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突變,如夢似幻,羅豐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身處一座高山之下,渾身真氣無全,也沒有半件法寶傍身。
“能無視一切術法抵擋和護體罡氣,看來十有八九是拷問道心一類的神通。”
拷問道心的法術某種意義上對當事人反而有所幫助,只要能順利通過,就能堅定道心,磨練心性,正因爲有益,所以才能無視反抗,若是抱着加害之心,便難有這般效果。
羅豐握了握拳頭,正面一拳搗出,如猛獸嘶吼,沉雄勁力撕裂前方十丈大地。
“肉身修爲還保留不少,看來這門神通的創始者是中古時代以前的前輩,難免有疏漏之處。”
若創始者經歷過武修鼎盛的時代,就不可能留下如此大的漏洞,這門神通將術修和器修的依靠剝離得乾乾淨淨,偏偏武修能保留實力,不難推敲出原因。
如三教六宗這般歷史源遠流長的門派,繼承了許多來自上古、太古時代的功法經文,留着相應時代的特徵,這些功法經文中記載的神通縱然有後人進行修改,也難免會有紕漏,尤其在武道上缺少剋制的手段。
這並非是因爲那些前輩們目光短淺,考慮不周全,而是在他們身處的時代,根本沒有以武證道的說法,即便有也是鳳毛麟角,力微勢弱,不足爲道。
在屬性剋制上,很多術法神通往往只對器修和術修有剋制,偏偏遺漏了武修,原因便在於此,非是武修的修煉體系完美無缺,而是後發者的優勢,武修能專門針對器修和術修想出剋制之法,器修和術修卻不可能對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未雨綢繆。
羅豐環身四顧,很快就發現了那條直通峰頂的山路,只是隱沒于山嵐中,難以辨清具體的方向和位置。
“這是什麼寓意,是暗示玄門正宗與旁門左道之別嗎?玄門正宗有法可循,所以沿路有樹木遮雨,也有涼亭歇息,而旁門左道只能披荊斬棘,攀爬陡峭山壁,歷盡千難萬險,還未必能安然抵達山頂。
唔,這麼明顯的暗示,連傻子都看出有陷阱,可能性無非有三。
最大的可能,是此山路只有太上教的弟子能夠踏上,對於太上教來說,玄門正宗的康莊大道當然是指他們的道統,若我強行踏此山路,只怕不知不覺中就扭曲了本心,成爲太上教的弟子;
次等的可能,是此山路可見不可尋,若我非要找到這條山道再攀爬,結果卻是怎麼也抵達不到,便如水中撈月,竹籃打水,註定無所收穫,除非徒費光陰;
最小的可能,是山路真的就在那裡,虛虛實實,爲疑心之計,讓我因爲抱有懷疑而不敢過去,以及在攀爬途中念念不忘,結果反而失了誠心,聰明反被聰明誤。”
一陣權衡利弊,羅豐立即做出決定,擡頭望着險峻的奇峰峭壁:“且不去管它,無論山路是真是假,他人之道終究非我之道,沒必要拾他們的牙慧。憑我現在的力量強行爬山,並不困難,但就怕路上會另有陷阱,損耗我的精力……”
尋思間,羅豐便注意到爬山者不是隻有自己一人,還有其他數百名被創造出來的人形幻象,於是他立即想到了取巧之法。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接下來,那些不走山路,只憑徒手攀援的人們被羅豐聚集起來,並在他的指揮下,三三成對,一人突進,兩人側翼護持,呈三角狀,組成一條長龍,沿着共一個方向攀爬。
他們走過的途徑,漸漸的被踩出一條羊腸小路,這些小路曲折泥濘,凹凸不平,即沒有臺階助力,也無欄杆遮擋,更沒有涼亭山洞來歇腳和避風雨,途經懸崖峭壁、密林幽谷,連能否抵達峰頂都無人知曉,但畢竟爲後來者指點了一條道路,而且隨着一代代前行者的攀援開闢,這些羊腸小道也在漸漸的拓寬,並一步步接近峰頂,而隊伍也漸漸壯大。
羅豐沒有藏身在隊伍中,或者排在後面坐享其成,他就在隊首位置,而且是三角的頂角位置。
他很清楚,這門術法畢竟是以他爲對象施展的,縱然能取巧也有限度,如果想着不勞而獲,一味鼓動別人爬山,而自己躲在後面,不說那些人形幻象有沒有實力爬到山頂,只從拷問道心的角度看,其實已經是失敗了,因爲這條坎坷崎嶇的新路也是他人踩出來的大道,而不是羅豐的道。
如今他是領隊者,而其他人成了他的追隨者,所以這條山路依舊是屬於他的道。
看起來這麼做似乎沒有意義,省不了多少力氣,依舊是自己開路,實則不然,因爲兩旁有人護持,羅豐少用了許多不必要的力氣,比如碰上荊棘、亂石的時候,兩旁的人都會幫忙清理,又比如當他踩空的時候,後面的人會及時將他頂住,穩住身形,令他無需擔心踩空後的危險。
取巧要適度,羅豐並不會天真的認爲,靠着一個靈光一閃的主意,就能不花力氣渡過難關,所謂主次分明,借力終究只是借力,不能讓他人成爲主角,而自己成爲配角。
事實上,當開始攀爬後,羅豐就意識到了其中的陷阱,以他保留的武學水準,哪怕是爬直角狀的山坡,也應該是如履平地般輕鬆,然而當他親自嘗試時,卻發現出乎意料的辛苦,身體彷彿進入了深海之中,承受着巨大的壓力,而且是施加在肉體和精神兩方面的壓力,不僅體力流失得飛快,心靈也變得極其疲憊,而且攀爬的速度越快,消耗得就越大。
如果不是組成一支隊伍,有他人幫忙分擔壓力,減少體力損耗,單憑一己之力,能否爬上封頂,羅豐還真沒底。
再高的山,也有盡頭,不知爬了多長時間,積累的精神疲倦令羅豐的反應變得遲鈍,整個人彷彿變得麻木,瞳孔中見不到神光,但他終於望見了峰頂,就剩下十丈之遙。
此時,羅豐耳邊忽而響起了郭守的聲音:“你知道爲何我們會拋棄你嗎?明明我和苗瑛也不具備太上忘情的心境,但爲何只有你被拋棄,而我們卻能繼續留在太上教,得到長輩的細心教導,命運爲何對你如此不公?”
呢喃耳語,如心魔蠱惑之言,要引誘出羅豐心中的嫉妒之念。
“原因很簡單,因爲你是個廢物啊,徹頭徹尾的廢物啊!你的太上忘情心境是假的,你的天賦資質平庸無奇,甚至靈瞳族的血脈不僅無法給你帶來任何益助,還留下詛咒隔斷了你的天人之路!你身上沒有任何值得培養的價值,而太上教亦不可能養一個註定無法突破天人的廢物,所以我們拋棄了你,沒有任何猶豫,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攜帶輕蔑與不屑的語氣,聲聲入耳,要勾出羅豐心中的憎恨之念。
“當然,這並不怪你,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誰也不曾料到,靈瞳族的血脈會如此古怪,隱藏的天人詛咒暫且不提,其瞳術也存在唯一性。也即是說,前人覺醒過的瞳術,後人不可能擁有相同的瞳術,而你的血脈源自一位名叫羅豐都的靈瞳族人,此人已經覺醒了瞳術,所以註定你的雙瞳絕不可能覺醒,明白了麼,靈瞳族血脈除了贈送給你一個詛咒外,沒有半點好處!你就是個可憐蟲,被命運捉弄的可憐蟲!雖然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但上天已經拋棄了你,命中註定你就是個廢物!”
惡毒的言語接踵而來,誅人誅心。
然而,羅豐就像是一具傀儡,按照事先設定的步伐,緩緩而又堅定的向上走着,絲毫不爲所動。
“……原來如此,難怪慕長生不曾拿靈瞳覺醒的法門來和我做交易,因爲他知道,我根本不可能覺醒瞳術,註定無用。”
嘆息間,羅豐雙足已然踏上了峰頂,舉目遠眺,風景美不勝收,先前品嚐的艱辛頓時化作成功的喜悅,盡數爆發出來,令他的心神驟然昇華——
“抱歉,你中計了。萬仙劫,神迷墮世!”
驀地,幻境消散,羅豐迴歸現世,而不知何時郭守站在了他的面前,並伸出手指抵住了他的眉心——成功的喜悅令他的心神產生了剎那的恍惚。
一道微不可見的魂力波動竄入羅豐的識海之中,尋找那過往積累的諸多雜念與情緒,企圖當做心魔之力,一併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