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無法理解蘇震對我的敵意究竟源於哪裡。在家裡的時候視我如空氣,跟我這個女兒基本沒有溝通,我一直很懷疑他是否能正確叫出我的名字,爲此我很擔憂。被爸爸這麼無視使我一度認爲我不是蘇震親生的,我將這個問題十分認真且迫切的扔給我媽時,我媽也十分認真且迫切的把我拎到院子裡罰站去了,自那之後我再也不考慮我是否是蘇震親生的了,因爲我已經不在乎答案了。
因着父愛的缺失,我對於蘇震並沒有多少感情,防止惹怒他我從不在他眼前晃盪,但即使這樣他還是對我充滿了憤怒。這個問題我探尋了許久依舊無果,但自從我失手將蘇婷婷弄進醫院之後,我終於能夠明確的瞭解蘇震的怒意來自哪裡了。
蘇婷婷被送去醫院後的一個星期,我在家裡呆的頗焦慮,一方面擔心蘇婷婷的傷勢,一方面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一個星期,蘇震和他老婆都沒有回家,一直在醫院陪護着蘇婷婷,這也給了我一個緩衝的機會順便養傷。但顯然,蘇震沒法緩衝。
由於事發突然,蘇震只是甩了我一個巴掌就趕去醫院,這顯然不能解他的恨,但是他一見到我一定就想揍我,這樣不好,不和諧。爲了響應和諧社會,共建美好家園,他果斷的要把我送走,越遠越好。他在醫院挑燈夜戰,端着地球儀思考了很久,終於決定把我送去美國。
當然這是我自己腦補的,蘇震也沒有研究地球儀,實際是一個星期後,蘇震第一次回家就站在我牀前居高臨下地告知我整理行李,當晚就把我塞進飛往美國的飛機,連同蘇言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儘管我有含蓄的表示,黃曆上說那天不宜出行,但他還是眼睛都不眨的將我扔出門,且晚上還伴有雷陣雨,搞得我十分恐慌。不過回想起當時蘇震的眼神,他沒有把我綁上火箭直接發射到太空中就已經是上帝保佑了。
我就這樣被趕去了美國,從事發到結局時間太短,導致我一直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我踩在美國的土地上,看到熱情的姑姑激動的抱着我的時候我都沒有任何真實感。
我對於這個年輕且異常熱情的姑姑其實沒有太多的印象,只記得我媽還在世的時候嫁到美國,偶爾會在聖誕節的時候給我帶禮物。但她話嘮且脫線的形象一直深入我心,我在美國的日子裡她一直扮演着不太靠譜的角色,但是不得不說,多虧了她,我才能出乎意料的順利的融入當地的生活。
剛到美國的時候我完全沒有頭緒,事出突然,蘇震根本沒有告訴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或是永遠都不能回去了,因此我每天都過的甚焦慮。起牀焦慮,吃飯也焦慮,連上廁所都很焦慮。
姑姑見我日漸憔悴的臉,決定將我送到當地的高中上學。她覺得我只要能打開心扉,接受新事物,結交新朋友我的情況就能好轉。但她有所不知,由於我的英文太爛,我完全聽不懂周圍同學和老師在說什麼,導致了我更加的焦慮。
適應
一個新環境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更何狀是“被適應”,所以我當時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每天唯一能讓我放寬心的就是我的小堂弟,也就是我姑姑的兒子,人稱包子,長的白白胖胖的,揉起來特有手感。包子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姑父是個華人,脾氣很溫和,對我也時常笑呵呵的。在一家大企業裡工作,收入不錯,姑姑一直都呆在家裡做家庭主婦,生活還算富裕,所以我的到來並沒有給他們帶來負擔。
姑姑時常教育我,在家外面要學會結交朋友,朋友多了總沒壞事,所以時常把我推出門,說在街上邂逅是最美好的。我適當的抒發了一下自己的意見,作爲一名說不好英語的中國人在街上搭訕好像不太好,影響不好,顯得咱們中國人很不穩重。姑姑一聽覺得有點道理,然後告訴我,要成爲一個自立且自強的女人,臉皮什麼的就要適當的扔了。
所以後來我的日語口語一直不錯。
英雄救美的戲放在哪裡都不嫌老套,更何狀是發生在一個身處異鄉的柔弱女子身上,對,這個柔弱的女子就是我。沒想到我與江墨的第一次見面其實並不是茶館的那次,而是發生在更早的美國。
那一天,我被姑姑使喚着出去買食材,順便找個人搭個訕,我便甩着錢包,拖着一雙人字拖就出門了。不過我實在是低估了當地的犯罪率,當我發現手裡的錢包不見的時候,再追人就沒影了。由於不巧穿了人字拖,導致我沒有辦法發揮我平時的跑步實力,我光着腳追了幾條街,終於成功的把人追丟了。
作爲一名合格的路癡,是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能迷路。我當時看着周圍陌生的建築物,覺得很害怕。身上的錢都被搶走了,手機也沒帶在身上,語言又不通,而且天色又晚,像我這樣一個女孩子帶在大馬路上不知道有多危險。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只有一個人,這是我第一次萌生出對蘇震的恨意。
我不是恨他把我一個人扔在異國,而是想到他一定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還把我扔到這裡,就爲了這個,我有些恨他。
我憑着模糊的記憶試着向回走。沿着路,路過無數的櫥窗,撞到無數個路人,我光着腳漫無目的地遊走在街上。當時我想了什麼已經忘記了,大概是抱怨自己的運氣太差或者是罵“蘇震王八蛋,祖祖輩輩王八蛋”之類的話。
我這人就是心態好,用姑姑的話說就是被人綁架了我還會安慰綁匪讓他們不要緊張。到後面我就索性不管了,直接坐在街上就不走了。這時我就遇見了江墨。
他先是在我面前蹲下,詢問式的盯着我,用英語和我說話。我見是個亞洲人模樣的,有些激動的用蹩腳的英語企圖對話,結果是江墨有涵養的皺了皺眉毛。我很害怕他走了,立即撲住他,用手比劃着希望他能帶我回家。現在想想,假如那時遇到的是一個人販子,我還這麼親熱的招呼人家帶我一起走是件多麼危險的事,好在我遇到的是江墨,所以我說那時能遇到他真的是我
的福氣。
他見我的模樣,嘗試着用中文同我說話,我一激動就哭了。江墨慌張的拍拍我,將我拉起來,並帶我去警局報了案。出了警局,我死死的抓住他的手,江墨問我怎麼了,我哽咽着說我餓了,我記得江墨好像笑了一下。那時江墨牽住我的手,我覺得特別的安心。
得知我可以安全回家,我就又歡快起來,我扯了扯他的手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我害怕他不回答,於是搶着說:“我叫蘇葉,蘇州的蘇,樹葉的葉。哥哥你呢?”我頓了頓,補了一句,“我不要英文名。”
江墨低頭看着我笑了笑沒有說話。當時我已經是個學會察言觀色的姑娘了,見他這樣就知道他不願意讓我知道他名字。這樣的情況有幾種可能,要麼是害羞,要麼就是有秘密,我當時直接就把他定義爲前者。
我很害怕他會半路把我丟下,不着痕跡的緊了緊他的手,向他身邊靠了靠。說到有秘密,我就更想打聽了。
我說:“哥哥,你也是中國人,你是中國哪裡的啊?”
他一直微笑着,就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我不氣餒的繼續問:“我家在C市,你家呢?哥哥你多大了?在上學麼?我在上高中,今年高一。哥哥你餓麼?我們是去吃完飯麼?”
江墨大約終於受不了我這麼羅嗦,停下步子看我,說:“我是不是不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就打算一直說下去?”我害羞地低下頭。
他說:“我叫Jacob,沒有中文名字。”
我吃驚的看着他。沒有中文名字的中國人,多可憐啊。我同情的看向他,想了想決定安慰他:“傑狗,你不用傷心,名字不過是個代號而已,沒有就沒有,有英文名也是好的。”
他問:“你叫我什麼?”
我說:“傑狗啊。你們取英文名好重口味啊,都是什麼狗啊豬啊的。”
他看着我,默了默,說:“你還是叫我哥哥吧。”
他一定是害羞了,我十分理解的沒有說穿他。
他並沒有帶我去吃飯,而是一路陪着我回了家。姑姑一見到我就哭着喊着衝過來抱我,把江墨一下子擠到一旁,我好不容易掙脫開,拉住江墨。姑姑在得知我的遭遇後,十分熱情的要留江墨吃晚飯,大有霸王硬上弓的架勢。我在一旁看見他不着痕跡的後退了幾步。我其實十分理解他,除了我姑父,大約沒幾個人能受得了我姑姑這麼另類的熱情。
最終江墨還是沒有留下來。姑姑拉着江墨:“好孩子,你家在哪裡,我一定給你送一副錦旗感謝你啊。”
江墨彬彬有禮地回絕了,說的意思大概就是做好事不留名之類的。他走之前還伸手摸摸我的頭,輕輕的對我說了一句話,便離開了。
那句話我還記得,他說:“好好學英語,多看點書吧。”
“……”
那是我第一次與江墨見面,我也並沒有預料到我還會遇到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