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汐照拖住龍闋的時候,我和楓梟二人就向南廂房姜魁的住所而去,一到他的房前,楓梟就一腳踢開了門,我在心裡不禁要罵他粗人一個,可看看他那張妖嬈無比、絕豔無比的面容,便收回了剛纔心裡的話。想想也是,像他這般的美豔男子,別說是別人,任我自己也不相信他能和“粗人”二字聯想在一起。
但我暫且不去分析楓梟是否是粗人一個,眼前我們最重要的事情是瞭解夜雲輕之死的真相。此刻姜魁正瞪着一雙迷茫的眼睛望着踢門而入的我和鬱楓梟,他有此反應也是理所應當,我對他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隨後用我那虛無縹緲的特色嗓音幽幽而道,“姜老先生打攪了。”
姜魁將視線移到我身上,將我上下都打量了一番,“姑娘是何人?”
我向前走去,“小女子嵐翹漠顏,有些事情想要請教姜老先生。”我很和善地開口,姜魁可能看我是個有禮貌的孩子,於是也不像剛纔那番高警惕了。他沒有開口,然而眼中的驚訝之色還是悄然閃過。
此刻楓梟也走上前來,“姜老,真是好久不見了啊!”他說話的口氣好像是和姜魁是八百年未見的拜把子兄弟一樣,天知道其實他們倆昨日纔剛認識。
姜魁擡眼瞟了一眼楓梟,於是開口,“我一直很奇怪,爲什麼‘妖嬈公子’會出現在花雨山莊呢?如果說是因爲崔老頭的六十大壽,可也沒理由在壽筵開始時獨自留坐後院飲酒吧?”
他的眼睛很毒,而且口氣不怎麼好,從他的語氣中我感覺到他對鬱楓梟並無好感,至於介中的原因,我猜和楓梟一年前殺死“孤飛雁”也脫不了關係。
楓梟沒有被他的話語給嚇到,他依舊保持着鎮定,“你先回答我們的問題,我再告訴你爲何,怎樣?”
姜魁猶豫了一會兒,“你們想問什麼?”
“關於銀刀的事,和關於夜雲輕的死。”他說得不清不楚,但僅這句話,就足以讓姜魁心中大亂了。
他猛地站起身來,“太好笑了,今日老魁總算是曉得了什麼叫做賊喊捉賊,江湖都知殺死夜雲輕的兇手是嵐壁宮的嵐翹宮主,你們如今跑來我這兒算什麼?”他氣憤,因爲討厭被冤枉,可無人知道,他這份激動的情緒又是否是在做戲?
我看他反應這麼大,便道,“姜老勿動怒!”我哀然地嘆了口氣,然後準備發表我接下來的言論,“我知道,現在就算我說我沒有殺夜雲輕也不會有人相信,所以作爲第一嫌疑人,我必須找出真兇來洗清我的嫌疑,證明我的清白。”突然,我擡起頭,直視着他,“我相信姜老先生不是兇手,”我看到姜魁的臉上顯出悅色,隨之我又很不厚道地加上了一句話,“但我不信姜老你不知道兇手是誰?”
姜魁頓時面露愕然之色,“小姑娘此話怎講?”他雖知我乃嵐壁宮宮主,卻依舊稱我爲“小姑娘”。
我溫柔地一笑,轉過頭瞥了一眼身邊的那個妖嬈男子,此刻他正慵懶地靠在牆邊,聽着我和姜魁的對話,我用手指指他,對姜魁說,“因爲是他告訴我的。”
楓梟曾說過,即使姜魁不是兇手,可他在經過與楓梟的談話後,也該知道兇手是誰了。我雖然堅信着姜魁不是兇手,卻並不反對楓梟的這番言論。
姜魁聽了我的話後,立馬用憤怒的眼神瞪着鬱楓梟,然而楓梟那傢伙卻絲毫沒有畏懼,還火上澆油地加了一句,“相信你不是兇手的人是她,”他用下巴指我,“我可不像她這麼堅信你的清白。”
我看姜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卻不料楓梟突然蹭到姜魁面前,他也在桌邊坐下,“我帶了陳年好酒來哦!”他笑得如花似玉,美豔至極。
我一怔,姜魁也一怔,“請我喝?”他有些不明瞭地問。
楓梟卻搖了搖食指,“姜老都活了那麼久了,難道就不知道‘天下無白吃的午餐’這道理?”他晃了一下手中的酒瓶,“好酒,自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告訴我另一把銀刀是誰?”
姜魁別過頭去,“胡說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姜魁這人看似精明,其實有些憨憨的,特別是美酒當前,他很難抗拒誘惑,我現在總算明白爲什麼楓梟說這酒是必要的質問道具了,原來姜魁是個老酒鬼啊!
楓梟這傢伙聰明得很,雖然姜魁把頭別了過去,一副任死不屈的模樣,而他卻看出來其實姜魁已經有些動搖了,於是他又說,“姜老,這酒可不是隨隨便便能嘗得到的,今日你若放棄了這品酒之機,可能永遠都喝不到了。”姜魁依舊不理會,楓梟也不怕,繼續自顧自地道,“這酒是從酒神仙那兒弄來的,酒神仙你知道吧!聽說凡是喝過他所釀的酒的人,對這酒香畢生難忘哦!”
姜魁一掌拍在桌上憤然而起,“鬱楓梟,你把我老魁當什麼了,別說今日這酒是酒神仙釀的,就算是俸給皇帝老兒的,我都不喝!”
楓梟挑起柳眉,“真的不喝?”
“不喝!老魁纔不是爲區區酒水就會出賣徒兒的人,你……”姜魁沒再說下去,他看到鬱楓梟在他面前笑得如鬼魅一般妖嬈迷人,笑靨如花。
“原來是徒兒呀!”好一個鬱楓梟,我又要把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原來他早就打算了套姜魁的話,從一開始,他想知道的就不是姜魁是不是真兇,而是第二把銀刀是誰?他說他不信姜魁也是騙人的,他知道姜魁不是兇手,他也知道姜魁知道兇手是誰?整個事件看似模糊,其實早被他完全掌握,只差最後一步棋了。
姜魁眉頭緊皺,爲自己的口誤而後悔不已,“沒有,你聽錯了。”
鬱楓梟拿過桌上的一隻酒杯,斟滿了據說是酒神仙釀的陳年好酒推到姜魁面前,“姜老,說都說出來了,現在再解釋又有何用?”他突然拍案而起,杯中之酒被震得晃出了兩三滴,“難道你想要助紂爲虐嗎?”
姜魁沉默,我看他的面色不怎麼好看,額頭上掛滿了粒粒汗珠,想是在做着最後的掙扎。但我卻覺得他最終還是會選擇妥協,理由很簡單,姜老此人憨厚正直,他決不會允許自己助紂爲虐。
良久,姜魁輕輕嘆了一口氣,我的脣邊勾起一抹笑意,看來這場心理戰我們是勝了。只見他掠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好,我全都告訴你們。”
……
“好,我全都告訴你們。”姜魁的話音剛落下,我就走上前去,“在這之前,請先讓我看看你不是兇手的證據。”我雖然相信姜魁,可憑我一人的話做不了證據,所以我需要證物,“姜老先生,可否讓我瞧瞧你的銀刀?”
既然已經決定道出一切真相,姜魁也不躲不閃,我說什麼他便做什麼了。他從他的腰繫掏出一把菜刀遞給我,“請過目。”
我接過那把傳說中既殺過人又做過美味佳餚的銀刀仔細地端詳起來,銀刀沒有發黑,但也不排除他把發黑的刀擦亮的可能性,但,刀面沒有新的擦痕,還有就是姜魁剛纔遞刀給我的那個動作,這就說明他不是兇手。
我微笑着把銀刀還給了姜魁,“姜老先生,你清白了,現在請你告訴我們事情的真相吧!”我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兇手,究竟是誰?”
姜魁垂下頭來,過了許久,我才聽到從他口中吐出了三個字,他說得很輕,卻也很清晰,“凌慕天。”
凌慕天?這個名字我好像在江湖記事簿上看到過,但印象不怎麼深刻,應該不是什麼英雄人物,可是這樣的人爲什麼會是殺死夜雲輕的真兇呢?他是怎樣做到的?
鬱楓梟手託下頜,“我沒見過凌慕天,也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但據說他這兩年到處拜師學藝,武功甚是雜亂,你是說這樣的一個人,是他殺了‘碧天如水’夜雲輕?”顯然,楓梟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姜魁拿過酒瓶給自己倒了杯酒,“我只能說應該是,當日你說殺害夜雲輕的兇手使的是一把銀刀,而老魁此生只收過惟一一個徒弟。”
當日楓梟只不過是和自己打了個賭,賭夜雲輕真是爲銀刀奪取的十字祭,賭世上當真有第二個銀刀廚子,在這場賭局中,他贏了,可姜魁又怎知楓梟心裡是怎樣想的。
“凌慕天是你惟一的徒弟,所以你懷疑他是兇手。”我幽幽地開口,縹緲的聲音環繞在屋內。
姜魁點點頭,“是的,慕天是個聰明的孩子,也很好學,當年他偶遇我,就求我收他爲徒,我見他很有誠意便同意了。”他頓了頓,又接着道,“可是以我對慕天的瞭解,我覺得他不會是兇手。”
“是不是兇手要等我們見到了凌慕天才能下定論。”楓梟就事論事,聲音顯得少有的冷漠。
他說得不錯,可是要證明凌慕天就是兇手,我還有一件事要從姜魁這兒證實,“姜老先生,請問凌慕天是否是左撇子。”
姜魁聽了我的話後顯得很驚訝,“你怎麼知道?”
我眼中劃過凝重之色,“因爲兇手是左撇子。”果然,凌慕天就是兇手,然而這個人武功如此雜亂,卻施毒殺死了夜雲輕,還把罪名嫁禍到師傅姜魁身上,看來是個厲害的角色,至少,他很聰明。
看來我發現的某些線索楓梟並沒有注意到,“兇手是左撇子?怎麼說?”他凝望着我,表情認真。
“夜雲輕的腳底被削去一塊皮,可是人的腳底不是平的,若要用刀削曲線物體,該怎麼做?”我問楓梟,而他沒回答我,於是我緊接着說,“一隻手握住腳裸,另一隻手持刀,就像削蘿蔔那樣,”我將頭轉向姜魁,比了比動作,“就像這樣,我說的對嗎?姜老先生?”
姜魁愣了愣,然後點點頭,“是的。”
我微笑起來,“這樣問題就出來了,我爲什麼說姜老不是兇手?因爲他剛纔遞刀給我的時候是右手拿刀的,通常人都會用右手持刀吧!而夜雲輕的屍體右腳裸處的掌印是右手手印啊!那就說明他是左手持刀,是個左撇子。”我緩緩道來,楓梟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他大概沒想到我會注意到這樣的細節,所以用頗有玩味的眼神看着我。
我隨他看不去理會,良久他似乎看夠了,便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凌慕天,我真是越來越想快些見到他了。”
……
從姜魁的房裡出來時,我看到姜魁臉上的哀傷,突然覺得這個人很可憐,其實他纔是真正的受害者,他一心想維護自己的徒弟,相信他、保護他,可最終卻發現原來自己只是一個傻瓜,就好像別人把你賣了,你還在爲別人數錢一般,我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可他的悲傷我都看在眼裡,他很難過,我知道,就像被朋友背叛的痛。可是我能如何,我什麼都做不了,所以便離開,遠離這段師徒間的糾紛。
現在想起趙明哲的話,我是無情的,或許我真的是無情的,就如此刻,我不會因爲姜魁可憐而放過凌慕天,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多少絕,興許我真不像自己所說的那麼多情,我只是一個無情的絕然女子,只是看似多情實則無情罷了。
“漠顏先回房去吧!我還有些事要去處理。”楓梟對我這麼說,我微微點頭他便走了。但我卻沒有按照他說得回房去,而是悄悄地跟在了他身後。
楓梟這段日子的行蹤很可疑,每日一到申時他就不知失蹤到哪兒去了,既然他要和我玩神秘,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在搞什麼鬼。
鬱楓梟的爲人究竟如何,直到現在我還不能下定論,只知道他很有名氣,然而我聽到的都是他如何邪惡如何不正派,我一直對他保留意見,難道鬱楓梟當真是邪惡之人?殺晏白鳴、殺築淵的罪人?
我跟着楓梟來到了一片森林,在那片林子裡有個小木屋,只見楓梟進了那間屋子,我則躲在窗邊偷聽加偷看。我發現那間木屋裡有另一個男子,那男子側對着我,就已使我頓時心跳不止了,這……這……這又是一個大帥哥啊!什麼世道啊!我又要罵那臭老天了,他怎麼這麼偏心呀!爲什麼極品男都被他丟到古代來了?
“那個人……”
“對,是他。”
我一驚,回過頭去,赫然發現逆嵬和汐照不知何時已到了我的身邊,他們倆看着那屋內的兩人,說了一段我不太明白的對話。
“你……”們怎麼會在這兒?我纔剛發了一個音,就被汐照捂住了嘴,逆嵬則對我搖搖頭,示意我不要出聲,我衝他們倆點點頭,汐照才鬆開了手。
然而這剛一鬆手,就見他倆動作統一地向上一躍,跳上了屋頂,而我則愣愣地杵在原地,一臉茫然。逆嵬和汐照瞧我這模樣也是有些意外,看他們眼中的愕然,定是起初以爲我會和他們一塊兒上屋頂,卻沒想到我一點兒躲避的意思都沒有,他們做夢都沒想到我早不是他們所跟隨的那個嵐翹漠顏了吧!也定不知我已然成了個手無縛雞的弱女子。
我這一走神,不知屋內的兩人發生了什麼爭執,只見那個帥帥男子站起身來走出門外,鬱楓梟則仍站在屋內,對着門前的那個小帥哥大喊道,“明築淵,你給我站住!”
築淵?他不是死了嗎?頓時,我心中揚起一個大大的問號。
(卷拾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