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靜靜的坐在舒適的靠背椅上,那盞奢華的從屋頂垂落下來的水晶燈散發着單調的光澤。寂靜,古老,色澤濃重的莊園瀰漫着壓抑的氣息。文森拿出遙控器將按鈕按開,不一會兒,從地下室逼仄的通道里,走出來一位頭髮發白的女人。她的臉頰堆滿了周圍,幽藍的眼睛早已蒙上了灰燼,霧濛濛的看不清楚。
“我已經滿足了你的心願。”文森一臉冷漠的盯着眼前憔悴的女人,眼底似乎多了幾分鬆動的跡象,“坐下來和我一起吃個飯吧。”
艾瑪靜靜的坐了下來,渾濁的眼珠子翻着,似乎對眼前突然發了善心的男人毫無信任。她探究的目光掃視着他那張乾枯的臉頰,“你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艾瑪,我這一生對不起很多人,但是對你,我自認爲沒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文森將手中的刀叉都放了下來,帶着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雖然當初,我爲了家族的前途娶了奧利維亞。但是她只得到了史密斯家族的名份,而你卻得到了我,這還不夠嗎?你的兒子,我一直把他當成長子培養,即便是當初他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我也一直將家業交給他,甚至是你不惜多次派人暗殺我,還殺害了馬庫斯的母親。我一直在包庇你,縱容你,而你卻毫無感激之情。或許我母親當年的話是對的,奧利維亞是名門之秀,懷裡揣着錦繡。而你出生於微寒,懷揣着利刃。”
“她只得到了名分?她和你離婚將一半的家產都拿走了,那麼大的維亞原材料,她整個拿走。我得到了什麼?如果不是泰森爭強好勝,我們母子早已經窮死了。”艾瑪突然提高了聲音,猩紅的憤怒暈染在深陷的眼眶之中。
“可是維亞原材料原本就屬於她啊?那是她的嫁妝。”文森有些激動的說道,“這麼多年,你的心裡就一直只有錢錢錢,你當初和我在一起是不是也因爲我是史密斯家的少爺?”
“是又怎麼樣?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金錢世界,沒有錢誰會愛你?”艾瑪咕噥道,眼底沾染着前所未有的恨意,恨不得眼前的男人立刻死去。
“很好,很好,謝謝你今日將我多年的困惑打開。”文森渾濁的眼睛帶着一絲淒厲的笑意,“我這一生算是瞎了眼,如果當初就認清楚你的本質。我和你之間不會有任何的可能性。”
文森再一次將艾瑪趕到地下室,將那扇厚重的門鎖上。背靠着黑色的大門,他平復了一下自己狂亂的心跳聲。胸口的刺痛不斷的蔓延,手指顫抖的將隨身攜帶的白色藥瓶拿出來。手指不斷的顫抖,試了好幾次纔將藥品吐了下去。
佳恩醫生趕到溫迪莊園的時候,文森正靜靜的窩在寬厚的真皮沙發上。看到佳恩過來,有氣無力的示意他坐在自己的眼前。
“上次你說發現了兩顆心臟和我配型成功。”文森一隻手放在胸口,乾枯的臉頰泛着蒼白的色澤。
“嗯,這兩顆心臟的主人,都處在風華正茂的年紀。都不到30歲,身體很好,這是他們的資料。”佳恩將修改過的君墨宸和馬庫斯的資料交到了文森的手裡。
文森乾枯的手指不斷的翻着資料,眼睛的周圍慢慢的舒展開來,“這兩個人哪個容易得手?”冷酷的聲音從他緊抿的刻薄嘴脣溢出。
“兩個都不容易。”佳恩的眼底閃耀着一絲意味不明的光澤,“這兩個人畢竟是身強力壯,家庭條件優渥的棒小夥,不像當年那個懷孕的獨身女人。”
“那就多出錢吧。”文森思索片刻說道,“這個世界上能用錢解決的事情便不是事。”
佳恩立刻點點頭,輕柔的說道,“我一定會爲你完成任務。”
文森靜靜的躺在沙發上,沉悶的空氣佈滿整個莊園。他有些難受的捂着胸口,垂垂老矣的生命,讓他心生恐懼。
長風的秋天,陰沉沉的蒼穹漂浮着厚重的雲,淅淅瀝瀝的小雨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掛在天地之間。窗外雨打樹葉的聲音隔着玻璃窗和深藍色的窗簾,傳來有節奏的滴答聲。君墨宸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眸,隨即注意到自己原來身處星皓醫院的病房內。兩張並在一起的病牀便是他和季雪妖的臨時住所。此刻季雪妖睡的正是香甜,昨天臉頰上的巴掌印也已經消失,只剩下幾道指甲劃痕。
君墨宸輕輕的起身,醫院的病牀遠沒有家裡那張寬大的牀舒適。君墨宸起牀之後,腰部有些痠疼,拿起放在牀頭小櫃上的手機,這才悄悄的走出房間。套間外,是一間色調明快的小小客廳,兩張對面擺放的灰色沙發圍着一張長方形的小茶几。君墨宸洗漱完畢之後,便舒適的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手機上一條來自張一鳴的短信映入眼簾。
君墨宸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將房門打開。房門外正站着和張一鳴,徐文博寒暄的宋冠宇一家人。在他們後面潔白的地磚上,擺放着各色的進口水果和營養品。看到房門打開,宋毅然立刻走到君墨宸面前,那雙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帶着一絲歉意的微笑,“老四,昨晚上的事情,實在是對不住了,不知道弟妹好些了沒有?”
宋冠宇昨夜一晚上沒有睡好,無論什麼時候閉上眼睛,都能看到季玉華那雙哭泣的眼睛。特別是知道季雪妖是自己的骨肉之後,他更是揪心無比。此刻看到君墨宸從病房裡走了出來,也是立刻上前,“季丫頭怎麼樣了?”
君墨宸輕柔的笑了笑,相對於忐忑不安的宋家人,他的表情則輕鬆的多。示意大家坐到茶水間的休息處,剛剛坐定,君墨宸便柔聲的開了口,“小妖目前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受了一些驚嚇,謝謝你們如此關心她。”
“我可是真的把小妖當我姐妹了,她出了事,我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宋毅萌看着君墨宸輕鬆的表情,懸着的心放下去大半。
顧紅霞聽到季雪妖沒有大礙,那顆懸着的心慢慢的落回實處,“我們揪了一夜的心,我還給你媽媽說了一聲。這件事情是發生在我們宋家的主場上,要是小妖真的出點什麼事情,我們宋家有脫不開的關係。”
“是呀,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是我們照顧不周。早知道喬家的丫頭這麼能搞事情,我一早就不應該給喬家發邀請函。”宋冠宇的臉龐上佈滿了關切和心疼,他是真的心疼了。他此刻已經不把季雪妖當成君家兒媳這樣的身份,在心底裡將他已經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失散多年的孩子,自從昨夜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他的心口一直在隱隱作痛。
“伯母伯父,你們都不要擔心了,小妖沒有什麼大礙。”君墨宸聽到母親也知道了消息,微微愣了一下。
正說着話,神情嚴肅的徐文博邁着步伐走了過來。俯身低着頭,輕聲說道,“少爺,喬總要見你,現在人已經在走廊外面等候。”
君墨宸聽到這裡,眼底山現出一抹的冷意,“請喬總來茶水間,順便把太太的傷情報告拿過來。”君墨宸的聲音清冷之中帶着一抹不易覺察的孤傲。
透明的玻璃窗外,天空灰濛濛的,整個世界被清冷的秋雨包裹。潮溼的水霧落在玻璃窗上,水漬聚集,形成一條條淺淺的水紋,緩緩的流下。
“伯父,伯母,然然和萌萌,你們先回去吧。等小妖出院了,我帶她登門拜訪。”君墨宸輕柔的說道。
宋冠宇立刻領會了君墨宸的意圖,現在喬青偉出面,自己坐在這裡確實不太合適。便立刻起身,“那我們先回去了,有什麼地方需要,給我打電話就好。”說着宋冠宇帶着自己的妻兒,慢慢跺着步子,走出茶水間,消失在走廊深處。
喬青偉出發前,已經在家裡糾結了許久。這件事情說起來很難處理,如果單純只是季雪妖一個人,事情很好辦。直接找一羣地痞流氓讓她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在長風即可,可是現在牽扯到君家。正在腦海裡胡思亂想,徐文博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將他帶到了茶水間。
君墨宸拮据孤傲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以往君墨宸見到喬青偉,還帶着客套。此次喬青偉見到君墨宸,感受着從君墨宸方向不斷溢出的冷意。犀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喬青偉沐浴在君墨宸鷹隼一般銳利的眸子裡,緩緩的坐在了他對面的沙發上。
喬青偉比君墨宸年長很多,但是在氣勢上卻輸了一大頭。君墨宸舒適的靠坐在沙發上,那張英俊溫潤的臉頰上被一層凝重的冰霜覆蓋。右手隨意放置在沙發扶手上,右腿搭在左腿的膝蓋上,雙脣緊抿,氣勢熏灼。喬青偉被君墨宸那雙犀利的眼神壓制,雙手不自在的搓在一起。思前想後,即便眼前坐着的是君墨宸,那自己也不應該膽怯。畢竟整件事情,是季雪妖的錯。喬子珊被季雪妖打的渾身淤青,自己本身便佔了一個理字。
“君總,我今天來是打聽一下昨天晚上發生在慈善晚宴上事情。”喬青偉清了清嗓子,乾巴巴的聲音帶着一絲的質問。
君墨宸深邃的眸子暈染着一絲的不悅,“喬總來的很巧,我正準備約喬總出來。昨天發生的事情確實應該好好的調查一下。”
喬青偉聽到君墨宸的聲音暗啞之中帶着一絲的陰冷,雙手有些不悅的十指交叉。輕輕的摸了摸鼻尖,整件事情本來就是季雪妖的過錯,這看君墨宸的架勢,還準備找自己算賬。想到這裡,他有些不悅的開了口,“珊珊昨天代替我去參加的晚宴,我們興匆匆的過去,回來的時候卻帶着一身傷痕。這件事怎麼說都說不過去的,雖然季雪妖是你的太太,但是我們應該照着理來說。不是嗎?”
君墨宸聽到這裡,鼻尖冷哼一聲。他甚少在外面展露自己的情緒,但是遇到喬青偉這樣護短的人,他也失去了耐心。招手將張一鳴叫到身邊,“一鳴,將昨天晚上的監控放給喬總看。”
張一鳴立刻將平板打開,手指一陣動作之後,便將平板放在了喬青偉的面前。監控的畫質很好,能夠清晰的看到喬子珊帶着陳雅麗和趙曉曉一直出現在季雪妖的身旁。甚至某些時候能夠明顯的看出,她們一直尾隨着季雪妖。
“喬總可以自己看看這些監控視頻,所有的監控我們都保留着。”君墨宸冷漠的臉頰上那層寒意更加的濃烈,“另外,我太太的傷情報告出來了,她的左耳朵處於失聰的狀態。”
喬青偉的眼睛盯着監控視頻,生怕錯過一幀的圖像,慢慢的他的心開始懸了起來。從這些監控畫面上來看,喬子珊帶着朋友一直跟蹤季雪妖,甚至跟到了女衛生間門口。再加上聽到君墨宸說失聰,他的眼睛因爲驚恐,無意識的瞪大了雙眼“君總你說的這些是什麼意思?”
君墨宸冷哼一聲,放在沙發扶手的手指收緊,臉頰上帶着慍怒,“我太太昨天晚上在晚宴上一直被喬小姐跟蹤和騷擾。衛生間沒有監控,但是她帶着朋友跟蹤到衛生間,對我太太進行圍毆,導致她現在左耳處於失聰的狀態。我們君家和喬家一直都有合作關係,我也不打算爲難喬總。所以,我們就走法律程序吧。一鳴,準備報警。”君墨宸的話音剛落,張一鳴已經將手機拿在手中,作勢要將電話打出去。
喬青偉聽到這裡,臉上的冷汗立刻滾落下來。對於眼前的狀況,他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昨夜一直聽喬子珊哭訴季雪妖下手怎麼狠辣。他壓根沒有想到事情和他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樣,如果季雪妖的耳朵真出了問題,走法律程序,喬子珊註定是要進去吃一壺的。更何況面對的是君家,想到這裡,喬青偉已經完全亂了陣腳,“君總,君總,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喬氏和君家合作很緊密,看在多年的情誼份上,我已經在剋制自己的怒火。”君墨宸將那條搭在膝蓋上的腿放下,整個身體往前傾,眼底那抹幽暗的色澤愈加濃郁,“喬小姐在讀書的時候,便仗勢欺人。生日宴上,用盡手段侮辱我太太的名譽。我太太一直顧及着君家和喬家的合作關係,嚥下了所有的委屈。可是喬小姐還不收手,在晚宴上糾結衆人將她堵在衛生間。喬總,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好好說話?”
喬青偉聽到這裡,渾身就像被抽離了力氣一樣,手指不由自主的擦拭了一下額頭。脖頸間那條黑色的領帶就像被人撕扯着,不斷的收緊,他甚至無法呼吸。“君總,我現在回去把喬子珊帶過來,任打任罵,我們二話不會說。我帶着她親自向君太太賠禮道歉,該我們賠的錢,我們不會說二話。只求君總給珊珊一條生路吧,如果把珊珊送進去,她的一生就毀了。”喬青偉的眼睛帶着濃烈的希望,“珊珊真的不知道是季雪妖和你的關係,她要是知道,鐵定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
“按照喬總的意思,喬小姐是不是可以隨意欺辱別人?”君墨宸聽到這裡,皺了皺眉頭,睥睨的眼睛落在喬青偉微微顫抖的身上,“如果季雪妖不是我太太,你們如此對她,按照你們的邏輯,是不是你們毫無愧疚?”
“不是的,怎麼會,我回去好好教訓珊珊。”喬青偉一想到喬子珊有可能要去坐牢,眼睛之中帶着祈求,“我馬上帶珊珊過來,讓她向你們賠禮道歉,求君總看在多年合作的份上,給珊珊一個機會吧。”
“少爺,少夫人醒了,在找你。”吳慧陽出現在茶水間門口,輕柔的說道。
君墨宸聽到季雪妖醒了,也不打算和喬青偉多說些什麼。立刻站起身來,邁着長腿,走向病房的方向,只留下一個掛着冷意的身影。喬青偉靜靜的看着君墨宸消失在茶水間,哆哆嗦嗦的站起了身,一想到喬子珊闖了大禍,便心急如焚的往外面趕。
季雪妖坐在病牀上,搖晃着修長的雙腿。一條簡單的揹帶牛仔長裙搭配着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衣。長髮隨意散落在肩頭,整個人清新雅緻,舉手投足之間都帶着嫵媚和溫婉。聽到房門聲音的季雪妖,擡頭望見君墨宸走了進來,脣角立刻沾染了溫柔的笑意。
“老公,我聽說喬家來人了?”季雪妖立刻從牀上下來,邁着輕盈的步子,走到君墨宸面前,微微揚起臉龐。澄澈的眸子,黑白分明,君墨宸瞬間跌入季雪妖璀璨的眸子深處。
“嗯,喬青偉來了。”君墨宸在提到喬家的時候,語氣冷淡之中帶着一絲不易覺察的慍怒,“他一開始來的目的是興師問罪,喬子珊回去應該給他說了些什麼,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哎,如果知道會有這麼多麻煩的事情,昨天晚上我就應該把這件事忍下來。”季雪妖聽到喬青偉過來興師問罪,臉頰立刻低垂了下來。手指不由自主的捏着裙角,聲音都低沉下去。
“對於蹬鼻子上臉的人,你忍到何時?有些人就是得寸進尺,你一開始就不應該給她們軟弱可欺的印象。”君墨宸的手指立刻落在季雪妖的臉頰上,深邃的眸子裡暈染着疼惜的光澤“再說了,我把你放在心口,一點委屈都捨不得讓你受。我怎麼捨得讓這些人騎在你的頭上作威作福,她們打在你的身上,卻疼在我的心上。”
季雪妖感受着君墨宸那雙有力的臂彎,將自己緊緊的攬在懷裡,似乎往昔被歲月碾壓出來的關於疼痛的印記,都被君墨宸的愛意和溫暖慢慢的撫平。季雪妖將臉頰緊緊的埋在君墨宸的臂彎,感受着來自己君墨宸有力的心跳聲,這大概便是幸福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