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對蘇震有着一種敵意,即使我是他的女兒,或者說是他不甚關心的女兒。我承認,當年我是恨透了他,也連帶着過世的我媽的恨意。
我一直都覺得我是一個很深明大義的人,從來不爲一些無謂的事糾結不清,雖然很大原因是我的智商實在弄不懂這些事情,比如我一直都弄不懂他身邊那個總是畫着嚴謹妝容的秘書在他心裡到底佔據着多大的位置。但至少我知道我媽看透了之後就死了,那年我14歲,蘇言19歲。
一年後,他帶着他的秘書和他的女兒回家。就是這個時候,在我還沒有弄清楚什麼是父愛的時候,我知道了我該恨蘇震。那個帶回家的女兒像極了蘇震,甚至比我還像,不需要說什麼,在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就什麼都懂了。所謂私生女,大概就是這樣的。
我並不知道他和我媽之間的感情什麼時候已經到了這樣無法挽回的程度,但是在他妻子死後一年就帶着新人進家門,我覺得蘇震這人忒不厚道。
想來這秘書也算熬出頭了,畢竟蘇家女主人這樣的頭銜在C市還是能唬住不少人的。我看着她對我略有些侷促的微笑,她身旁的男人對我說了一句話,我下意識的笑了出來。時別一年的父親第一次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不是:“你怎麼瘦了。”而是:“這是你蔣阿姨,我下個月要同她結婚,跟你說一聲。”而我對他說的第一句不是:“我好想你。”而是:“我該叫她媽麼?”
也許是我的性格過多的像我爸,所以我對於家裡換了新女主人並沒有表現太偏激。也就是在剛開始的時候會在作業本上用紅筆寫着:“蘇真大混蛋!”這之類的話,“震”還寫錯。結果就是我被班主任拎去辦公室教育了兩節課。
我是越挫越勇的好姑娘,這點教育自然不會澆滅我的憤怒,隨後我又改變戰略,改用修改液在桌子上寫,後來被同學舉報破壞桌椅,又被拎去接受教育。當時班主任真的很不理解,一個女兒怎麼會對爸爸產生這麼巨大的怨念,這個時期的女孩不都應該在爸爸懷裡撒嬌麼?我的行爲完全顛覆了她的世界觀,畢竟我的行爲說是撒嬌顯然太牽強了。而我也很奇怪班主任爲什麼對這件事這麼緊
張,後來我想了一下,覺得大概是因爲在她的世界觀裡我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罵人頂多就是“你真討厭”“我不要理你了”這之類含蓄又嬌羞的,而我一上來就是這麼漢子的一句“王八蛋”,把她嚇到了。
而事實上我確實把她嚇到了。
她很嚴肅的問我:“你爲什麼要這麼罵你爸爸?他是你爸爸,你怎麼這麼沒有規矩?”
我頓了一會兒,悄悄問她:“我說實話,你能別罰我麼?”
老師見這架勢,覺得叛逆少女終於要打開心扉說出秘密了,感動地把頭點的很有節奏感。
“我爸在外面金屋藏嬌把我媽氣死了,他還以爲我不知道呢,其實我早就覺得他偷雞摸狗了。現在還把那個人帶回家了,可是我一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只好用言論來譴責他們這對姦夫淫婦。”一段話說下來,我覺得我發揮的還是不錯的,但是班主任顯然對這番話有些消化不良,說的很艱難:“蘇葉啊,有些成語呢不是你那麼用的……你的心情……我大概能理解,但是你也不能太過看重這件事,畢竟大人之間的有些事你們小孩是不知道的。”
她一番話說的很有班主任特色,可惜我沒有一般學生的覺悟。“那老師你要是我你會怎麼辦?”老師默。
“你說我報警的話警察管這事兒麼?”老師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直接讓我回家寫檢討明天交給她。
之後的一個多星期,她天天叫我上辦公室給我進行思想教育,害怕我從此走入歧途。其實她真的想多了,我也就是這麼一說。看我後來態度確實很端正這才放過我。
很顯然,性格更像我媽的蘇言對於這件事很無法接受,先是和蘇震大吵,再就是冷戰絕食。我差點就以爲蘇震要屈服了,結果就在我偷偷給蘇言送吃的時候他推開蘇言房間的門,頗有些無奈的說:“就這一次,理解我這一次,我是一定要給她一個名分的。”我安靜了,蘇言也不鬧騰了。
蘇言再沒折騰,但是還是有些不甘心,並且對我安之若素的態度很是“怒其不爭”。
我只好意思意思的問他:“你就說你要我幹什麼吧?”
他思考了一下,
覺得我可以一哭二鬧三上吊來抗議,“你平時也挺不要臉的,幹這種事還不是信手拈來?”
我聽後很是憤怒:“你纔不要臉呢,你全家都不要臉!”
蘇言有些複雜的看了我一眼,離開了。我思考了一下,總覺得剛纔的話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蘇震的公司大概是挺有名氣的,婚禮當天來了不少人。雖然是二婚,雖然正房才死沒多久,但是大家都還是在不遺餘力爭先搶着祝賀蘇震,而新娘,我的後媽則穿着婚紗,牽着女兒在一旁溫婉的笑着。我和蘇言兩個人就像古代死了孃的倒黴孩子,可憐兮兮的縮在角落裡看着父親娶偏房夫人。他們風光無限,我們默默無聞。人們都在急於向新女主人示好,完全沒有人注意我們兩個正房夫人的遺孤。
我是本着“婚禮上的飯一定很好吃,不吃白不吃”的心態來的,蘇言我就不知道了。他也不吃飯,只是死死盯着蘇震夫婦,連拿着盤子的手都有些顫抖。
我嘆了一口氣,輕輕的說,“你不要衝動啊,你要是在這個時候砸場子,我不知道蘇震會不會把你也砸了啊。”
他白了我一眼,“誰說我要砸場子了。”
“那你在幹嘛?”
蘇言很正經的回答我:“我在用眼神凌遲他們!”
我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又默默的看着另一邊正在歡笑的那對新人,好心的提醒他:“哦,那你要不要吃飽一點再去凌遲啊,你現在的功力好像不太夠啊。”
蘇言這纔看了看滿嘴是油的他妹妹我,很嫌棄:“你怎麼吃成這個樣子。在這裡你就沒什麼想法麼?”
我點點頭:“有啊,你幫我把那塊慕斯遞給我吧,太中間了我拿不到,喏,就那個黑色的,對對對。”
蘇言是長子,對於家庭的責任感比我強很多。蘇震也很疼愛他,正是這樣蘇言對蘇震的失望也就更大。婚禮結束後沒幾天蘇言就申請了學校的宿舍,不回家住了。他原本大一就該住宿舍的,但因爲離家近就回家住了。他大概覺得這不是他的家,但是這難道就是我的家麼?不過話說回來,後來我還是被趕出來了。殊途同歸,只是我比蘇言更慘烈一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