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公里, 從這座城市到首都。
司庭衍折騰這麼一趟,就爲了接她回去,在這座城市停留不到一個小時。
車穿行過城市鋼筋水泥叢林, 疾馳在車燈飛掠的高速公路上。
程彌今天早上睡到挺晚, 路上沒犯困, 跟司庭衍有一搭沒一搭聊着。
從月升開到月寐, 凌晨三點的時候, 程彌扔在一旁的手機忽然亮了一下。
車裡沒開燈,熒白亮起一瞬,極其刺眼。
程彌眼風探過去, 不知道是誰大半夜還給她發短信,屏幕亮起又暗下。
司庭衍握着方向盤, 也略掃過一眼。
程彌伸手拿過手機, 指尖點亮屏幕, 屏幕上短信跳進程彌視線,來信人讓她有點意外, 是司惠茹。
凌晨三點,平時這個點司惠茹早睡了,現在收到她發來的短信,在程彌意料之外。
[程彌,看天氣預報, 你那邊這幾天降溫了, 出門要多穿衣服。還是找個暖和的地方旅遊, 去散散心, 有什麼需要阿姨幫忙的, 可以跟阿姨說,阿姨最近很閒, 沒什麼事做,可以到京城看你跟小衍。]
司惠茹肯定看到網上那些關於她的言論了,這條短信話語溫柔又謹慎,怕觸及程彌傷口,又忍不住關心。
她出事不僅影響她自己,也影響身邊人。
司惠茹應該已經輾轉反側好幾天,擔心她擔心到現在還沒睡。
心裡泛過一陣暖,程彌微彎脣,跟司庭衍說:“阿姨給我發短信了。”
司庭衍說:“我知道。”
他剛纔看到了。
“這幾天她經常跟我問你。”
怕程彌過得不好。
司惠茹心善,從高中她住進那個家開始,司惠茹便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待她視如己出。程彌離開那個家,進入娛樂圈這幾年,司惠茹也一直關注她動向,時不時給她寄好吃的東西,囑咐她注意身體。
“我能遇見你跟阿姨,挺幸運的。”程彌看着手機屏幕說。
司庭衍看了她一眼。
程彌又看他,笑問:“阿姨是不是讓你多關心我了?”
司庭衍:“……”
程彌看他這沉寂的側臉,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又沒忍住挑逗他:“司庭衍,你看,你以前在家對我是有多冷漠,連阿姨都覺得你對姐姐不體貼。”
姐姐。
程彌說完這兩個字,小她兩歲的司庭衍理都沒理她,跟沒聽到她說話一樣。
不認。
程彌見狀發笑,沒再逗他,她想讓司惠茹放心,給她回了個電話。
兩人隔天清晨纔到家。
/
當日沒行程,程彌睡了一個下午。
傍晚暮色還沒降臨,她就從牀上轉醒,睜開眼沒見司庭衍影子。
程彌不知道他去公司了,還是在家,手機一時翻找不到在哪裡,她起身下牀。
司庭衍這別墅不小,設施一應俱全,在樓下有個小型機器人實驗室,平時司庭衍不在公司,在家偶爾泡在裡面。
程彌坐電梯下樓,近實驗室時,看司庭衍在忙,還是沒打擾他,起身回樓上。
她去了司庭衍書房,其實這幾天程彌狀態一般,雖然表面看不出低落情緒,但內心一直焦灼,因爲某些原因,沒人比她更想澄清她跟祁晟那個緋聞。
酒店監控視頻只保存半個月,證明現在在網上流傳的動圖是三年前保存的。
爆出監控視頻的人,大概率那天晚上也在美國,並且目睹過她那天晚上遭遇了什麼,不然不可能從美國這麼大老遠的地方,這麼及時地翻出這麼一小段監控保存了三年。
能找到爆出監控視頻的人,也算是有一點翻身機會。
但程彌跟蔣茗洲並不是沒有在這事上下功夫,她們找那些爆料的狗仔營銷號打探情況,但這些收錢辦事的號,嘴嚴實到不行,拿錢都撬不開嘴。
在思路再次陷入死衚衕時,程彌索性起身從司庭衍書架抽了本書看,她已經在司庭衍常住了幾天,之前從她房子過來,一併順了幾本書放在司庭衍這裡。
程彌從小愛聽音樂愛看電影愛看書,這些習慣都是受程姿影響,從小耳濡目染,興趣跟她媽一樣。
看書能暫時讓她平靜,半本書看完已經暮色四合,程彌書放到一旁,想拿手機玩會遊戲,才發現手機不知道被她放哪兒了。
她想都沒想,直接把主意打到司庭衍放在桌上的手機上。
程彌拿過手機,在看到手機外型時卻一愣,這手機不是平時他跟她打電話的那臺。
她這一停頓,手機卻已經對着她面容解鎖。
這手機程彌可沒用過,卻對着她的臉解鎖了,上一個意外還沒過去,又一個意外襲來。
但很快她又反應過來,雖然司庭衍面上不說,但很喜歡這些能彰顯她跟他是情侶關係的細節,估計哪天趁她睡覺時弄的。
程彌沒見過這臺手機,有點疑惑點進名片,才發現號碼不是她經常打給司庭衍那個手機號碼,是個新號。
她手裡這臺手機明顯是用來處理工作的,通訊錄裡是史敏敬手機號,還有幾個下屬的手機號碼,不是她從高中就保存的司庭衍的號碼。
工作和生活分開,大多數人都會這麼做,這事出現在司庭衍身上還真有點稀奇,程彌笑了下,原本以爲他應該是懶得分那麼清的。
不過這手機雙卡雙待,程彌沒明白司庭衍兩張手機卡爲什麼要分開放在兩個手機裡,拿兩個手機挺麻煩的。
想到這裡,突然,她預感到什麼,像無意間窺見司庭衍秘密,滑着通訊錄的指尖一頓。
原號碼還用着,卻又特意開了個新號,而且——
程彌打開最近通話記錄,發現最近通話裡有司惠茹號碼,司庭衍跟她聯繫也是用新號碼。
司惠茹是除程彌以外,跟司庭衍最親的人。
那麼他另一臺手機,那個他從高中就一直在用的手機號碼,只用來聯繫誰,接誰的電話,不言而喻。
而現在那臺手機,並沒有在這裡。
幾秒後,程彌按下熟稔於心的十一個數字,拿司庭衍這一個手機,撥通了他另一個號碼。
巧的是司庭衍正好在這時進來了。
他知道是她打的,很快接聽了。
程彌坐在轉椅裡,循聲回頭,她看着司庭衍。
司庭衍同樣看着她。
兩人都沒掛斷電話,就放手機這麼通着。
對視幾秒後,程彌問:“你這個號碼,是不是隻用來接我的來電?”
她這句話落下後,如果是別人,被窺見深藏到地底下卑微又病態的秘密,或許會不自在,不好意思。
而司庭衍沒有,那些不見日光的東西被程彌連根帶起,他絲毫沒有任何躲閃和介意。
他眼瞳深黑,毫不猶豫將這份病態沉重的愛意,枷鎖般套牢在她身上。
“是。”
程彌盯着他眼睛,指腹擦過他手機背部:“爲什麼?”
她停頓一下,繼續道:“你這個手機號碼就算讓人其他人聯繫,也不會影響你接我電話。”
司庭衍不認同她這句話:“你要是打電話給我,他們的電話進來,會攔住你的電話。”
怕別人來電錯過她電話,程彌說:“司庭衍,你數學比我強百倍,應該知道這個概率有多小。”
她說完這句話,司庭衍情緒陰陰,一開始沒說話。
程彌還沒猜測出他這絲情緒從何而來,司庭衍已經冷聲開口。
“是,你給我打電話的概率,不到千分之一。”
程彌直落他身上的眼睛,眼睫輕顫了一下。
這幾年司庭衍每天都在等程彌電話,手機每天都會帶在身邊,怕錯過她電話,想要她給他打電話,可程彌沒有。
他說:“但我不死心。”
程彌聲調溫柔:“司庭衍,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如果給你打電話——”她停頓一下,而司庭衍那雙眼睛已經深到要將她吸進去,“其他人也正好打給你的概率不是很大。”
可司庭衍不會放過一絲可能,這個概率不確定,就算這個可能小之又小,他也會徹底扼殺,不可能讓它發生。
他連她會給他一絲愛意的可能,都緊抓着不肯放。
“程彌,你只要有一點可能給我打電話,我都不會錯過。”
可事實證明她連僥倖都不會給他,她一個電話都沒給他,一點讓他馬上回到她身邊的希望都不會給他。
他聲調如往常,就像在說今晚要帶她去吃什麼,卻輕而易舉在程彌心臟上砸上很深的印記,酸楚漫爬上她每一根神經。
她問他:“這幾年,這手機你就天天帶在身邊?”
司庭衍只看她,沒說話。
司庭衍這臺手機這幾年從沒耗盡過電量,永遠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電量,從沒關過機,從沒在除了接她電話這件事上,有任何用處。
程彌從椅子起身,走向他,到他面前後,她慢慢停下來。
程彌纖指爬向他耳邊手機。
司庭衍指節又長又直,握着手機,程彌手指碰上他的,十指溫度相觸。
她五指又和他分離,輕穿過屏幕下,隔開他耳朵跟屏幕的相貼。
程彌捂隔掉了手機裡發出來的聲音,盯着司庭衍眼睛。
“司庭衍,我現在就站在你面前叫你。”
她讓司庭衍聽到她聲音,真切地經過空氣傳進他聽覺裡的,而不是通過他耳邊的手機。
程彌字字堅定,告訴他:“以後我都會站在你面前叫你。”
這是一句告白,對司庭衍來說,它不止告白,還是一句承諾。
司庭衍盯了她很久很久,某一刻他指節用力,抓住她覆在他耳邊的手。
程彌還沒反應過來他想做什麼。
下一秒,司庭衍眼睛眨也不眨,她指節被他握得死緊,按進他頸側。
程彌沒防備,指甲一下陷進他透着淡淡血管的白皙肌膚裡。
她太瞭解司庭衍,一下知道他要做什麼,她這句有分量的話,他要在自己身上,拿她弄下來的傷痕紀念。
程彌意識過來,手要從他的桎梏裡掙脫出來。
司庭衍卻抓得很緊,還是看着她,眉心甚至都沒抖一下。
明明高不可攀,卻自願陷落在她這張網裡。
指尖下那片肌膚,痛感幾乎爬到程彌指尖,疼到她指尖微顫,察覺到司庭衍是真用了死勁,
程彌急了:“司庭衍,鬆開。”
司庭衍不鬆。
到最後他覺得夠了,才稍微鬆開她手,卻還是緊抓着她指節,不肯放開一瞬。
他彷彿感覺不到肌膚疼痛一般,看着她:“這是你給我的第一個承諾,它替你記住。”
程彌的指尖沾着他的血,溫度溫熱,卻燙到她指尖蜷縮,程彌去撫摸他留下的印記:“司庭衍,你瘋了?”
司庭衍看着她。
他是瘋了。
十六年前就瘋了。
程彌很快手鬆開他,轉身出書房,很快帶一個醫藥箱進來,拉到他一旁沙發坐下。
窗外夜色濃重,壁燈光線溫柔,程彌給他消毒,但司庭衍不讓她塗藥膏,說什麼都不讓。
傷口處理好,程彌想起一件事:“對了,去美國那天我明明給你打電話了,你當時可是掛了,怎麼還說我沒給你打電話?”
司庭衍幽幽看向她:“什麼電話?”
程彌略微皺眉:“你沒接到?那天我在酒店被下藥後,其實給你打過電話,但你按掉了。”
所幸她那天沒完全失智,反應很快地打給了祁晟。
司庭衍像想到了什麼,眸色一下變沉。
程彌正想問他怎麼了,這時她隨手擱在腿上的手機亮起。
是司庭衍的手機,她被亮度吸引,不經意間掃過一眼,視線卻突然被屏幕上的字拽住。
司庭衍的陳姓助理髮來的消息。
[迷藥已經找渠道買好。]
看到這條消息,程彌微皺眉,突然想到司庭衍這幾天異狀,面對她這次在網絡上所受的傷害,他顯得過分平靜。
現在她恍然大悟,其實司庭衍幹壞事一般不會讓她知道,就像他以前瞞着她要悄無聲息除掉陳招池。
司庭衍剛要回頭,程彌回過神,立馬湊過去,纏綿繾綣地跟他接了下吻,等亮光熄滅,才鬆開他。
她把醫藥箱遞給他:“我有點累,不想走,你把藥箱放回去。”
司庭衍看她,還是起身出去了。
程彌打開他手機,剛點進去,另一條更顯眼的消息吸引她視線,對話框名稱是某個這幾天發她跟祁晟黑料的大號。
放料的人給的錢多,而司庭衍給的錢更多,用的幾倍高價。
資金或許撬不開嘴,但鉅額資金,可以讓嘴自動打開。
[誰僱我們的不知道,她們自己嘴巴也緊得很,但那跟我們聯繫的號,以前跟我們交涉過傅莘唯的炒作新聞。]
而這時,司庭衍的助理又發來消息,接在迷藥已經買好那條下面。
程彌點進去。
[傅莘唯小姐最近都在TW酒吧。]
[人已經找好了。]
一通消息看下來,程彌手發涼。
司庭衍手段偏激,因傅莘唯暗算她,他就要她加倍奉還。
程彌因爲看得太入神,一時沒注意到司庭衍回來了,直到他回到她身邊,程彌擡眼看他。
司庭衍膚色白到透着冰淡,臉側留着她剛纔給他處理傷口時,指尖血色不小心蹭在他臉上的一小絲血跡。
程彌又看到了當年設局算計陳招池死的那個司庭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