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環繞,森然如井,四面昏黃的油燈明暗搖曳。
天牢是大幽有名的牢獄,不亞於幽冥煉獄。此地所關之人,若非大逆不道的奸人罪臣,便是殺人如麻的亡命之徒。不過,這裡關押的都是凡人,沒有能人異士,更無妖魔鬼怪。
雲鴻身爲將軍,也算是“罪臣”,自然被關在這裡。
被雷、霆二將推入牢房,又用鐵索將雙臂懸扣,吊在半空。雲鴻發出一聲自嘲。前世他被關在這裡,足有半個月,沒想到重生之後,事事拘謹,卻仍難逃陷身囹圄的命運。想起前世之事,恍如過眼雲煙,點點浮現眼前,心中酸楚,悲聲嘆道:“人心叵測,世事難料。”
“鳥、鳥、鳥,鳥你個頭,到了這裡,誰鳥你,給我老實點!”
一個獄卒將鋼鞭拍在桌上,繞到雲鴻身前大喝。
雲鴻不屑一顧,此人鼠眼猴腮,衣衫不整,一看就是下三流的貨色。而且,此人只有通體境初段的實力,若非自己手腳被束,那裡輪到這種低三下四的人作威作福?那獄卒傲嬌慣了,別說雲鴻這種三品將軍,就是從前的禮部尚書,官居二品,他也親自“教訓”過。見他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皺了皺眉,揚起手中鐵鞭,叫囂道:“小子,看你這死樣還挺傲?”
雲鴻冷笑一聲,閉目盤膝,不去答他。
“呦~~小子,看來不給你吃上幾鞭,你真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手中鐵鞭猛地揮出,朝雲鴻身上砸去。
“轟!”
金光迸發,浩氣奔涌,鐵鞭被一層元氣彈開!
牢獄中蟲鼠成羣,這些昆蟲大多喜溼,受浩然正氣的刺激,如遭雷擊,到處竄動。那獄卒怔了怔,此地通常關押的是凡人,所以獄卒們也沒有太高的武道實力。心中有些不服,又擡手朝雲鴻身上碾了八、九鞭。每一鞭下去,都是同樣的效果,凡鐵之器難以傷他分毫。
雲鴻有三件仙器護體,雖只有武師的境界,卻不亞於宗師大成的實力。
尤其是外修武道,內煉元神,相比單純的煉體之人,抗性更強。
雲鴻安然自若,微笑道:“兄弟,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老天有眼,小心遭報應。”
那獄卒喘了幾口大氣,沒想到這細皮嫩肉的公子哥,竟有如此修爲。
“日/你仙人闆闆,都到了這個地方了,還裝什麼清高?如果老天真的有眼,就不會讓淪落至此了!你這小白臉,好似茅坑裡的石頭,又髒又臭!哼,老子就不信教訓不了你!”
扔下鐵鞭,轉身從牆角拿出一根鐵棍。
“小白臉,看你笑得這麼怡然自得,不如讓你‘開口笑’到底!”
這裡的“開口笑”並非真的開口笑,而是監獄中的一種刑法,乃是用鐵棍插入口中,穿過咽喉,直達腸胃。那種疼痛,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殘忍程度,絲毫不亞於凌遲、腰斬、炮烙等酷刑。見那獄卒動真格的,雲鴻眉目一怔。轉頭望向兩側,束縛手腳的都是玄鐵鎖鏈,別說宗師,就是人仙來了,也未必能掙脫。如果坐以待斃,定會被這獄卒弄得半死。
獄卒走上來,捏着他的口頰,握住鐵棍就要朝裡面插去。
雲鴻喝道:“兄弟,慢着!”
獄卒望了他一眼,冷笑道:“怎麼?小白臉,想求饒了?不過我告訴你,你的得罪了老子,要求饒可沒呢麼容易!除非叫老子一聲爺爺,老子或許能手下留情,給你留一寸皮!”
雲鴻笑道:“淪落此地,求饒何用,我倒不是怕死,就是有一件寶貝……”
“什麼?寶貝?!”
那獄卒眼睛一亮,目光在雲鴻身上四處飛掠。
雲鴻愁眉苦臉,點頭說道:“沒錯,那是我雲侯府的傳家之寶,我父親將其交給我,方纔,我還沒來得及將寶貝給我父親,就被你們抓來了。我可不希望因爲我的死,導致雲府傳家之寶的流失。希望你將寶貝交給我父親,這樣,就算我死了,九泉之下,也無遺憾。”
見他一臉真誠模樣,獄卒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
迫不及待道:“我答應你,寶貝在哪?我會將寶貝交給雲州侯的!”
雲鴻一笑,說道:“就掛在我的後腰帶上。”
“後腰帶?”
獄卒陰險一笑,急忙繞道雲鴻身後,果然,在腰帶上找到了一個小香爐。色澤亮麗,做工精緻,小巧玲瓏,倒不像什麼傳家寶,反而像是公子哥們隨身攜帶的飾品。拿在手中,把玩片刻,看其樣子,金光閃閃,放在口中咬了咬,質地堅硬,當下斷定,香爐是黃金做的!
看了片刻,又發現這香爐雖小,內中卻透出一道金光,當下一驚。
“小子,這是什麼東西?”
雲鴻道:“此乃紫金香爐,是一件如意法寶,能大能小。”
那獄卒目瞪如球,他修煉至今,也聽聞養氣境以上的高人,可以修煉法寶。而法寶通靈之後,可大可小,可輕可重,又叫做:如意法寶。這類法寶極其罕有,即便是終南山、王屋山的牛鼻子,所使飛劍也少有如意法寶。望着手中精緻的香爐,頓時熱血澎湃,興奮至極。
他做出猜測:方纔用鐵鞭抽打不及,大半是因爲雲鴻有此寶護身!
“小子,我問你,這東西怎麼用?”
目光急促,語氣充滿了貪婪。
雲鴻搖了搖頭,說道:“兄弟,安全起見,我勸你還是別試的好。”
“操/你奶奶的,你少廢話!”
那獄卒惱了,舉手將鐵棍架在雲鴻的臉上,便要插入他的喉嚨。
雲鴻大叫一聲,道:“兄弟息怒,你若真想試,我教你也行!不過,醜話說在前面,若是出了什麼問題,後果自負!”說話語氣正氣凜然,神態異常嚴肅,沒有任何玩笑的韻味。
獄卒毫不在意,只以爲雲鴻在嚇他,故意不告訴他法寶的竅門。
“別他孃的廢話,快說!”
雲鴻長嘆一聲,無奈道:“其實很簡單,你只要雙手托住香爐,將其放在胸前,然後氣運丹田,口中念一句: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再道一個‘收’字,香爐就會變大了。”
“就這麼簡單?”
那獄卒大喜,雲鴻說話時,他已在照做。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收!”
轟!
剎那間,正氣集聚,涌入牢房。
雖在地底三丈,但仍是四面鼓風,好似置身凌霄絕頂。那獄卒心中一震,只覺手中香爐忽然加重,還沒反應過來,便似捧着百斤重物,雙腿發軟,接着癱倒在地。驚慌中,想要扔掉香爐,可惜分量太重,根本挪不動!一聲巨響,人仰馬翻,獄卒已被大山般的香爐壓倒。
見分量差不多了,雲鴻神念一動,停止了正氣的吸攝。
頭頂落下幾寸塵泥,乃因正氣缺失所致。
獄卒掙扎片刻,見無法掙脫,大喊道:“救命啊!小白臉,你坑我!”
時近年關,牢獄中看守的捕快很少。加上此時已是深夜,班頭們早已回家,只剩他一人值班留守。四面空蕩一片,除了雲鴻,哪裡還有人?見他中計,雲鴻放聲“哈哈”大笑。
“你小子坑我,快收了香爐,否則老子明天將你大卸八塊!”
雲鴻苦笑道:“兄弟,我剛纔早說了,安全起見,讓你不要冒險嘗試。是你自己要試,而且先前約定了,出了問題,後果自負。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卻當耳邊風,怎還怨我?”
獄卒臉色漲紅,呼吸如窒,對方的確是說明的,這件事自己理虧。
喘聲道:“救我,我、我要死了!”
雲鴻笑了笑,說道:“你放心,就委屈你在這裡呆一會,死不了的。對了,我還勸你不要大喊大叫,這附近沒人,喊叫浪費力氣,小心撐不到天明。”說完,雙目一閉,不再說話。
獄卒大驚,見他不說話,以爲他逃走了,轉頭看去,身體卻還吊在那裡。
鬆了口氣,問道:“臭小子,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許久之後,無人應答。
“喂!小白臉,你說話啊!”
“啊!小白臉!救命啊……”
…… ……
雲鴻被困天牢,鎖他的是玄鐵重鏈,掙脫不得。雲鴻也沒必要逃走,這不過是場誤會,等陛下公主回宮,消息傳開,自當得救。只是母親還陽在即,不容耽誤,若是出了紕漏,後果不堪設想。他倒不想捉弄這個獄卒,就是怕施法途中,遭人打擾,引發不必要的後果。
元神出竅,從仙居中取走玉蘆,一路御風而上,直奔九霄。
眨眼之息,天牢已在腳下。層雲掠過眼前,寒風撲面而來。雲鴻的元神已修至陰神,經過數日磨礪,大聖遺音歸位,魂力與魄氣擴大不少。只差一個契機,便能摸到鬼仙門徑。
東南方三裡開外,已能看見雲侯府的縮影。
青雲閣中燈火通明,一衆家臣、子嗣,正在商議有關雲鴻的事情。
雲封傷勢有所緩解,上官百里剛離去不久。
“老爺,依妾身看來,萬萬不可得罪朝廷,即便犧牲了雲鴻,我們也不能和大幽府作對!自高夫人離開,雲府的旁系收入斷了大半,現已是風雨飄搖,我們經不起更大的風浪了。”
管雯站了出來,一向看上去溫柔嫺淑的姨娘,對雲鴻並不是很重視。
“不行!”雲清月立馬反駁。
“娘,雲鴻是雲府長子,雲鴻被囚,雲寒被抓,沒了雲鴻,誰來繼承爵位?”
管雯冷笑一聲,道:“那有什麼?沒了雲鴻和雲寒,侯爺還有妾身。”
語氣嬌羞,和她一向老實溫柔的形象截然不同。
很顯然,她的意思是,再替雲封生一個兒子,將來繼承雲州侯的爵位。一個人,往往到了危難時刻,便能體現出人性本質。即便管雯平日老實忠厚,但事到如今,王翠薇半死不死,高芹逃離雲府,三房妻妾,只剩她一個人。但可惜的就是,她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
在這種情況下,難免利益薰心。
“娘,你怎麼能這樣!”雲清月有些懊惱。
一邊,幾個旁系弟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低聲道:“不就是那臭小子被抓了?有什麼大不了的?難道我們身上就沒有云家的血脈?憑什麼只有雲鴻和雲寒才能繼承雲州侯爵位!”
話音剛出,便被他們的生父喝住。
在大幽王朝,貴族世家之中,旁系弟子一般沒有繼承爵位的權力。
雲封氣沉丹田,真氣運行一個周天,緩緩睜眼。
無故開口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