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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招池那通電話掛斷後, 程彌沒發怔多久,很快反應過來去翻紅毛的電話。

陳招池聲音聽着傷不輕,厲執禹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

紅毛是厲執禹兄弟, 平時形影不離, 厲執禹的事問他沒錯。

但撥通後電話那邊長久不見接聽。

紅毛不會也一起出事了?

一遍過後程彌沒再打過去。

隔天一早飯桌上和去學校路上, 程彌暫時沒跟司庭衍說起陳招池半夜打來的那通電話。

正是因爲了解司庭衍, 程彌才確定不能跟他提起。

司庭衍看起來冷靜理智, 但實則偏激一直在他身體裡清醒。偏激對他來說不是失控,反而是他清醒着讓它拽人下墜。

陳招池這通電話讓司庭衍知道他肯定會做什麼,而且不會拉上她, 也不會聽她的話。

程彌不想冒險讓司庭衍把自己搭進去。

最近也需要隨時提防,只能在學校和家裡兩個地方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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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學校, 程彌和司庭衍在二樓樓梯口分開。

回到教室沒多久早讀鈴聲打響, 班裡每天早讀都會有科代表上講臺領讀, 但今天鈴聲響了兩遍也沒見科代表上講臺。

昨天讀英語,今天語文。

前面一個女生隨口跟同桌說道:“班長怎麼今天還沒來啊。”

程彌他們班班長是初欣禾。

女生同桌抽出語文課本放上桌:“不知道誒, 是生病了嗎,沒見她遲到過。”

“肯定不是遲到,”那女生說,“你忘了她媽我們年級主任,初欣禾遲到不得被她媽罵死。”

過會兒班主任魏向東從教室門口進來, 帶着他那物理教案在門板上啪啪甩了兩下:“班長不來你們早讀就不讀了是吧, 練習題都收收, 該做題的時候做題, 該讀的時候讀。都把語文課本拿起來讀啊, 上回你們讀到哪兒接着讀下去。”

說完回身出教室,跟外面人說話。

站四班教室外面的人不是什麼生人, 就是高三年級主任,初欣禾的母親。

年級主任脾氣出了名嚴肅威厲,沒見過她的聽人描述會覺得她長相凶神惡煞,但實則不是。

能生出初欣禾這樣一個漂亮女兒,本身肯定容貌出衆。

年級主任鵝蛋臉,腦後挽髻,會笑,但渾身籠着疏離感,和她對視會倍感壓力。

此刻跟魏向東兩人在外面大概是在說初欣禾。

程彌沒怎麼去在意,直到早讀到一半後面鄭弘凱同桌和過道那邊男生交頭接耳。

鄭弘凱這同桌喜歡初欣禾,另外一個男生腿隔着過道踢踢他,調侃他說你女神來了。

又說趕緊去救人,不然初欣禾要被年級主任教訓了。

程彌聞言下意識掃了眼窗外,結果這一看不僅看到初欣禾,還看到了紅毛。

紅毛沒跟初欣禾站一起,不知道在跟魏向東和年級主任說什麼。

而初欣禾則是沒吭聲,垂着眼站在年級主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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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聲正好在這時打響,走廊上逐漸人多。

初欣禾不意外被她媽叫走了。

程彌蓋上書從教室出去,發現紅毛也在等她出來。

程彌朝他走過去,走到紅毛身邊後,紅毛跟她說:“我剛過來學校路上拿手機看,纔看到你昨晚給我打了電話。”

程彌:“沒事。”

紅毛問她:“你是不是要問我厲執禹打架的事?”

紅毛難得有腦筋轉這麼快的時候,程彌說:“你怎麼知道?”

“你那個點給我打電話,還能是問什麼事啊,”紅毛問,“不過你怎麼知道厲執禹打架這事?”

陳招池打的電話,但程彌只模糊隨口道:“他來找我問過司庭衍手誰弄的。”

說到這個紅毛便氣悶:“厲執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司庭衍根本鳥都不鳥他,他媽的他爲了他弟命跟不要了一樣。”

說到一半又想起程彌跟司庭衍的關係。

他瞥程彌一眼:“靠,我脾氣躁,你多擔待點。”

現在別事要緊,程彌沒回他這話,問:“厲執禹現在怎樣?”

“住院了,傷挺重,就昨晚醒過來一會,他媽的那幫狗逼下黑手。”

厲執禹傷挺重,紅毛就面色看起來有點熬夜的疲憊。

程彌:“你昨晚沒跟厲執禹一起?”

“沒,”紅毛估計也覺得厲執禹不夠義氣,有點惱,“他說都沒跟我說,他媽的他讓急診電話打給我我才知道他出事,從牀上蹦起來去的醫院。”

紅毛繼續說:“那羣人都道上混的,厲執禹也認識點人,黑對黑,沒讓我摻和這事。”

厲執禹這人竟然還挺義氣,在兄弟這事上腦子拎得很清。

程彌問紅毛厲執禹怎麼找到陳招池的:“他怎麼找到人的?”

紅毛靠在走廊,回頭看她:“你說巧不巧,那人兄弟裡有跟厲執禹認識的,一起喝幾瓶酒什麼人都交代了。”

“報警沒有?”

“報了,”紅毛說,“但有個屁用,那幫人怕蹲什麼局子,跟吃家常便飯一樣。”

“而且厲執禹也把人打得不輕,打架這事打輸的住院,打贏的坐牢,現在兩方都受傷,搞不好厲執禹也得進去,得他爸出面了。”

程彌聽這話,問:“對方也住院了?”

紅毛回她:“住了,倆帶頭的現在都住院了,所以現在抓不進去。那幾個沒衝前頭沒事的,都抓進去了,但打架那地兒沒監控,這幾個估計也就進去拘留幾天。”

程彌略微皺眉,想起昨晚陳招池還有力氣給她打電話,現在在醫院住院了。

紅毛沒注意到,嘆了口氣:“這半個月厲執禹剛被他爸喊回去,這他媽回來就出這事,我看這回他不想走都沒轍了,好在還是因爲司庭衍惹的事兒,不然他爸能六親不認。”

這還是程彌第一次聽到司庭衍跟他親生父親相關,平時在家就連司惠茹也沒提起過。

程彌也就自然而然問了一句:“司庭衍他爸會過問他?”

“當然,厲執禹要不是他爸同意他能在這兒?他爸也一直想接司庭衍回去。”

不難猜,是司庭衍沒同意回去。

樓道那裡初欣禾走了上來,沒往教室走,朝女生廁所走。

程彌和紅毛這個位置只能看到她背影,亭亭玉立,長髮高束,只一個背影都能看出幾分清傲。

沒穿校服,穿着一條白裙。

紅毛視線從她背影上收回來,看回程彌:“能不能幫個忙?”

他不說程彌都知道他要拜託她什麼。

想讓她幫忙安慰一下初欣禾。

果然,紅毛說:“你們女孩子之間好安慰點,我一大男生都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初欣禾昨晚在醫院呆了一晚上,瞞着她媽跑出來的。年級主任那兇樣,剛我送她回來都替她捏把汗,今晚回家她估計也沒好日子過。”

程彌視線落在初欣禾背影上,直到她拐進女生廁所。

紅毛走後,程彌去了女廁所。

進去的時候初欣禾正在洗手,鏡子裡面色清冷,眼眶卻是紅的,沒哭,是憋的。

昨晚醫院沒少憋,剛纔沒也少捱罵。

有人進來,初欣禾手背裝不經意去擦眼睛,卻因爲手背是溼的,反倒弄得眼睛睜不開。

程彌也走過去洗手,遞給她一張紙巾。

初欣禾擡眼看她,眼睫上掛着水珠,不是淚珠,兩秒後她接過程彌手裡紙巾,道謝:“謝謝。”

身上就一條裙子,沒穿任何外套。

奉洵天氣已經漸漸涼冷,現在又還沒到中午暖和時候,初欣禾捱一整晚冷,指尖被凍得有點蒼白。

程彌剛纔過來順手帶了自己之前放教室裡的一件外套,遞給她:“穿上吧。”

初欣禾沒拒絕,接過:“李峻揚讓你來的?”

李峻揚,紅毛的名字。

程彌把紅毛話帶給她:“派出所那邊厲執禹沒事。”

初欣禾眼睛跟她媽一樣,有點疏冷,她看程彌:“我知道。”

早讀女廁所來往的人不多,空蕩蕩的有些陰涼。

上課鈴聲從走廊傳來,刺耳又急促。 wωw◆т tκa n◆c o

“別太擔心了,回去上課吧。”程彌跟她說。

初欣禾點頭。

關上水要走,又忽然停下,跟程彌說:“你最近小心點鄭弘凱。”

他們都是四班的,初欣禾自然認識鄭弘凱。

“怎麼了?”程彌問。

初欣禾聰明,知道跟厲執禹起衝突這幫人跟程彌和司庭衍肯定有很大恩怨。

她說:“昨晚他去找跟厲執禹打架那個人了。”

鄭弘凱去找陳招池了。

其實程彌也不算特別意外,鄭弘凱跟她冤仇鬧開後,就沒再來過學校。

手差點廢了,進拘留所,被學校下處分,人人鄙夷唾棄他。

就他那狹隘心思不恨程彌纔怪。

而上次在燒烤店看陳招池跟他一起,程彌就知道惡會和惡相鉤,鄭弘凱會跟陳招池走一起的。

程彌對初欣禾笑了下:“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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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

酒吧裡燈色搖晃,電音炸裂。

鄭弘凱從沙發上起身,手越過桌上給對面陳招池倒酒,聲音嘶啞在滿場沸騰裡:“靠,哥你牛逼啊!還能從醫院跑出來!”

陳招池沒穿病號服,臉上青紫交錯,有傷口暴露在空氣裡,沒讓他顯得狼狽,反倒更添幾分暴戾不好惹。

腿沒廢,還能走,就沒能關住他。

陳招池像和平時一樣,又像不一樣了。

近段日子他嚴肅又狂躁,臉上不見笑,今晚卻和平時一樣掛上了笑,但明顯只笑在皮面上,總讓人感覺有點滲人。

今晚坐在這喝酒的還是往常那批人,黎楚,戚紜淼,鄭弘凱和其他幾個熟面孔。

戚紜淼自從上次跟陳招池聯手用謠言詆譭程彌後,就跟陳招池搭上了,偶爾晚上會一起喝酒,她比黎楚還要早進陳招池這個圈子。

她坐在旁邊,沒什麼興趣聽他們說話。

黎楚則被陳招池摟在身旁。

鄭弘凱和陳招池碰杯,問他:“昨晚我過去警察在那兒問情況,今天來了沒有?”

陳招池看他:“你說呢?”

肯定會繼續來問情況,也會做傷情鑑定,這事已經是刑事案件,厲執禹錯就錯在打了他,一打厲執禹也得負責。

這個年紀都不怕死,打起架來不顧前後,年少氣盛,誰打得越狠越有面子。

鄭弘凱狗腿道:“厲執禹那個狗逼崽,媽的老子看他不爽很久了,今天他媽的終於出了口惡氣!”

說得跟是他打的一樣。

陳招池沒說話,面目在某刻變得有些陰沉。

本來他對鄭弘凱一直不怎麼愛搭理,突然把話對向他:“你不也討厭程彌?”

鄭弘凱從鼻子裡哼氣:“這臭婊.子,老子是要殺了她。”

咬牙切齒泄憤,卻被陳招池接下來的話一噎。

“什麼時候?”陳招池聽着像漫不經心,眼睛卻是看着他的。

鄭弘凱差點沒接上話:“再看唄,老子還沒想好要怎麼把她弄死。”

今天的陳招池像對鄭弘凱很有耐心:“不挺容易?”

陳招池戳鄭弘凱痛點,當着這麼多人面:“你不就摸了她一把,還沒上呢,就被她搞成這樣。人廢了,學校也回不去,人都罵你,今天回家不還被你爸揍了。”

說着示意他手臂上的傷。

這個年紀男生愛面子,一下子被戳痛腳,鄭弘凱放袖子挽尊:“操,學校是我他媽自己不去!”

氣急敗壞和對程彌的憤怒卻已經寫在臉上。

陳招池說:“急什麼,有這火氣留着以後操她用。”

這話一落下,周圍每個各懷心思的人面色都不約而同頓了下。

包括黎楚和戚紜淼。

黎楚很快又回自然模樣,戚紜淼眼風淡淡撇來。

陳招池跟鄭弘凱說:“你不摸她沒成?還被搞成了這樣,那就搞回來。”

電音震鬧在煽風點火裡。

“你不是不爽司庭衍?還能對付他,睡他的女人,一箭雙鵰多爽。”

“多找幾個人,更爽。”他笑了。

鄭弘凱有那麼一瞬被陳招池看得頭皮發麻,但更多的是心血混着憤怒一起往上涌。誰都沒說話。

這時這裡最不待見程彌的戚紜淼卻突然開了口:“陳招池,你惡不噁心?”

陳招池聞言,晃眼看向了她:“怎麼,幫你整程彌你不應該挺開心?”

“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有種嗎?”

陳招池看着她,一個字一個字說。

“要讓人痛不欲生,就是要用下三濫的手段。”

他說:“戚紜淼,你沒多高尚,你之前做的那些也好不到哪裡去。你不造謠她是給人睡的?現在要成真了,你別跟我說你不開心?”

戚紜淼沉默,和他對視着。

這時鄭弘凱開了口,因爲戚紜淼他開口解圍:“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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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三雲層高掛,偶有幾下日光。

司庭衍和程彌相繼從六樓沒什麼人去的洗手間走出來,旖旎再次鎖進學子皮囊下。

一前一後,兩人擦肩而過一個個同樣穿着黑白校服的同學。

到三樓的時候,程彌直接往下走,司庭衍則是往右走,往自己班級走去。

高二一班教室走廊外,傅莘唯拉拉戚紜淼袖子:“你怎麼了淼淼,怎麼今天看起來這麼心不在焉,在想什麼呢。”

戚紜淼沒什麼興趣回答她這話,她下課後就從自己班裡來到一班,結果司庭衍不在,但她沒走,一直在這裡等。

即使她知道她造謠程彌那事別想瞞過司庭衍,司庭衍不可能待見她。

又等了會,上課鈴聲響了,戚紜淼必須得回去了。

她跟傅莘唯說:“算了,走了。”

結果說完轉身就看到司庭衍。

戚紜淼發散的神思在這瞬間凝住,在從昨晚猶豫到現在的篤定,她此刻幾乎沒怎麼猶豫地走向了司庭衍。

“誒,”傅莘唯在後面喊她,“你不是得從那邊上樓?”

戚紜淼沒理她,徑直朝司庭衍走去。

司庭衍也注意到她了。

最後兩人相交,戚紜淼停在了司庭衍面前。

她看着司庭衍:“我有個事要跟你說。”

司庭衍沒特別大興趣,要繞過她。

戚紜淼回身跟着他:“關於程彌的。”

司庭衍停了下來,目光有點涼薄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