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依你的說法,敵人應該早就對魔主下手纔對,怎麼可能忍耐到現在,總不會是起了憐憫之心?”師符綿諷刺道。
慕長生淡漠道:“我方纔說了,使用咒殺之術需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尤其是越階咒殺,需要付出的代價更大,此外在施術前,需要受到許多的限制,比如距離要保證不能相隔太遠,比如要取得咒殺對象身上的精血,比如要進行數十日的咒殺儀式,這些都不是輕易就能完成的,但我相信,如果有機會,對方肯定會牢牢抓住,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兌子魔主。”
蠍蛟魔王詰問道:“你現在才說出這些消息,究竟是何居心?如果人族真有這樣的咒殺之術,我等便不該採取固守策略,而是應該積極進攻,速戰速決!不能留給他們施展咒術的時間,先前定下的戰略,從一開始便已錯了!”
“魔主雖然境界未復,但感應危機並非難事,倘若對方真的使用咒殺之術,魔主必然會生出心血來潮之感,休想瞞過,越階咒殺若是輕易便能做到,這世道早就亂了。”
師符綿還要再說,龍魔之主瞥了一眼,阻止道:“停下無意義的爭執,這裡不是給你們吵架的地方。既然明瞭對方心思,那麼,我方的應對策略呢?”
慕長生道:“虛虛實實,實實虛虛,要從一堆情報裡分析出何真何假,先不提能否做到準確無誤,光是這麼思考,便已經落入敵人的算計,讓出了主動權,因此我們要做的並不是去猜測敵人的心思,而是反過來,讓敵人來猜測我們的心思。
瀛仙界和羽化界的魔心血池雖然已遭破壞,可萬獸界的魔心血池依然完好,只是我軍將士如果身亡,須於萬獸界重生,要越界趕到羽化界頗爲不易,最壞的情況,恰好處於破界之心的限制期,怕是要等上一個月,難免延誤戰機。
故而在下建議,可將魔心血池移至羽化界,並同時釋放一則消息,就說魔主在魔心血池裡留下了一方命匣,即便身亡,也可以藉由命匣迅速重生復活。
如此一來,敵人必然會採取行動,想盡方法來破壞命匣,而我們則能以逸待勞,設好陷阱等他們上門,於是主動權就會落入我們手中。”
羫兢老魔用沙啞的聲音道:“命匣一說子虛烏有,秘魔、影魔等血脈確實有重生寄命之術,但龍魔一脈卻不曾聽聞有相關的重生之法,人族不會輕易上當,要取信他們,怕是要費一翻手腳。”
“不需要,”慕長生一口回絕,“他們相不相信,關鍵在於敢不敢賭,若他們不敢賭,即便消息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他們也必定會上鉤。魔主復活一事攸關戰局的勝敗,由不得他們不進行確認!”
辛辛苦苦設局斬殺龍魔之主,結果對方卻藉助秘法重生,致使一切算計付諸東流,這樣的可能性,人族不敢置之不理,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必須予以排除。
手指輕輕敲着扶手,龍魔之主微微頷首,甚是滿意,慕長生此人的眼光果然出色,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知曉與人族的博弈不在於猜測消息的真假,而是在於爭奪主動權;引誘敵人上當的關鍵不在於消息的真實性,而是在於壓住對方的心理底線,不敢賭,就必須得相信。
寥寥數語,便有撥雲見日之感,這種智慧不是在場的其他魔王所能企及。
“便依此戰略進行,”不等其他人異議,龍魔之主迅速下了決定,並警告道,“誰敢公私不分,怠慢軍機,吾絕不輕饒!慕長生留下,餘者退下吧。”
在雷剎暗中舉起大拇指表示力挺,以及其他魔王充滿敵意的目光下,正殿中很快只剩下一魔一人。
片刻的沉寂後,龍魔之主站起身來,緩緩道:“遷移魔心血池就是個糊弄人的玩笑,說說真正的策略吧。”
其他魔王在場,只怕會驚得下巴墜地,之前激烈爭論還沒能爭贏的話題,現在居然被一句“玩笑”給輕描淡寫的帶過。
慕長生卻是一副平靜如水的表情,道:“真正的策略,便是最初被否決掉,以不變應萬變。”
“哦,那他們放出消息要如何確認真僞,動用咒殺之術又該怎麼阻止?”
“他們若不打過來,我們便打過去,此戰真正的關鍵在於,魔主您的實力,敵人所佈置的一切戰術,都是圍繞着如何擊殺您的主題,只要您的實力夠強,超出他們的預計,一切算計都會失去意義。通過之前的那一戰,他們想必會發現魔主您的功體尚未恢復,於是再依此錯誤的情報進行推斷,他們會覺得您要恢復十成功體,還需兩個月的時間——可實際上,您只要十天。”
“事實上,只要五天就夠了。之前吾抑制功體的恢復,而各處傷勢早已治癒,欠缺的只是元氣補充,這一步實現起來非常簡單。”龍魔之主略顯得意的說道。
實際上在追殺瀛仙宗後,他只需一個月就能恢復全部的功體,可他在聽取慕長生的建議後,並沒有着急恢復,反而壓制了恢復的速度,用兩個多月的時間恢復了一半傷勢。
追殺瀛仙宗的時候,龍魔之主擁有將近七成的功體,如今的他差不多八成五,雖然欠缺的只有一成五,可對於他這種級數的強者,九成功力和十成功力是兩種不同的層次。
他沒有選擇恢復十成功體後,再遏制自己的力量,假裝功體不全的方案,因爲要欺騙敵人,假戲顯然不如真戲更逼真。
在與獄劍老人決戰時,他的確已經盡了全力,不管修士中的智者怎麼看,都看不出破綻,因爲他的確是傷勢未愈。
第一步的欺騙往往很容易被看破,但第二步的欺騙卻很難被看破,因爲人很容易陷入一種思維誤區,他們總是認定假情報推導出來的是謊言,而真情報推導出來的就是真相,卻不曾提防,真情報推導出來的同樣可能是一種欺騙。
慕長生拱手道:“武力是一切智謀的基礎,無論敵人使什麼計策都沒有關係,一個人若握着一手好牌,即便閉着眼瞎出,也有很大機率獲勝,而如果握着的是一手臭牌,那麼他想贏的話,通常只有一兩種打法,而且還要寄希望於對手犯傻。”
龍魔之主滿意地點頭:“近期的你表現得很好,終於不再遮遮掩掩,肯盡心盡力爲吾效勞。吾說過,人族能給你的,魔族同樣能給你,有功就該賞,你雖然將瞳魔王煉化成了法相,但還有一部分力量無法動用,吾便出手幫你將這部分力量融會貫通。”
言畢,他的掌心便匯聚起一股溫和的極道魔元,然後緩緩壓嚮慕長生天靈。
彼此接觸後,極道魔元順勢而下,貫通所有的經脈,慕長生體表的魔紋閃爍出耀眼的光芒,並迅速擴張,大量的魔元從瞳魔法相中涌出,匯入他的氣海中,將原先屬於絕大多數的真元擠成了少數,而他的眉心處,似乎有一隻充滿慾望的邪惡之眼正在睜開。
一刻鐘後,龍魔之主方纔收功,而慕長生的修爲業已拔升到了問道境巔峰。
“多謝魔主賞賜。”慕長生強忍住氣海被生生改變屬性後,傳來的痛楚,躬身感謝道。
“這是你應得的,只要你繼續全心全意爲吾效力,《天魔毀道寶典》上關於瞳魔一脈的絕學,吾亦不會吝嗇賞賜。現在退下吧,好生休息,儘快適應這股新生的力量,如果對渡過問道天劫沒有信心,可以轉走魔族的路子,反正你現在的體質和魔族已無太大差異。”
“屬下會認真考慮的。”慕長生急忙告退。
他匆匆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啓守護陣法,便要調養氣息,驀地,書桌上有一張紙自行燃燒,在燒成灰燼後,組成了一行字。
“今夜四更,城外荒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