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血月光芒十分微弱,如同點了一盞油燈,朦朧的灑下細碎的光砂,可終究能散發光芒,對於身體素質極高的修士而言,即便是細微的一點光,就能看清所有。
當唯一的光源消散後,整個世界似乎被什麼東西一口吞下似的,真正陷入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連靈識也無法散發出三丈之外,四方陰影中,時不時傳來疑似野獸的呼吸聲、窸窸窣窣般的低語聲、若有似無的笑聲。反正無論哪一種,都讓人聽得見,卻又聽不清,恍若就在人的身邊。
數息後,血月再度浮現當空,灑下朦朧的光芒,周遭的亮度恢復了變暗以前的狀態,單從視界中的景緻來看,似乎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依舊是一片荒蕪,毫無點綴,如同和尚腦袋的大地。
然而,羅豐和嶽鼎卻微微變了臉色。
他們感應到,那些潛伏在黑暗中的小鬼怪物們,氣息突然變強了,不是一隻兩隻——如果是單個變強他們是不會感知到的——而是集體上升了一個臺階。
嶽鼎顧不得這麼做是否會激怒怪物,再度啓發佛光,照耀大千,於是兩人都看清了,這些怪物經過剛纔那陣詭異黑暗的洗禮,已然發生了劇變。
最明顯的,是怪物的體型變大了,從原本的侏儒個子,長到了五尺左右,四肢變得更爲狹長,如同屠刀利刃,狹長的雙瞳中,散發出極端邪惡,混亂無序的目光,彷彿隨時可能瘋狂暴動。
羅豐道:“所有怪物的實力都提升了一個品階,我現在有一個不好的猜想。”他伸手指了指天上的血月。
嶽鼎苦笑:“真是巧合,嶽某也生出了一個糟糕的念頭。”
此時,原本只能匍匐在大地上的怪物們,三三兩兩的抖動翅膀,從地面上飛起來——它們之中有不少在經過黑暗異變的,長出了翅膀。
雖然從比例上看,能夠飛行的怪物不足三成,但配合龐大的基數,衝上來的怪物數量就非常可觀,不說幕天席地,至少也是蜂擁而動。
羅豐對此倒是不甚在此,哪怕提升了一個等階,至少六階的鬼將們仍然穩壓一頭,當下推動萬鬼鎮仙塔,向前撞去,所過之處,反思來不及閃躲的怪物,皆被碾成肉醬,再被鬼塔吞噬乾淨。
鬼塔之中溢出漆黑的霧氣,正是瘴毒烏雲,此物對上高手很難起到作用,但對上中低階的怪物,就是大殺器般的存在,凡是黑霧過身之所,怪物就會成片成片的倒地,生機斷絕。
儘管外表看起來異常邪惡,彷彿常年與惡毒之物相伴,但怪物們似乎並不具備在毒水裡游泳,在毒霧中呼吸的能力,尤其當鬼師敲響五毒化血鍾時,音波震盪,它們更是連環爆體身亡,砰砰砰的爆炸,化作一股股精血之氣,被法寶吸收。
九階的多頭鬼蛇則根本沒將這羣“小傢伙”放在眼裡,只管盡情的撕咬、吞食,對方的攻擊落在它龐大的身軀上,就跟撓癢癢似的。
怪物並非沒有恐懼,儘管看起來好像是瘋狂到不畏生死,實則天性欺軟怕硬,見到己方的攻擊無效,己方的生命像割麥似的簌簌倒下,哪怕還敢正面抵抗,紛紛作鳥獸散,有的更是抱頭鼠竄。
“惡人還需惡人磨,即便某家出手,怕也不會有這般成效,反而可能激起他們的憤怒。”
嶽鼎讚歎了一句,收起菩提降魔劍,和羅豐一起跟在萬鬼鎮仙塔的後面,在鬼塔彷彿戰車似的碾壓開道下,辟易羣魔,迅速離去。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動靜太大,容易引人注意。”
羅豐想了想,將以法力壓制的天人外丹拿出,遞給嶽鼎道:“嶽兄,此物被人做了手腳,裡面留有幾道禁制,不知你是否有方法將其破除。”
嶽鼎接過金丹道:“此事簡單,嶽某對術法之道一竅不通,故而爲了防止有人以相應手段暗算,這柄菩提降魔劍中就有着專破術法禁制的梵印。”
說話間,他舉劍對着天人外丹輕輕一砍,金光閃耀之中,數道靈紋禁制外顯而出,彷彿遭遇某種力量的強行破壞,噼噼啪啪的破裂開。
“成了。”
嶽鼎將天人外丹拋回,半點也沒有留戀。
羅豐收回鬼塔,祭出天人外丹,運使黑暗大道,將他和嶽鼎的氣息隱匿起來,身形也融入黑暗之中,不留蹤跡,而且此方天地的環境似乎對這枚天人外丹有所加成,效果比在外面更強。
那些怪物們發現失去了目標,陷入茫然無措之中,騷亂漸漸安靜下來,片刻後,大地重歸死寂。
在黑暗大道的遮掩中,羅豐與嶽鼎二人加速疾馳,由於又處在同世界,定星儀再度出現了反應,標記出姚牡丹的位置,證明她並未隕落,倒是令岳鼎鬆了一口氣。
羅豐對此提醒道:“對方擒而不殺,目的無非有二,一是作爲人質要挾我們,二是被惡藏僧寄體後成爲傀儡分身,無論哪一種,對我們皆是不利,情況甚至比殺掉更爲嚴重。”
如果對方掐着姚牡丹的脖子說,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就殺死這個女人,羅豐肯定會糊他一臉劍氣。
嶽鼎不多做煩惱,道:“能救則救,但求一個無愧於心。”
他可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在對付被惡藏僧寄體的姚玫瑰時,就顯出了他的雷霆手段,以及決不妥協的殺伐果斷。
從定星儀上的標識來看,對方的移動極快,論速度不亞於羅豐與嶽鼎,若是跟在後面,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追上,於是他們先預判了對方的前進方向,然後繞道過去狙擊,雖然這麼做,萬一對方中途改變目的地,就會導致全盤皆輸,但終究是有了追上的可能,何況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可就在飛行追趕的途中,嶽鼎忽而產生感應,停下行動,轉頭望向南邊,猶豫:“那裡……有佛寶的氣息。”
羅豐快速思考道:“那便先取佛寶,姚牡丹在惡藏僧的掌控中,尚有利用價值,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而且如果我們取的佛寶恰好是他們亟需的,便能以此爲籌碼進行談判。”
嶽鼎沒有異議,兩人改變方向,向南梭空飛出二十里,尚未見到佛寶的蹤影,就有一股沖天酒氣撲面而來,四方天地都充斥着異常濃烈的酒精氣息,彷彿連空氣都變得醉醺醺。
荒蕪的大地上終於出現了一方池塘,只是流淌在池塘裡的不是水,而是酒,濃郁香甜的酒。
在酒水池塘的中央,躺着一名酒鬼,他用一柄面盆大的勺子從池塘裡勺起一瓢酒水,然後倒入口中,哪怕酒水濺在臉上,也毫不在意,只是暈暈乎乎嘟囔着好酒好酒,一副醉生夢死的模樣。
“這名酒鬼,並不尋常。”
羅豐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的氣息直逼九重巔峰。
嶽鼎沉默了一陣,繼而開口道:“若沒有猜錯,他應該是大業夜摩天王,因身爲醫者卻沒有醫德而受罰,又因喝酒破戒而落入叫喚大地獄。”
“破酒戒而受罰,那現在的情況,對他而言豈不等同天堂?”
嶽鼎嘿然一笑,不置可否,再定睛看去,發現酒鬼手中勺子並非鐵器,而是由兩本經書摺疊而成,靈光一閃,道:“他手中的勺子,莫非就是《賢劫千佛經》中的兩卷分篇!”
羅豐道:“或許,我們可以同他進行交易。”
這時,池塘中的那名酒鬼擡其醉醺醺的腦袋,用迷離的目光瞧了兩人一眼,隨即揮手一招,霎時天空中火石如雨,飛降而至,宛如下起了流星雨。
嶽鼎道:“看來,是沒有談判的可能了,還是用武力來解決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