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族大營。
正中位置上,坐着一名身姿英偉的漢子,他身穿一件織金錦錦衣,腰間綁着一根藏藍色師蠻紋犀帶,一頭長若流水的散發,有着一雙猶如古潭般的俊目,腰背挺直,隱隱散發着上位者頤指氣使的囂狂霸氣,坐在那裡就如同一頭正在小憩的雄獅。
他正是千萬海族之王,萬頃波濤之主,柯塞頓。
一紙飛信穿過帷幕,落入他的手心,柯塞頓瞿然開門:“太陰派仙宗的使者前往萬鬼山,並未對外公佈結盟……太可笑了,難不成他們以爲用這等欲蓋彌彰的手段,就能掩藏住真相?”
旁邊一名藍髮素衣女子皺眉道:“王上,小心其中有詐。於人族而言,結盟之事能夠振奮士氣,理應公開,大肆宣傳。若他們有意隱瞞,欲暗中結盟行奇襲之法,太陰派的使者就不該堂而皇之的前去萬鬼谷。這般不明不白的矛盾行徑,着實叫人疑惑。難不成是雙方有所分歧,並未達成聯盟?”
另一旁,身材短小如侏儒,披着矇頭長袍的男子道:“藍娜將軍此番的猜測未免顯得輕率了,兵法有云,未慮勝,先慮敗。敵人極可能是以虛虛實實之法,削弱我等戒備之心,凡事當以最壞的局面來考慮,否則我們的下場,便如龔格羅三人一般。”
鮫人公主藍娜狠狠的瞪了此人一眼:“閉嘴,崔納特!銀蛇將軍絕非粗心大意之輩,他興許會中敵人的疑心之計,但絕不會犯冒進之錯。”
海膽之王崔納特發出低沉的笑聲:“在此之前,有哪位將軍不是抱了小覷之心,由於戰爭初期輕易取得的大勝,就認爲人族不堪一擊,哪怕我再三提醒,也是無用,結果現在就遭到當頭一棒,真是一啄一飲,必有前定。”
營中的第三位天王將軍畢海德,腦袋有常人三倍之大,形貌極爲詭異,本體原形卻是鱅魚,他一拍桌面,喝道:“崔納特,現在落井下石未免過分了!我知道當初是你一再提醒大家要小心,奈何無人把你的話放在心上,沙摩勇更是譏諷你膽小如刺,所以令你生出怨恨,但如今鐮鯊將軍已然捐軀,你再往他的屍身上吐口水,又有什麼意義?難道要大夥稱讚你高瞻遠矚、有先見之明嗎?”
崔納特大怒,反脣相譏,話如連珠:“我本來就有先見之明,不需要一羣鼠目寸光之輩的稱讚!原先的計劃,就是要趁人族無備,尚未反應之時,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儘可能多的取得地盤,之後再攜勝利之勢與人族談判。成,則攫取戰爭之利,名正言順的佔據地盤;不成,則固守城池,以長久的統治構成既定事實。
無論成與不成,都該選擇守勢,消化勝利果實,懂得取捨和適可而止。偏偏有些傢伙,被連番的勝利衝昏了頭腦,完全不管戰前的計劃,以爲自己是軍神復生,叫囂着要一鼓作氣拿下整座大陸,讓所有的人族成爲奴隸。
現在好了,說這話的傢伙想當奴隸都不可得,咎由自取不說,還連帶拖累大軍。那萬餘士卒可是海族的精華,能勝過十萬附庸族類,我等能給人類以壓迫,產生百戰雄師、銳不可當的印象,便是拜海中戰族所賜,如今一口氣就沒了三成,我軍可謂元氣大傷。倘若人死了我們就要原諒他,那當下我們的頹境該由誰來負責?”
海族數量雖多,可並非所有種族都擅長戰鬥,尋常的蝦族、魚族只能幹些後勤搬運的活,它們連用法術維持人形都很困難,更別說上戰場了,頂多只有擋刀的用處。
唯有鯊族、鯨族、鱷族等強力種族,纔是真正的悍將,百戰雄師,其餘附庸族類跟它們的實力相差甚遠,如同兔子和猛虎的差別。
不得不說,海族這個名稱非常有迷惑性,尤其對於體型一致的人類而言,很容易混淆認知,以爲所有的海族都跟那些先鋒一樣強大,而不知道海族和海族之間也是截然不同的。
誠然,海族高手之間是不受種族限制的,九重境的鴨族高手未必就輸給鯊族高手。
坐在王椅上的柯塞頓看着三位將軍相互爭吵不休,心頭不由得蒙上一層陰雲。
海族是一個統稱,非是某個單一種族,本質上是由無數海中妖族聯合而成,千百年的內部征戰,使得各族之間都存在激烈的矛盾,若非他有幸晉級假丹天人,成爲第一高手,只怕也難以統攝各族,事實即便到現在,聽從他指揮的僅有五成海族,聽調不聽宣的有三成,剩下兩成是至今仍頑抗不從的。
在面對人族取得連番大勝的時候,衆人尚能齊心合力,一致對外,可一旦戰爭受挫,碰上了危險,那些被勝利掩蓋住的矛盾就會爆發出來。
如今只是吃了一虧,尚未動搖根基,就已有爭執的苗頭凸顯出來,可想而知,若是連番受挫,只怕都不需要人族動手,海族自己就會內鬥得崩潰離析。
正是基於此點,哪怕柯塞頓知曉崔納特“半勝即止”的觀點是正確的,依然沒有選擇與人族談判,因爲崔納特可以帶着海膽一族退回大海,而他卻不行,除非願意讓出海族之王的頭銜。
海族這輛戰車一旦開動便無法停下,要麼將敵人碾死,要麼將自己碾死。
柯塞頓決定道:“諸位,本王打算親自去前線。”
崔納特忙勸阻道:“王上,不可啊!豈不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無論謠言是真是假,王上都不該以身涉險。”
這一回,藍娜也贊同他的說法:“蠻鬼派進攻雙城,王上若心生擔憂,可派我等前去坐鎮,無須親征,只消命令將軍們固守堅城,不輕易出城,配合護城大陣,哪怕蠻鬼派傾巢而出,亦無計可施。”
畢海德顧不得同崔納特爭吵,符合道:“事實上,前番三城會陷落,是我等未曾防備人族居然有勇氣反擊,結果中了誘敵之計,被牽着鼻子離開的城池,現在有了前車之鑑,兩位將軍不會再輕易上當,當可無慮。”
站的位置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也會不同。
柯塞頓道:“諸位將軍所言,本王瞭然,但此事已無轉圜餘地。二城若失,我軍退無可退,下一回人族便可直搗黃龍,與我軍決一死戰。二城若在,我軍尚有失敗的資本,此乃縱深。”
三位將軍沉默下來,他們當然明白這句話的擔憂,主要是顧慮太陰派發出的風聲,倘若其背後的仙宗真的在半月後派下諸多強者,那麼有臨海城與飛角城在,他們尚能周旋一二,可以依靠棄守兩城來拖延時間,但兩城若現在就失守,到時候就只剩下退回海洋一種選擇。
他們可以接受失敗,但海族王顯然不能接受,而且王者出動,搓一搓人族的銳氣,可以穩定軍心,提振士氣,倒也不失爲一條妙計。
因爲太陰派的反擊成功,眼下海族軍中已經產生了一些不好的流言,雖然目前影響不大,尚能彈壓住,可一旦連番失利,這些細小的裂縫就會迅速擴大,直到失去信心,全軍動盪。
見無人反對,柯塞頓便道:“此事就此定下,藍娜與崔納特前往南方鎮守,防備太陰派趁機偷襲,畢海德隨本王一齊出徵,會一會人族的高手,看看人族之中是否還有稱得上強者的存在。”
三名將軍目光交匯,不約而同的起身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