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年裡發生的事情太多,多的已經超出錦辰和夏央的腦容量了。
當錦辰還在費力的想兼容這十年裡發生的所有的事情的時候,夏央已經將腦子清空,決定活在當下了。
他們兩個帶着完全不同的心態望着彼此,一個是滿心的滄桑,一個是井水般波瀾不驚。
波瀾不驚的那一位把她對面的那位折磨的生不如死,這時候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笑着向對面擺了擺手。
就這錦辰還受寵若驚的往後面看了看,因爲他很篤定的以爲夏央只是對他身後的某人打招呼,而在他確定後面沒什麼可疑人物之後,他才木愣愣的回過頭來,然後呆頭呆腦的跟着夏央的動作走,也跟夏央擺了擺手。
相較於他們的迂迴曲折的心理活動,幺兒則是單純多了。
幺兒沒有他們那麼多的情緒,他在看見他爸爸的瞬間就像個炮彈一樣衝到了錦辰的懷裡,錦辰跟夏央打招呼的手還沒來得及放下來,就因爲幺兒衝到了他懷裡而條件反射的把幺兒給抱了起來。
當初幺兒還沒見到他媽媽之前,他和錦辰還是很親的,可在他媽媽出現之後,他就因爲他爸爸老是惹他媽媽生氣開始嫌棄他爸爸來,期間更是因爲他爸爸打了他而離家出走了。
雖然那次離家出走還沒離開小區,可也算是離家出走了不是?那也代表他和他爸爸之間決裂過不是?
然而他那些小脾氣,在這一年裡早就被化爲了濃濃的想念,以至於在他衝進他爸爸懷裡之後,他少有的有了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樣子,抱着他爸爸的頭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在那哭的痛快,同時也證明了他這一年裡到底有多想他爸爸。
夏央那消失無蹤的愧疚,則也被幺兒這一嗓子給嚎了出來。
幺兒的哭聲惹來了路人的紛紛側目,好在大家都以爲這是父子久別重逢後的正常反應,所以都帶着善意的笑了笑,有個年輕的小姑娘甚至還拿了幾個棒棒糖給幺兒,讓他別哭了。
幺兒收下了小姑娘的棒棒糖,哭聲這才稍微小了點,這時候他也哭的沒力氣了,所以半個身子都耷拉在他爸爸的肩膀上,時不時的還會抽噎一下,那可憐勁兒深深的讓夏央感受到了自己罪孽的深重。
有了幺兒的開場白,原本見面之後可能會很尷尬的錦辰和夏央倒是自然了很多。
夏央做出這種帶着兒子離家出走的事其實也挺心虛的,可這時候卻帶着她那莫須有的自信,就用平常的語氣問候着錦辰:“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幺兒抽抽嗒嗒的,這時候憑着他媽媽讓他在深山老林裡呆了一年的小怨氣不滿的說着:“還能是怎麼找到這兒的?當然是我打電話跟爸爸說的嘍……”
錦辰沒有反駁幺兒的話,夏央沒話找話的行爲也就沒有下文了。
她找不到話了,錦辰則是努力的繼續沒話找話,“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夏央剛想說要帶着幺兒回家,幺兒就跟個小蚯蚓似的在錦辰肩膀上滾來滾去的,逼得錦辰不得不換個姿勢把他抱住,讓他坐在自己的胳膊上問他:“怎麼了?”
幺兒把自己已經長大了不少的小手伸出來說:“我的手怎麼黑了?”
錦辰一開始還奇怪幺兒的手是怎麼黑的呢,可他猛然想起來自己登記之前匆匆忙忙染了頭髮的事,臉都憋紅了也沒能回幺兒一個所以然出來。
他不回答,不代表幺兒自己不會探索。
幺兒剛剛就抱了他,他那智商雖然退化了,可是隨便用小腦一想也知道自己的手是怎麼黑的。
爲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幺兒就抱住他爸爸的頭蹭了蹭,再把手拿回來,果然發現自己的手又黑了一圈。
這時候他還不知道手上沾上的黑色顏料代表着什麼,還兩分抱怨八分撒嬌的跟他爸爸說着:“爸爸,你沒事去染什麼頭髮啊?你看看我手都被你頭髮染黑啦!”
夏央不動聲色的拿出溼紙巾給幺兒擦着手上的黑色染料,心裡卻是五味俱全。
一般人染頭髮,染的五顏六色的都有,什麼紅的黃的綠的白的都有,染這些五花八門的顏色的人,不是爲了漂亮就是爲了個性。
當然,染黑色的也是爲了漂亮,但把頭髮染黑的人,鐵定是因爲需要用顏料的黑來掩蓋頭髮上的白……
夏央心思翻轉,雖然心疼,可還是狀似不在意的提醒錦辰說:“要是沒什麼事就走吧。”
錦辰被她說的有些矇頭蒙腦的問:“去哪兒?”
手被擦乾淨的幺兒適時的飛機票舉到錦辰跟前說:“能去哪兒,當然是回家嘍!”
於是錦辰剛落地,則又跟着夏央和幺兒離開了地面。
幺兒因爲哭的累了,所以上了飛機之後很快就睡着了。
夏央趁着幺兒睡着的空間問錦辰:“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錦辰大腦還在緩衝他即將帶着老婆孩子回家的幸福感,這時候猛然聽到夏央的問題,在愣了一下之後,則是不住的搖着頭說:“沒有,我現在很高興,我這輩子都沒這麼高興過,真的……”
錦辰說着,眼眶鼻子陡然一下就變酸了。
夏央把人折磨成這樣,也就不再爲難他,而是難得的替自己辯解了兩句:“我這麼做不是無聊的想報復你,我只是想借報復你這件事來平衡一下我的心理而已,否則我可能永遠都忘不了當年你把我推路中間讓我差點被車撞死的事。”
錦辰被她說的心裡一抽,在把嗓子裡的酸意壓下去之後,就像個盲人一樣胡亂的抓住夏央的手說:“如果我現在說對不起,你會原諒我嗎?”
他這話剛問完,臉上驀地就騰起了一片耀眼的光亮。
那是飛機外面的陽光投到他臉上的陽光,也是他即將開始的新生活所煥發的光彩。
最後他沒有追問夏央會不會原諒他,因爲夏央反握住他的手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
夏央用一年的時間來折磨錦辰,折磨自己,折磨幺兒,折磨完了,她終於可以心無雜念的和錦辰重新開始了。
這一次,她沒有言珂的身份,她不需要用謊言做掩飾,她只需要平平淡淡的活着就好。
兩小時後飛機落地,錦辰載着夏央和幺兒問夏央現在要去哪兒,夏央理所當然的說:“當然是回家了。”
幺兒作爲一個動不動就被留守在家的娃兒,率先就嚷嚷開了,“媽媽你這是要回哪個家啊?姥姥姥爺家事家,媽媽家是家,爸爸家也是家,你說回家爸爸都不知道把車往哪兒開了。”
幺兒的話讓夏央一愣,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真的沒有想過自己要回哪個家。
錦辰眼看着就到岔路口了,就分神看向夏央問夏央的意見。
夏央視線落到錦辰被劣質染髮膏染黑的衣領,在那衣領上轉了一圈之後又回到錦辰的眼睛上,兩個人莫名其妙的對視了一秒,錦辰因爲要開車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前面的路上,而夏央則是看了錦辰一會兒之後,釋然的笑着說:“反正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去哪個家就由你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