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亞聖爲世人所敬仰,但世俗中人所以敬畏亞聖,大多數都不過是隨應時勢,而不得不爲罷了,至於他們心中有幾多敬意,也只有天知地知自知。

但長生界中的修行者對亞聖的敬仰之念卻全是發乎於心,且是修爲愈高者,對亞聖的敬畏之心便愈深。

所爲者何?

非是因亞聖翻掌之間便可滅世之故,實因修爲愈高者,便愈知天地道理之繁雜淵深,而四教傳人甫一出世便是長生賢者,再進一步便是亞聖,直至成聖飛昇。

而長生界諸宗門人修爲最高者,也只不過堪能達到長生賢者巔峰,便再難進一步,如此一來,他們對能通曉天地之道,且極有可能破開天道而飛昇的亞聖自是敬之畏之。

故而丘茨雖是舉步便可踏破萬里虛空,趕至貢子亞聖身前,卻仍是從打定主意之時,就徒步向亞聖所居之處趕去,以顯敬畏之心。

丘茨已是長生賢者,雖是徒步而行,其速之疾卻也不下於劍之友境之輩傾盡全力馭劍飛行。

天柱山居於大漢皇朝西域邊際,距中原繁華地本就頗遠,而貢子亞聖所居之處,卻又在中原之東。任是丘茨步速甚疾,沒個十天半月的,也難能面見到貢子亞聖,再滯留幾天,算來約需一月才得趕回劍宗內。

花開兩朵,單表一枝。且說那鍾羽剛回到屋內,坐下未久,便得了李慎的囑咐,要他暫且莫練其它入門劍訣,只專練明日他濮陽師叔將要傳授的天蜀九劍。

鍾羽雖是疑竇生於心,但李慎卻未給他多做解釋,鍾羽也沒敢多加問詢,壓下了心中疑惑,靜心去做功課,做完後又一意打坐煉氣。

到最後鍾羽覺得無聊,就去藏書樓借了幾本志怪雜書來看,卻沒趁機將那本自己不能修習的《亂意劍法》還回去。

從藏書樓回屋,鍾羽就開始翻看借來的雜書。直看到葉思幾人敲門邀他同去用飯,鍾羽才從書內故事中掙扎了出來。

用過飯菜,鍾羽也沒再去後山,便即回到屋內又看起書來,到得半夜,才上牀睡去。

第二天,鍾羽早早地起了來,也不敢練那亂意劍法。

靜立在院中,鍾羽先是回思了一下那濮陽奕施展過的七步殺劍,這才又練起那無名劍法來。

幾遍下來,鍾羽仍未感到有絲毫進境,但他對此已視爲尋常,倒也並不氣餒,耍了個劍花,隨後將小劍縛在腰間,走向不知何時出來且也已罷劍的葉思,一起靜待佟旭幾人收劍。

這才一同去往有悔殿前的演武場。

一如昨日,六院衆人於演武場上分長幼站定,等了有一柱香光景,濮陽奕才從東邊緩步御空而至。

那濮陽奕到了有悔殿殿脊處又停了下來,六院衆人見狀,無不全身發緊,凝神以待。

這一次濮陽奕卻只是在殿脊處站定,並未腳踏七步,飛來一劍。

濮陽奕巡視了一番演武場上的六院少年男女,微微頷首,道:“今日,我便開始傳授你等我劍宗的根基劍法——天蜀九劍。”頓了一下,濮陽奕仰頭觀天,又道:“今後這一年中,我只負責教援你等劍法,至於你等是否用心修習,我卻是不會多加管問。一年之後,咱們劍宗內,有一次內門弟子的考覈,你若是表現很差,我也不會加以責罰,但宗內長輩若是見你太不成器,將你逐出山門,到那時,你也莫要怨懟於我。”

“修行一道,事關長生,卻也是你自家之事,我未聞有依賴於他人而求得長生者。這長生界也不比世俗凡間,以德行操守爲重,咱們長生界是誰的拳頭強誰就說了算。想來若是沒有四教鎮懾四方,也沒有甚麼正道魔道之分了。故而,我只提這麼一次,使好你們手中的劍,才能誅惡爲善。”

濮陽奕低頭俯視着衆人,輕笑一聲,說道:“方纔那一番話,我只這麼一說,你們也就那麼一聽,聽明白了沒甚麼好處,不明白也沒甚麼壞處。待你等到了悟道煉神境之時,自然會有各自悟出的道理。好了,今日我先教你等天蜀九劍第一劍‘上窮碧落’,待會兒我會以全力演示這一劍,至於能領會多少,那就要看你等各自的造化了。若是真的太蠢,一點領會也無,也不必憂慮,這一月中也只學這一劍而已,不過以後我就只示其形了。”

濮陽奕說完,也不問六院衆人有無疑惑,就將飛入手中的長劍挺刺向天,雙目凝視着劍尖。

隨後,濮陽奕身周空間突然變得粘稠起來,且以他爲中心如水面般一波波地向四周蕩去。

六院衆人只覺一股凌厲氣息,迎面不住擊來,身子也禁不住連連後退,雙目卻未敢稍離濮陽奕,只恐於一眨眼間,這一劍便已演示完了,自家卻一點也沒瞧到,那就不免要嗚呼哀哉了。

只見那濮陽奕如此凝立片刻,右腳猛地一蹬屋脊,合身向上縱去約有丈餘。

濮陽奕於空中左挑右刺、上劈下撩,生出了好多變化,將落地之時,兜身一轉,長劍掃蕩四方。

濮陽奕雙腳踏到殿脊上,道:“練!”

六院少年畢竟都是少而聰慧之輩,“上窮碧落”這一劍雖生有許多變化,卻是都已記於了心中,這還是將大多心神放在領會濮陽奕劍意上的結果。

在濮陽奕話聲還沒落時,衆人就已練了起來,生恐將方纔領會的劍中神意忘卻一絲。

濮陽奕在殿脊處略略巡視一圈,見場上後輩練得還頗是有模有樣,暗自點了一下頭,心下尋思:“不錯,只不知得了‘龍御’和‘鳳蘊’這兩柄神劍的女孩能不能與鍾師弟比肩?昨天早間還有一少年在我七步殺劍之下竟不神弱,我雖只用了一、兩分勁力,他能有如此表現,卻也是不俗了。聽說他乃是鍾師弟的子侄,呵呵,鍾師弟一門倒也常出俊才啊。”

思及此處,濮陽奕將目光轉向了站於前排的閭秋蕤和檀傾兩女,一見之下,不禁大點其頭,暗道:“好的很呢,鍾師弟這數百年難得一出的絕世天才怕是要有壓力了。”

隨後將目光轉向鍾羽,看得片刻,先是皺眉不喜,後生疑竇:“使得雖也不差,但卻是萬萬不能與昨日在我劍下的表現相匹配,莫非是昨日我看走了眼?嗯,是了,定然是這小子從小便被寵着,因而養成了自大的性子,方纔我使劍之時,他便沒認真觀看。”

濮陽奕私下裡爲鍾羽找了個藉口,冷哼一聲,心道:“你若是儘早知錯改正,加緊修煉趕上那兩個女娃兒,此事便也罷了。如若不然,我定要替鍾師弟好好管教一下你,免得讓你墮了鍾師弟的威風。”卻是渾然忘了自己方纔曾說的不會多加管問之言。

鍾羽若是知道自己在眼前這個濮陽師叔眼裡已成了一個自幼受寵、驕傲自大的絕世小天才,一定會苦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