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坤道，那貨郎恐怕還得忙活一陣，你要不要過來坐坐？”
金凌轉身就看到一個老翁坐在自家門口的樹下，正拿着一隻巴掌大的茶壺喝着茶，笑呵呵的看着她。
老翁身後宅子很氣派，他穿得也十分考究，一看就是個富貴人家。
金凌走到老翁對面坐下，老翁不知道從哪摸出一個蘋果遞給金凌道：“今早家裡剛供來的，坤道要不要嚐嚐？”
金凌接過蘋果咬了一口，甘甜的味道在口中瀰漫，令她心情愉悅起來，“好久沒吃到這麼甜的果子了。”
老翁笑得開懷，眼神又有幾分黯然，“坤道喜歡就好，可惜啊，我們這些遊魂是嘗不到這些味道了，只有家人燒來的元寶香燭纔是美味。”
“這樣活着真的好嗎？爲什麼不乾脆去轉世？”金凌問道，她心中也一直有這樣的疑問，沒有特別的執念，又爲何一定要留在這個世上。
老翁端起茶壺抿了一口，苦笑道：“這鎮子裡，不願去轉世的大抵就三種情況。一是留戀塵世的親人，寧願做鬼陪伴也不願重新開始。二是家人日日思念，勤於供奉，家人願力太深令靈魂難以離開。三嘛，坤道看那個屠夫，能想到他爲什麼不願去投胎嗎？”
金凌順着老翁所指看去，遠處集市上有個獨臂的屠夫，身上香火氣很淡薄，卻有很濃重的戾氣。
金凌稍稍想了想就明白過來，“怕是因爲生前殺孽太重，怕來世做不成人，所以彌留陽間。”
老翁點頭道：“正是如此，只不過不想走也由不得他，他的家人已經很久沒有來給他上過墳了，沒有了家人的供奉他也就沒了香火氣的來源，這就等於斷了生機，如果現在不去投胎，就只能消散於天地間。”
“或者就像他現在一樣開始吸食陰氣，而他吸收陰氣遲早會迷亂心神變成嗜血好殺的厲鬼，到時候自有你們這些道士來收他。魂飛魄散還不如去投胎，哪怕當個幾世牲畜，總有一絲重新爲人的希望。只可惜啊，他已經聽不進去這些勸了。”
老翁滿臉可惜，金凌則陷入了沉思。
這裡的輪迴之道雖然沒有外界那般純粹，只是少了真靈的假輪迴，卻讓金凌覺得比外界更符合道法自然的規則。
不論是遊魂貪戀塵世家人，還是家人不捨遊魂離去，甚至是那屠夫爲了生存不惜變成厲鬼，一切都是有選擇的，可以自主的選擇留或走。
如果走上了厲鬼的路，那也是自己的選擇，自己當然應該承受後果，而不是直接被人視爲邪惡去誅殺。
在外面的世界，死後只能入冥界，不入冥界統統都要被打上‘厲鬼’的標識，然後被修士誅殺，或者用來煉製法寶。
彷彿在外面的世界，除了‘正’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能存在。
而指定這個‘正’的標準的又是高高在上的人類，那麼如果統治這個世界的不是人類，而是魔族甚至妖族，那這個‘正’的標準又要如何存在，會不會變成‘魔’纔是存世的標準。
金凌爲這個世界的包容性所驚訝，內心深深的被觸動，這讓她對這個世界的主宰，也就是‘彌仙’鎮獄靈王的印象有所改觀，對他的好奇心也開始有些抑制不住。
到底是怎樣一個存在，才能制定出這樣的法則？
“坤道是準備去滄雲國都城嗎？”老翁笑眯眯的問道。
金凌點頭，“是，準備去都城見識見識，不過我還是想要去尋找彌仙嶺，只不過現在沒什麼頭緒。”
“彌仙嶺啊……”老翁捋着鬍子陷入了回憶，片刻之後道：“滄雲國的國師說是在彌仙嶺入的仙門，築成仙基，他應該知道彌仙嶺的線索，只不過他連當朝皇帝都不肯告訴，坤道若是想要去問他，恐怕難嘍。”
金凌笑，“不去問一問，怎知道他不會說？”
“哈哈，是這個理。”老翁開懷大笑，“坤道你陪我聊天解悶，我也不能白耽誤坤道你的時間。來來來，這個茶壺送給你，你帶着它去都城鎮國公府，我家裡那些兔崽子定會幫你見到國師。”
金凌也不推卻，鄭重的收下茶壺，“那便多謝您了，不過我也不喜歡平白受人恩惠。”
話音一落，金凌彈指將一道白光射入老翁眉心，老翁渾身一震，雙目大睜，那絲靈氣遊過他身體的每個角落，帶起一陣陣顫慄，引得周圍的靈氣都朝他身體匯聚而來。
香火之氣比起金凌這個階層凝練的靈氣可相差了十萬八千里，這使得老翁的身體發生着巨大的變化，他就像石化了一般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個變化的過程至少會持續個把月，而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有了相當於凝氣一層的修爲，距離修成法身近在咫尺。
金凌把茶壺放到隨身的藥箱中，裡面的彌依舊在沉睡，無法給她任何幫助。
她拿着沒啃完的蘋果看向還在忙活的貨郎，手中魔神幡一晃，貨郎身上的陰邪之氣盡數被吸入魔神幡中。
貨郎只覺渾身一暖，整個身體瞬間輕鬆了不少，他一臉莫名其妙的轉頭去尋金凌的蹤跡時，卻只看到道路盡頭那個拄着幡旗，揹着藥箱的清俊身影越走越遠。
“好奇怪的坤道。”貨郎嘟囔一句，聳聳肩膀繼續招呼周圍的遊魂。
金凌依舊像個凡人一樣，迎着月色用雙腳前行，走到滄雲國都城宏偉的城門前時，天已經漸漸亮了，遠處那個山坡上的鬼鎮消失在晨光之中，化爲一縷輕煙隨風而散，只留下一座座的墳包和漫天飛舞的紙錢。
因爲有範元給她的手書和身份文牒，金凌連入城費都省了，在城門守衛殷勤的指引下進入城中。
熱鬧的街巷中，來來往往的行人大都穿着道袍，有些樸素，有些則很華麗的繡着金邊和暗紋，不過這裡面卻沒幾個是真道士，都是城中權貴。
由此可見，道士在這個國家是很受歡迎的，穿道袍都成了一種風俗。
“平南將軍到，無關人等速速退讓！”
後方傳來一聲聲的大喝，人羣都被驅趕到兩邊，金凌也跟着人羣到路旁，舉目望去，就見一個滿山殺氣的中年男人一身威武戎裝策馬奔騰而來，身後跟着浩浩蕩蕩的黑甲武士，威風凜凜。
而令金凌驚奇的時，這個平南將軍身後的兩個護衛中，有一個居然是長着虎頭的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