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自家院內泥土地坪中的小男孩,眼睛瞪得溜圓,眼珠子都不捨得轉,直勾勾地盯着朝着他家院子飛來的仙人。
他的目光隨着穿藍衣裳的仙人從空中下移,然後——仙人輕飄飄落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小孩子的目光定格,微張着嘴,傻了。
從空中落下,樂韻很自然地掏出一顆夜明珠扔在空中照明,再打量了一下環境,房屋和院門面向西偏南的方位,小院子四周種植了一圈大椒樹做圍牆和籬笆,入院的門以木頭爲柱子支起門頭,屋主用竹子拼了個柵欄門。
大椒籬笆下以石頭砌了二尺來寬的圃,種了瓜菜,進門的右手那邊搭了約一丈長的架子,架上爬着葫蘆藤,垂掛着一個個嫩綠色和白色的葫蘆。
上屋三間,木頭板壁,屋頂蓋得是樹皮,有些地方的樹皮已經老化,屋頂與前檐有好幾個地方凹了下去,下雨時保準是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
院子很樸實,房子很老舊。
樂韻還知道戶主家的後院搭着矮棚,用來養家禽和放柴草雜物,茅房也建在後院的一角。
雲瀾老天爺要護的第二個崽託生的人家,是屬基層羣衆的那類百姓,小崽兒也是個窮人家的孩子。
小崽兒的頭髮紮了起來,用布條包成了兩個小包包,穿着兩個手肘區都打了補丁的粗麻布衣衫,袖口邊介於手腕與手肘之間,已經捉襟見肘
他的褲子膝蓋位置也有補丁,褲腳邊在腳踝之上兩寸多遠,也明顯短了,而衣裳的補丁針腳粗糙,可見縫衣服的人並不擅長針線活。
竹米的阿爹竹根躺在竹牀上,他也感染了瘟疫,病得較重,手指節有結節,有兩根手指節還磨破了皮,灌膿了。
小崽兒剛跑進堂屋,左鄰右舍已經全跑到了籬笆外或木柵欄門外,有的架梯子或放凳子想翻籬笆牆而入,有的自己開柵欄門往裡跑。
他也沒到感覺痛,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想跪下去時有香氣撲面而來,一雙柔軟又白嫩的手把他抱了起來。
仙人不知道怎麼的到了他面前,俯身抱起了他,落入滿是香氣的溫暖懷抱裡,小孩子明顯嚇到了,身軀僵硬,小臉發白:“仙……人,我……我自己能……起來。”
有些人還呼呼咋咋的叫着搬板凳扛梯子好翻牆,聲音喧雜。
竹米領着仙人進了屋,因爲人太小,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手足無措。
男子穿着褐色的粗麻布舊衣裳,短打式樣,他太累了,沾牀就睡,外面的喧譁聲也沒吵醒他。
一個勁兒往竹家衝的男女們聽到聲音,望過去,看到竹家茅房檐下站着個披着藍披風的人,動作俱緩了緩。
走到屋檐下的樂韻,轉身,回望,出聲提醒:“不經主人家許可私自翻牆入宅入院,非君子所爲。”
“……好……我去看……阿爹。”竹米急促地喘了口氣,邁着僵硬的小腿,轉身朝屋跑。
有法寶保護,從外面看不見竹家。
“你有靈根,也可以成爲仙人,願意跟本仙子去修行嗎?”樂韻平視着小崽兒,這崽兒還有親人在,不僅得徵求他本人的意圖,還得徵求他家屬的意願。
竹米小崽兒咧開嘴笑,眼睛也閃亮如星。
樂韻看到明顯害怕的小崽兒,擡手一拂,將扒牆的和擅闖竹家院子的人全挪開,再扔出一隻鐘形法寶罩住了整個小院。
樂韻讓夜明珠跟着小孩子進了側間,自己落在後面一步。
“你帶本仙子去看看你阿爹有無靈根。”樂韻當然知道小崽兒有阿爹,也知道他阿爹無靈根,那人就在上房屋正堂旁的側間躺着。
小崽兒乖巧聽話,樂韻將竹牀挪到屋中,讓小孩子爲他阿爹褪去上衣和長褲,再讓他自己也脫了衣服躺一邊。
“你家有很多田很多地嗎?你阿爹是不是每天都要去做農活?”樂韻走到小孩子身邊,手又放他頭頂,摩娑一顆小腦袋。
聽到外面的聲音,竹米下意識的就往門後藏,藏好了身子,又想起了仙人,又探出頭朝外看。
“不用害怕。”樂韻走過去,揉了揉小崽兒的頭,小崽兒明明是老天爺護着的崽,卻出生在這樣的環境,這大概就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你阿爹經常幫你家附近這些人家做活,他們……也經常不給糧是吧?”小傢伙不說,樂韻也能猜得到結果,竹家父子倆營養不良,可見平日經常三餐不繼。
竹家很簡樸,正堂一張八仙桌和幾把老竹椅,一側壘着幾個竹筐,有一側放着一架上閣樓的梯子。
“竹生荒野外,梢雲聳百尋,無人賞高節,獨自抱貞心。竹乃君子之木也,你家這姓好,你的名字也好。”
“我願意,我……還有阿爹,我可以帶阿爹一起去嗎?”聽說自己可以當仙人,竹米激動得小身板又微微發抖,無比緊張得望着仙人。
竹米咬着脣點點頭,小身子仍繃得緊緊的,侷促地轉身,走向半開着房門的側間。
“嗯。”竹米低聲應了。
小蘿莉在打量環境,小院四周的人也發現從天而降的仙人落在哪,不僅自己往隔壁的小院跑,還大聲吆喝着通知其他鄰居。
屋內還有一個小小的手工拼的書架子和兩把椅子,小書架上放着幾本書。
竹米乖乖地照做了,自己也躺得筆直。
側間是臥室,屋內擺着一張寬竹牀,一個帶頂箱的衣櫃和一個矮櫃,還有一個木架子上疊放着幾口黑漆和紅漆箱子。
被送出竹家門牆的男女們,落地時還是愣愣的,待反應過來那個穿藍衣的人可能就是仙人,他們還被仙人扔了出來,女人們哭嚎了起來,哭天搶地的喊救命。
小孩子比較瘦,同樣感染了瘟疫,屬於輕微狀態,僅手背和耳朵上有疹斑,並沒有肢節結節或畸形。
喧譁聲入耳,樂韻充耳不聞,打量了小院子和小崽兒,笑咪咪地問:“小娃兒,你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嗯。”
“……”想翻籬笆牆和自己開了門往竹家跑的人,愣住了。
有人解釋:“我們……看到有仙人朝這裡來了,我們來拜見仙人。”
盯着仙人發呆的小孩兒,被聲音驚了一下,蹬蹬蹬地倒退了幾步,因激動,手腳發軟,小身子沒站穩,朝後一摔摔了個屁股蹲兒。
腳落了地,小孩兒努力地站好,激動得舌頭打結,說話也磕巴了:“我……我家姓竹,我……我就叫竹米。”
“本仙子來竹家是爲俗事,暫時不見他人,你等莫驚擾了竹家主人。”樂韻不太喜歡竹家的鄰居們,那些人對竹家並無多少善意,也並無尊重之意。
“你阿爹也病了,你也病了,本仙子先爲你們父子倆治病,你乖乖照做,知道嗎?”
樂韻就挺意外,竹與鬆都是高潔之樹,竹姓這個姓氏真好!小崽兒的名字也好,竹米可食又養生。
爲了不再讓小孩兒受驚,樂韻沒再去扶小傢伙,任他帶路,跟着他去上屋。
“我家……沒田,也沒有地。”竹米垂着小腦袋:“我阿奶阿爺三年前病了,阿爹把家裡的田地變賣了爲阿爺阿奶換藥,他們還是去了,阿爹……給人做活換糧食。”
小崽兒嚇得不輕,樂韻輕輕地將他放下地,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腦袋,溫和地笑:“嗯,本仙子知道,你與本仙子有些許緣份,不用行跪拜大禮。你叫什麼名字呀?”
她不過問竹家與鄰居們曾經的相處之道,現在她來了這裡,並不願有人打着拜見她的幌子闖入竹家的院子。
扔出了一件法寶保護小院,樂韻邁步上了臺階,再將夜明珠也帶進了屋照明,進了竹家的正屋,看向還探頭朝外看的小崽兒:“他們以前經常欺負你家是吧?”
樂韻喂竹家父子吃了藥丸子,再扎針,爲了節約時間,以大衍九陽烈火針快速燃燒掉麻風桿菌,再以九陽烈火針助丹藥溫養人的身軀。
鄰居們的行爲,怎麼看都不太客氣。
他跑得跌跌撞撞,差點又自己絆倒自己。
竹米點點頭,又目生懼意,慌忙搖頭。
竹米小崽兒還太小,小身板太弱,宜慢慢溫養,是以殺死掉了麻風桿菌,只給他服了一顆營養丸。
他其實才三十出頭,看着像是六十多歲的老人,臉又黑又幹,還長了皺紋,頭髮也像稻草似的乾枯無光澤,用一塊布條束着頭髮,扎得是矮馬尾式的髮式。
竹根沒靈根,勞累過度,毛病一大堆,用了九轉還魄丹和九轉還陽丹,經過兩次鍼灸,他身體的沉痾暗傷盡去,人也一下子年輕了,恢復到了他那個年齡段應有的模樣。
他長得其實挺周正,甚至可以說長得很俊,劍眉星眸,寬肩乍腰,身骨修長,有一米九八的身高,比例勻稱。
竹米先做完鍼灸,他爬起來穿好衣服,趴在牀邊盯着阿爹,看到在仙人的神奇術法治療下阿爹越來越好看,小嘴張成了一個O。
“仙子仙子,我阿爹他變好看了……我阿爹真好看……”
小崽子越看越激動,高興得差點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