩道晃眼的虛影,轟隆數聲,似是拳**接,只是眨眼,那密林深處就飛出幾道黑影。

雲鴻一驚,待黑影落地,竟是幾隻未化形的小妖。

其中有一隻野豬妖狠狠摔落在地,因爲體型龐大,表皮早已跌得血肉淋漓。兩根象徵野豬的尖銳的獠牙斷成幾截,顯然是被虹顏的劍氣斬斷。此外還有兩隻梅花鹿妖,一隻猴妖。

雲鴻當機立斷,祭出正氣爐,懸在他們頭頂。

從樹叢中緩步走出,虹顏又催動背後劍匣,轉眼幻出無數劍芒。

剎那間,劍光如雪,如雷電破空般將這黑林照亮。

只見他飛舉三尺,手捻道決,藍白道衣飛灑如雪,果然如同謫仙將世,清高不染俗塵。他冷冷喝道:“終南山重陽宮辦事,四方妖獸聽令,且皆散去,若有不然,天地共誅!”

轟!

天空飛旋的劍氣驟然破碎,飛速交叉,形成一道璀璨的光柱,從高空俯衝落地。就在接壤的瞬間,化作千道激盪的靈風,朝四面八方衝涌而去。雲鴻只覺一陣靈風撲面,說不出來的威嚴與清靈。片刻之後,周圍的躁聲逐漸安靜,體內那道沸騰的浩然正氣也平靜下來。

“四周妖獸已被驅散,大家且安心。”

虹顏緩緩落地,語氣平淡。 蘇靈兒見狀,花癡般叫道:“哇!師叔好厲害啊,這招‘太上道氣’號令羣妖,我早就想學了!”說着上前纏住他,撒嬌道:“師叔,您教教我嘛。”

“胡鬧!”虹顏冷了她一眼。

蘇靈兒撅了撅嘴,自言自語說了句“討厭”,只好跑去纏住玄月。

受到劍氣所化的靈風衝擊,被擒的四妖彷彿見到了天敵,奮力扭曲身體想要逃走,卻被正氣爐死死禁錮着,始終無法脫身。片刻後,似乎耗盡了體力,精神萎靡,終於安穩下來。

雲鴻道:“虹顏兄好手段,隨便幾招便將這些妖獸打得落花流水。”

虹顏搖了搖頭,淡淡道:“不過是境界上的差異,待你邁入地仙之境,亦是如此。”頓了頓,言歸正傳:“只可惜此地沒有化形的妖物,這四隻妖,也只是初具妖性的妖獸而已。”

走上前,指間射出一道靈氣,逼問道:“說!百草窟入口在何處?”

四隻妖以豬妖爲首,都是齜牙咧嘴,一臉恨意的望着他。妖族與人族不同,人類往往貪生怕死,一旦面對真正的生死,什麼仁義道德都可以出賣。而妖獸通常恪守底線,不虛僞做作,它們可以爲了自己的信仰寧死不屈,也可以爲了自己嚮往的事或物,付出一切代價。

就比如天妖宗的羊妖,爲了文玩雅趣,竟然可以把令牌交給陌生人。

眼下,這幾隻妖便有“寧死不屈”的架勢。

“吼吼……”

幾妖喉嚨裡發出殺豬般的吼聲,若聽得懂他們的語言,便知道他們在說:“操!老子什麼都不知道,被你們這羣狗日的人類捉到,算老子倒黴。媽的,有本事一刀宰了老子!”

指間的靈光散出銳氣,將虹顏襯托的極爲嚴肅。

玄月見狀說道:“師叔,妖獸本是山間精靈,這四妖常年生活此地,應該知道百草窟的位置。只是他們靈智未開,不會說人話,要從他們這裡獲得信息,恐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虹顏搖了搖頭,收了劍指,道:“妖獸愚頑,逼問怕是無果。”

玄月道:“如果能與這些妖獸進行交流,或許可以通過其他辦法獲得消息。”

“此事我可一試。”雲鴻忽然站了出來。

虹顏眉頭一皺,好像明白了雲鴻的意思。不過,這句話似乎觸及了他內心深處的記憶,猛地憶起一些鏡頭,心中又是莫名一酸。遲疑道:“你的意思是……要動用那件仙器?”

“大聖遺音的確有溝通萬物的能力。”雲鴻點點頭。

“那你且一試。”虹顏轉過身去。

雲鴻知道,因爲司空浩然的死,虹顏已不願再見到大聖遺音,對玄月道:“我來試試,你幫我護法。”說完,盤膝跌坐在地上,凝神定氣,抱元守一,將大聖遺音從丹田內調出。

大聖遺音乃九仙器之骨,彈奏此琴,可將儒家的“仁”功提高到極至。

琴聲悠揚而起,雲鴻儘量去體會儒門“仁”字的含義。

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所謂仁,也就是說,儘自己最大的力量去行善。仁心,也可以理解爲一顆善心。他儘量將自己的善意融入到琴聲中,化作與大自然的親近之感,對天下萬物的憐憫之情,霎時間,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變成了有情之物。

隨着琴聲流瀉,天地萬物趨於安然。他甚至可以聽懂夜鶯低鳴的話語,秋蟲吟唱的歌聲;甚至可以跟螞蟻說話,跟蚱蜢交心。這種交流是發自內心的融合,並不僅僅依靠語言。

這一刻,玄月、虹顏、幽蘭,紛紛席地而坐,安靜聆聽琴音,感受這份柔情。就連一向浮躁的蘇靈兒也安靜下來,出神的望着雲鴻挑動琴絃的手指,傾聽這富有節奏的旋律。

聲由心發,並不成曲。

然而,就是這種隨心而來的琴聲,最令人陶醉。

過了片刻,幾隻妖便消去滿身戾氣,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天然的善性。雲鴻心中一震,他似乎聽到了鹿妖的聲音:“那些人自詡修真者,整日把我們妖族趕盡殺絕,簡直壞透了。”

猴妖道:“如果人類能和我們和平共處,這世界多美好啊。”

豬妖憤憤道:“你別想,我有個表哥修煉了八十年,將要化形時被人類捉去,強行把獠牙奪走,說是製作弓箭的好材料。這獠牙乃是本命法寶,沒了獠牙,渡劫就意味着送死。”

另一隻鹿妖哀道:“人類就是壞,損人利己。”

聽了衆妖的對話,雲鴻心有感觸。

再次驗證,妖族的本性其實不壞。有些時候,他們也想與人類和平共處,只是人類修真者因爲所謂的正義,通常將他們趕盡殺絕。更有一些商人獵戶,爲了謀利不擇手段,根本不顧妖獸的感受。時間久了,大多妖物對人類起了厭惡之心。出於自衛,纔會主動襲擊人類。

雲鴻儘量使琴聲柔和,不覺間,元神出竅。

飛到四妖面前,用一種極具善意的聲音說道:“幾位大哥,你們好啊。”

四妖一怔,陡然從琴聲的滋潤中醒過神來。發現來者是剛剛那個用爐子的人,頓時嚇了一跳,豬妖怒道:“狡猾的人類,你別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我們寧死也不會……”

話沒說完,疑惑道:“咦?我怎麼聽得懂你說話?”

雲鴻不緊不慢的說道:“我可不是一般的人。我剛剛聽見你們對話,得知你們的遭遇,深感痛心。有些地方,人類的確不對,我今天來,就是想代表人類,跟你們道歉賠禮的。”

見此人謙謙有禮,沒有惡意,豬妖頓時愣住了。

這不符常理啊!

猴妖道:“切!你用那爐子把我們鎖住,還跟我們說道歉,一點誠意都沒有。”

雲鴻淡淡一笑,心念一動,當即收了正氣爐。幾妖一愣神,只覺禁錮周身的壓力消失,急忙站起來抖了抖身子。虹顏等人見狀,也不曾出手,只是安逸的坐在一旁,靜觀其變。

豬妖覺得不可思議,支吾道:“大仙……?你就這樣放了我們?”

“我已收了爐子,你說呢?”雲鴻和氣道。

“可……這沒有理由啊!”

雲鴻這般做,完全顛覆了豬妖的世界觀。他一直以爲,只要落入人類手中就是一個“死”字。沒想到今天竟遇到這麼一個奇怪的人。重要的是,他竟然能跟自己交流,簡直是奇蹟!

神念一動,雲鴻將上次迷惑豹子精,剩下的靈石拿出來。

一看還有十二顆,剛好每妖三粒。上前道:“不好意思,剛剛是我的朋友誤捉了你們,實在抱歉。這裡有十二顆靈石,是我意外得到的,想我留着也沒什麼用,就送給你們當做賠禮吧。”說着,振臂一揮,見十二道流光從正氣爐中飛出,筆直落入四妖手中,變成靈石。

四妖吃驚的道:“這可是上品靈石啊!”

相比豹子精,這幾隻妖又低級了許多。豹子妖再怎麼說已能直立行走,說人話,距離化形一步之遙。這幾隻妖還都是憑本能行事,尤其是鹿妖,修爲很低,還是第一次見到靈石。

“原來這就是靈石……”鹿妖無比震驚道。

似乎是覺得有愧,豬妖拒收道:“這位仙人,對不起,我們不能收這麼貴重的東西。你把我們放了,對我們已是有恩。無功不受祿,妖族一向樸實,我們只靠自己的雙手吃飯。”

另外三隻妖雖有不捨,但也默默將靈石放在地上。

對於幾妖的舉動,雲鴻表示讚賞,說道:“不用客氣,你們且收下。我們正好要去這附近的百草窟,可惜找不到路,不知道幾位能否帶我們前去,這些靈石就當做報酬如何?”

“百草窟?那可不是一個好地方!”豬妖道。

雲鴻怔了怔,問道:“此話怎講?”

“那百草窟是一處神仙秘境,據說是某位古仙子的道場。那裡面到處是結界機關,而且有強大的妖物鎮守,進去就是九死一生!大仙你是好人,我們不想害你,還是別去了吧。”

雲鴻一怔,聽豬妖這麼說,更是感興趣。

“無妨,我等都是得道之人,何況此次進去,是調查一件很重要的事。”

見他這般嚴肅,豬妖道:“好吧。”

眼睛轉了轉,問道:“那這些靈石……”

雲鴻笑道:“靈石是給你們的,不必客氣,儘管收下。”

幾妖開心的收了靈石,對雲鴻這個人,頓時產生一種膜拜與崇敬。雲鴻一笑,轉身將元神回覆本體,收了大聖遺音,對衆人道:“大功告成!幾妖已經答應帶我們前往百草窟。”

蘇靈兒見雲鴻成功了,驚喜得一下子將他抱住,大呼道:“鴻哥,你太神了!”

雲鴻臉一紅,急忙將她推開。隨即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最後道:“其實沒什麼神不神,只是將心比心,推己及人,設身處地的爲對方着想,這件事情自然而然就水到渠成了。”

聽了此話,幽若卻在旁潑水道:“將心比心?我看你是收買妖心吧?”

雲鴻無奈道:“只要目的達到就行,過程什麼的不要在意。”

見幾妖已經起身出發,幾人急忙收了東西跟上去。如此在密集的原始森林中穿行片刻,衆人看到一顆巨大的槐樹參天而起,足有十人環抱粗細。這棵槐樹的根已經腐爛,紮在泥土中,形成中空的洞穴。枝葉參天,站在這顆樹下擡頭仰望,根本看不到一點天空的痕跡。

豬妖停下步伐,朝幾人吼了一聲,意思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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