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生死結義

一路上,雲鴻又問了靜萱,爲何會出現在木府。

原來數日前,靜萱從上官百里口中得知,雲鴻往太行山去了,而河神幫發佈河神令,幫衆的聚集地、河神祭的召開地,都將線索指向了潭村。猜到雲鴻的去處,這便快馬加鞭,僅僅一日光景,便到了潭村南邊的墜龍淵。可事也湊巧,靜萱還沒到潭村,就遇到大麻煩。

都說諸天萬界,有因必有果,這麻煩的起因,正是雲鴻。

那日,雲鴻闖入河神幫地下基地,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玥姑娘嫉惡如仇,即刻下令捉拿逃犯,最火熱的時候,甚至不論是否,只要是可疑的人物,上交幫會,皆賞白銀十兩。此等懸賞通緝,幾乎讓整個潭村的村民,全體出動。而靜萱從幽京來,雖說是個姑娘家,與那逃犯的特徵,完全沒有半點相似,但從外地來的,自然是可疑人物,試問,誰能放過她?

事情順理成章,那晚,她遇到了潭村南下捉人的村民。

靜萱在雲鴻的面前,雖然表現的萬般溫順,但其幼時在高芹手下辦事,早就養成了火爆的性子,着實不是個好惹的主兒。見那一干村民無理取鬧,宣揚要抓自己,仰仗武道實力步入通體境,便徹頭側腦的過了一回女俠癮,一番激鬥,那羣荒野莽夫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可這不打還好,一動手,反而惹來更多禍端。

村民雖敗下陣來,但河神幫的骨幹幫衆,接踵而上,這些幫衆少說也是武者,不像先前那羣莽夫。靜萱雖是武士,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對方攜有兵刃,只是幾個回合,便敗下陣來。眼看刀刃加身,即將被生擒,忽然天降一位公子,青衫飄飄,俊秀挺拔在她身前。

事情總是這般巧,這位公子不是別人,正是木子涵。

那晚,木子涵見村民鬥志勃發,雖明知他們要抓的人,已經孤身北上,去尋援軍,但還是跟過去湊了湊熱鬧。木子涵在河神幫中,雖然不是骨幹幫衆,卻有着特殊的地位。因此,一般人見着他,即便談不上行禮拜見,但少說會給幾分面子。如此一來,木子涵將靜萱救下,說親自帶回木府審問,畢竟這女子不是目標,衆人便趁機賣給他一個面子,不與之爭奪。

帶回府上,木子涵通過反覆試探,終於得知靜萱的來歷。

聽靜萱講到這裡,雲鴻不由瞥了她一眼:“你這丫頭,出門在外,絲毫不動頭腦,河神幫出世,如今正在風浪口上,你竟還有膽量硬闖。你要知道,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事,不是光靠武力就能解決的。幸虧這次你遇見的人是木兄,要是遇到什麼壞人,又給我添麻煩!”

聽着雲鴻的諄諄教訓,靜萱那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中,流露出幾分委屈,好似在說:我哪裡知道事情在風浪口上,我哪裡知道對方在抓人……不過,嘴上卻順着雲鴻的意,嬉笑道:“哥哥說的對,奴婢知錯,小女知錯,妹妹知錯。”暗下還補充了一句:“妾身知錯。”

雲鴻見她衣服側耳傾聽的樣子,也不再計較:“稍後,還需謝謝木兄。”

“是的,哥哥。”

靜萱輕輕應聲,一邊注視着雲鴻,一邊玉璧輕舒,竟是抓住了他的胳膊不住搖晃。

木府很大,雖跟侯府比起來,不值一提,但在這窮鄉僻壤的潭村,已經算得上是實打實的大戶人家。此刻,夕陽完全落山,頭頂漆黑如墨。雲鴻知道,這團黑墨並非覆蓋星月的夜空,而是那渾渾沉沉的死氣。在燈火寂滅的廊道中穿行,一徑只覺陰風陣陣,夜涼如水。

正廳燈火熹微,卻將木子涵的身影投在窗櫺上,孤身一身,寂寞撩人。

“木兄,在嗎?我進來了啊。”

見大門半掩半合着,也不曾敲門,直接推了開來。不過,就在推開大門的一瞬間,那燈火下挺得筆直的搖桿,忽然猛烈的一陣顫抖,雲鴻即刻感覺到一絲不對:“木兄——!”

陰風驟起,窗扉洞開,雲鴻飛奔上去,靜萱緊跟其後。卻見坐在椅子上的木子涵,臉色大變。方纔見到他的時候,他還面色紅潤,兩眼有神,雖然氣質不太好,卻不像是患了病。但此刻,臉色變得鐵青,嘴脣也淤血發紫,兩道極深的黑眼圈裡,那充血的眼球,乾癟凹陷,失去了所有的光澤,血絲侵入瞳孔,目光呆滯無神,整個人好似變成了一具傀儡。

“木兄——!”雲鴻叫喚着,一隻手已經搭在了他的脈搏上。

脈象微不可察,且跳動紊亂,毫無規律可循,雲鴻一時半會也判斷不出這是什麼病,只好輸了一股浩然正氣過去,過了一會,木子涵呆滯的目光中,似乎產生了一絲微弱的神韻。

“雲兄……”木子涵的身影顫抖,也很微弱:“河神幫,有陰謀……”

“陰謀,什麼陰謀?!”雲鴻皺着眉,見輸入浩然正氣有效果,也不顧自己體內的餘毒,繼續朝木子涵的體內輸入正氣,卻在這時,被木子涵陡然抓住手腕:“不要浪費內氣!”

“我有武道基礎,一時半會死不了,留着此氣,去救更多的人……”

雲鴻皺了皺眉,將他傾倒的身子扶好,讓靜萱去倒杯熱水:“到底是怎麼回事?”

木子涵痛苦的搖着頭,將手伸到懷中,顫慄着拿出一顆圓潤光滑的藥丸。雲鴻見狀,趕忙接過,入手光滑如玉,顏色渾黃純正,湊到鼻前,還有一股清甜的香氣:“這是什麼?”

奇怪的是,這香氣似乎很熟悉,具體在哪裡聞過,卻又想不起來。

“凝香丸。”木子涵含糊着說出這三個字。

“凝香丸?這是用來幹什麼的?”雲鴻急切的問道。

“這是此次河神祭,河神幫發給幫衆的福利,說是幫主親手煉製,青年人吃了可以強身健體,老人吃了能延年益壽,即便是病人吃了,也能夠驅除各種頑疾。”木子涵低聲道。

聽木子涵說着,雲鴻大吃一驚,仔細打量着手中的藥丸,又湊近鼻子聞了聞,忽然想起這藥丸香味的來源。那日,在水幻洞府中,玥姑娘身上散發出的香味,與此香味極其相似!像是槐花香,又像是桃花香,此刻,香味與藥丸融合到一起,竟又好似淡淡的梨花香味。

“天下竟有這等神藥?!”

“沒有!”木子涵果然回絕,喘了一口氣,道:“這凝香丸,是一種毒藥。我雖不知道是什麼毒,但這種毒能侵蝕人的魂魄,讓人漸漸喪失意識,最終變成了傀儡!雲兄,你回來的時候,應該看見了外面的那些村民,他們就是服下了凝香丸,這是河神幫的陰謀!”

“凝香丸?!使人變成傀儡!”

雲鴻精神一震,眼前即刻幻出一泓舊時漣漪。那是被魔教攻入,已經淪陷的幽京城,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號稱天下第一繁華的幽京,滿地死屍,沒個活人!然而,那羣死屍還不是一般的死屍,而是被魔化了的活死人。他們沒有意識,卻還能行動,竟都是活人傀儡。

而造成這一切的,竟是一個不起眼的江湖門派:凝血堂!

“玄牝凝血丹!”雲鴻腦中陡然反映出這個詞彙。

凝血丹、凝香丸,就光是名字,兩者間便有着驚人的相似。只不過,一個是利用萬千修士,突破瓶頸時面對的心魔,通過誘/惑,使其擴大,從而被魔教利用,讓他們變成半人半妖的活死人。而凝香丸面對的羣體,不是修士,而是凡人,利用凡人貪婪的本性,使其形成心魔,最終魔化成半活半死的妖魔。這兩者看似無關,但有些地方,卻存在着驚人的相似。

魔,因心而成,因欲而生,若魔教把握不住人的欲/望,魔便不存在。

只可惜,爲人,孰能無慾?欲/望存在一天,心性一日不定,魔教一日就有機可乘!

“鴻哥哥,木兄弟不行了!”

雲鴻的沉思,卻被靜萱的一聲呵斥打斷,卻見身前的木子涵愈加奄奄一息,臉色愈加黯淡下去:“雲兄!”已經快睜不開眼的木子涵努力沉下氣,望着雲鴻,說道:“這可能就是命,我爲河神幫辦事,卻想不到,最終服下了河神幫的毒藥,我感覺我快不行了。雲兄,我告訴你,此藥服下後,在每日日落時發作,逐漸抽走人的意念,直到這個人,魂魄消散。”

“木兄,你堅持住!”見他說話已經開始斷續,雲鴻又是一股正氣輸送過去。

只可惜,這次輸送浩然正氣,彷彿失去了上次的效果。

“不要白費力氣了,魂魄之傷,不是內氣可以治癒的。”木子涵嘆着氣,眼中卻露出了一種哀求的目光:“河神幫是魔教,他們有陰謀,雲兄,答應我,剷除他們……還有,我這次冒險接受任務,就是想贖回我的母親,若是有可能,幫我贖回母親,我希望她活着。”

“好!我答應你!”雲鴻望着即將斷氣的木子涵,心頭好似有什麼被觸動了。

“多謝,雲兄。”

處於彌留之際的木子涵,臉上陡然露出了一股笑容。從雲鴻認識他,他就是個冷冰冰的人,雖然能感受他存於胸中的豪情義氣,但在那臉上,從不顯露出來,或許,這就是大幽刑部培養人才的方法。不過,卻在這一刻,雲鴻見到了那張冰冷的臉,竟然也會露出笑容。

“認識你,很高興,可惜沒機會……和你這個未來的侯爺,義結金蘭……”

“誰說的?!”雲鴻即刻抓起木子涵的手,朝天地一拜:“今日,我雲鴻與刑部供奉木子涵,在此義結金蘭,雖無金蘭譜,亦無結義酒,但以天地爲鑑,擊掌爲誓,永爲兄弟!”

說完,雲鴻抓起木子涵的手,重重的擊了一掌。

木子涵微微一笑,似乎窺到了什麼,用盡氣力,道:“答應我,若我死後爲魔,殺——!!”

雲鴻沉沒了一會,木子涵卻心急如焚:“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雲鴻點了點頭。

“雲兄,謝謝你……”

說完這一句,還不等雲鴻回答,便長長吐了一口氣,如釋負重,雙目緊閉。

然後,再也沒有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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