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迷局, 兩片深情,幾處掙扎。
一人必生,一人必死, 未能兩全, 惟成怨偶。
在這盤棋中他以命爲注, 傷無怨, 苦無言, 痛無恨,終無悔。
他但求她平安無事,她卻身處迷局, 摸不到方向,看不清真相。
兩顆癡情心, 一段愛□□, 終成傳奇。
——題記
鬱楓梟是個聰明人, 之所以說他聰明,是因爲他能預料到事情發展的風向, 他彷彿有一雙異常明亮的慧眼,能看穿一切別人看不透徹的東西。
漠顏說,“楓梟是一名優秀的軍師。”這句話說得一點都沒錯,可是她忘記了,鬱楓梟還是一個十足的騙子, 他不僅會騙人, 還擅長做戲, 所以, 他同樣是一名出色的戲子。
那日未時漠顏出了宮, 楓梟沒有阻止她,只是裝作不知道, 因爲他明白,那個女子的倔強同他一般,固執得無藥可救。
漠顏要去見凌慕天,這點楓梟是早就知道的,因此他們還有過一番爭執,當時他拗不過她,而這一刻,他也保護不了她。那一日,他躲在屋子的窗戶邊上看着漠顏向他屋內投來的目光,還有她絕塵而去的寂寞背影,當時他心裡想的是:如果你一去不返,我便隨你一塊兒。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可是楓梟仍舊抱着一種很強烈的信念,他說:漠顏一定能平安回來的。於是他暗中在進行着一個計劃。
他同伺候他的宮人說他要運功打坐,所以讓任何人都別來擾他。隨後他便將房門緊緊地合上了,於此同時,他卻從窗口悄悄地溜了出去,他是去了醉楓池,去找一個人,一個對他的計劃特別重要的人。
當清王趙祺在醉楓池的二樓見到楓梟的時候,他着實被嚇了一跳,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兒,將昔日裡風華絕代的妖嬈公子磨得如此憔悴,他在楓梟對面坐下,關切地問道,“面色如此蒼白,你這是怎麼了?”
楓梟對趙祺露出一抹笑容,模樣依然風情萬種,卻顯出了幾分病態,“不瞞王爺說,在下這是中毒了,中的且是劇毒。”趙祺因爲楓梟的話而一怔,楓梟卻是悠閒自在,只是臉上的憔悴將這份悠然襯得虛弱無比,“今日楓梟前來是有一不情之請,望殿下勢必出手相助。”
鬱楓梟此人平日沒個正經,即使是面對他這王爺亦是沒大沒小,今日卻一反常態,就算傻瓜都能瞧出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小覷,趙祺微微頷首,“且說來聽聽,如若本王能幫上忙,定會效勞。”
楓梟露出感激的神色,舉手作揖,“多謝王爺。”隨後他將他的那個計劃告訴了趙祺,當趙祺將楓梟一早就設計好的這個大計劃聽完,不甚震驚,然而同時又不免對鬱楓梟聰明而大膽的作風歎服不已,他一拍案几,道,“爲你這片癡情,本王就幫你這個忙。”
楓梟一笑,“王爺的這份恩情楓梟當銘記於心,他日必定涌泉相報。”
趙祺擺了擺手,“甭回報不回報了,本王只要求你給我好好活着,數月之後,倘若你還是這副煞白麪容,我會讓你後悔來找我幫忙。”
面對趙祺的威脅,楓梟嘴邊的笑容反而更加深刻了,他笑道,“遵命!”
那日楓梟走的時候,趙祺送了他一程,一直到嵐壁宮外一里處,楓梟才向趙祺甩甩手,“快到了,王爺請回吧!我不礙事。”
趙祺爽快地回道,“行,那我就送到這兒了,你當小心。”楓梟頷首莞爾,隨後一轉身揚長而去。
趙祺望着楓梟遠去的背影,深深地嘆了口氣,感嘆其,“自古多情傷離別,你做出如此決定不知需下多少決心,果然是個癡情種。”語畢,他亦拂袖而去。
當夜,漠顏歸來,卻帶回了一具毒身子,是的,她中了毒,並且中了和楓梟一樣的炙焰劇毒,然而她卻很平靜地對楓梟說,“答應我,我們誰都不準死。”
楓梟輕輕拍着漠顏的手背,溫柔地道,“好。”漠顏被楓梟的寵溺感動,笑得很甜很甜,可是她終究不知道,此刻的鬱楓梟心裡有多痛,他的背後承載了一個龐大的計劃,爲了那個計劃,他必須做騙子,欺騙漠顏,同時欺騙自己。
“我們能活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的那一天。”他這麼對漠顏說,於是這句話將這個謊言變得越發的似夢繁華,可是繁華落盡,那個夢一般的謊言將破碎成什麼樣子呢?
“漠顏,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請一定等我回來!”楓梟深情地望進漠顏的瞳眸裡,“除非我死!”
“你不會死,我不允許你死!”漠顏緊張地喊道。
他將她的緊張小心翼翼地收起來,然後萬分疼愛地對她說,“嗯,我不捨得拋下你去死。”是真的不捨得,只是……他也不知道他能否活下去,倘若不能,他但求漠顏別再念他,去尋那屬於她的幸福。
他緊緊地擁着她,彷彿只要他一鬆手,漠顏就會從他身邊溜走一般,“真不想離開你。”楓梟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也不知是之前毒發造成的還是此刻心中的恐懼迫使的,是的,他在害怕,怕漠顏離他而去,可是,這對有情人終將要分離的,這一點他知道,而漠顏卻不知。
“那就讓我陪你一輩子,一輩子不離開。”漠顏淡淡地說着,那一個個字竟然就這般闖入了他的心扉,撥動着那縷縷心絃,使其之心爲之一顫。
楓梟捧起漠顏的臉龐,他與她雙額相抵,幽幽開口,“很愛漠顏,很愛很愛——”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永遠不離開,不是一輩子,而是永生永世,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的那一天,他依然要爲漠顏頂起蒼穹,砌起輝煌大道,兩兩相擁不離、永生不棄。
她說她困了,於是楓梟讓漠顏靠着他的肩膀睡上一覺,“以後,我不能在你身邊保護你的時候,你一定要自己學會保護自己。”
漠顏努力地撐開眼,迷茫地望着他,“爲什麼你不能在我身邊保護我?”
因爲……因爲今夜之後鬱楓梟就要離開了,也許不久以後,他將成爲一堆白骨。楓梟衝漠顏莞爾一笑,“你以爲我是神仙呀?就算神仙也未必不會受傷吧?”他做“鄙視”狀地瞥了漠顏一眼,又道,“你瞧我現在不就中毒了嗎?所以,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你當學會自己保護自己纔是。”
再度合上眼,漠顏微微啓口,“放心吧!我沒有那麼柔弱,會懂得如何保護自己的。”
楓梟的眉眼彎了起來,此刻漠顏閉着眼睛,看不到他正在用極其悽楚的眼神望着她,不然她定看得出楓梟的異樣,“另外,凌慕天有個哥哥叫做凌逍寂,此人也算個人物,你亦當小心他。”他頓了頓,又接着道,“據說凌逍寂和凌慕天兩兄弟的關係並不佳,然而這回卻不知爲何走到了一塊兒,我覺得這人需要多留心,再來……”
漠顏的手指突然舉起,擋在了楓梟的脣邊,她依然合着眼,卻清醒地開口,“該留心的人我自然會留心,楓梟不必太多慮,你只是中毒,又不是臨終了,別搞得像留遺言一樣,你這樣我會起疑。”
終於,楓梟不再繼續說了,他凝望着漠顏,把她緊緊地摟住。
漠顏,倘若一覺醒來,你發現我不在你身邊了,你會如何?倘若有一天,你發現了鬱楓梟是個大騙子,你又當如何?若是那個大騙子從此離開了你的世界,你又會不會爲他哭泣?或者偶爾空閒,望着外邊滿林子的紅葉,是否會思念那個曾經真心喜歡過你的男子?
那一夜,當漠顏依偎着楓梟沉沉地睡去,楓梟的下脣和手心竟然火辣辣地疼,然後他才赫然發現,下脣被自己咬破了,手心被指甲掐入了,滿口滿目的血腥。
天終於破曉了。
漠顏還處於睡夢當中,而方纔楓梟將她平躺在牀上,自己則站在屋外望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君遲軒也一早就起了,出屋瞧見楓梟在對着天空發呆,於是問道,“楓梟這是在想什麼呢?”
楓梟回過神來,見遲軒向他而來,只淡淡回了一句,“沒什麼。”他擡起步子準備離去,遲軒對着他的身影喊道,“你去哪兒?”
他沒有回頭,只是吐出了三個字,“蒲芳苑。”
鬱楓梟和君遲軒是很好的朋友,其實這二人是小時候的玩伴,長大了自然也是好兄弟,然而不久前,楓梟卻發現遲軒行蹤詭異,於是心裡對這人有了防範之心。可再怎麼說遲軒都是他的朋友,他不願相信遲軒背叛了他,所以他稍稍試探了一下這個人。
鬱楓梟是一路使幻術而去的,照理說不會有人發現他的行蹤,然而凌慕天卻恰恰揚言道今日要其性命,倘若蒲芳苑內他遇到了凌慕天的人,那麼只有一個解釋——君遲軒背叛了他。
此刻站在鬱楓梟面前的人是凌逍寂,楓梟對着他笑得萬千風情,可是無人知道他心中的絕望,君遲軒終究還是出賣了他,原來這就是被朋友出賣的感覺,真的好苦好苦。
在凌逍寂看來,他們是因一語不合而動起手來的,可是對楓梟而言,他根本沒聽到凌逍寂對他說了什麼難聽的話,他只知道那一刻,他滿腦子都是君遲軒虛僞的嘴臉,憤怒充斥了內腔,他什麼都顧不得便向凌逍寂持劍而去,完全將眼前的這個人當作了發泄對象。
他從不把劍帶在身邊,可是這一日,他偏偏帶了劍來。
那時他以爲,他會殺了凌逍寂,可是漠顏卻出現了,是她將他的理智拉了回來,他對自己說:鬱楓梟,冷靜,別忘了你還有大事要做,不可亂了心緒。
殺氣在頃刻間削弱下來,楓梟與凌逍寂的對抗漸漸顯得無力,漠顏在邊上極其擔心地望着眼前的戰況,而鬱楓梟則權當無事人般悠哉地應付着每一招,渾然不覺自己有丟了性命的危險。
凌慕天是真的想要殺他,所以他必須死。
晶瑩粉末,謂之“白霜”,此乃“炙焰”的催化劑,楓梟萬萬沒有料到凌逍寂會出如此狠毒的一招,如此一來,他是死定了。
軟軟地癱在地上,脖子上的傷口處淌下了一道血紅,觸目驚心。凌逍寂心知鬱楓梟如此已無活路,於是大笑一聲躍上一棵樹,歡躍而去。
漠顏將楓梟移到樹邊,讓他靠着樹幹坐着,楓梟反握住漠顏的手,輕聲而道,“只要我死了,凌慕天就沒有什麼能威脅到你了。”
“笨蛋,鬱楓梟你這個大笨蛋,我要的纔不是這個呢?我不要你死,你聽到沒有,我不要你死!”一迭聲地吼出來,漠顏的喉嚨有些承受不了負荷,輕咳了兩聲,隨之她又道,“我們誰都不準死,你答應過我的,不能食言。”
楓梟的目光頓時變得悽然無比,他不想食言的,真的,可是漠顏,這本來就只是一個謊言,鬱楓梟是一個大騙子,騙子只會想着如何圓謊,終究不會考慮如何信守諾言的。
楓梟撫着漠顏的臉龐,悲傷地說着臨終的遺言,“漠顏,愛你……”緩緩合上眼,他的手悄悄地向下滑落,漠顏心中一緊,趕忙用手壓住他的手背,逼迫他的掌心緊緊貼着她的臉頰。
他感覺得到,可是卻要裝着沒有任何反應,因爲他是騙子,他要欺騙漠顏,讓她以爲他是真的死了。
“鬱楓梟的屍體我要了。”白衣蒙面人劫走了楓梟的“屍體”,漠顏跪倒在地上,無助地望着那人遠去的身影,卻不知那白色面罩下竟是一張王爺的臉。
“楓梟,你覺得如何?”趙祺對着懷中奄奄一息的楓梟問道。
楓梟無力睜眼,眉間凝起,他微微啓口,“替我轉告万俟泤,讓她勢必要救我。”他開始喘息,頓了好一會兒,才接着道,“我還不能死,還不能……”隨之,他的頭一偏,暈了過去。
以無明滅故,心無有起;以無起故,境界隨滅;以因緣俱滅故,心相皆盡,名得涅槃。
[涅槃_完]
(2008-11-14 20:38:10 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