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幾個孩子早已四散而去,只剩下面前的兄妹二人,陸夢箋雖心疼被扯斷根的流蘇樹幼苗,本打算再挖幾棵小苗回去,可看着小昭痛苦的表情,只好暫時先將挖幼苗之事放擲一旁,背起小昭下了山。
剛子性子雖要強,卻也禁不住陸夢箋一路軟語的循循善誘,幾句話便將家中之事都說了個清楚。
一問之下,陸夢箋才知曉這兄妹二人竟也家住石塔村,只不過住在山腳下,距離林家尚有一段距離,而陸夢箋極少出門,對於村中之人認識自然有限。
剛子的爹孃都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成日在田中幹活,所以照看妹妹的活便直接落在了剛子頭上。平日男孩子野心慣了,幾個小夥伴聚到一起便揹着父母溜到山上,遠遠看着山上一大片白雲似的花朵,一時好奇便攀了上來,誰知就遇上了陸夢箋。
“剛子,你怎麼沒去學堂呢?”陸夢箋想到村中那些與剛子一般大的孩子,此刻應該都在村裡的私塾讀書,一個沒忍住便問出了口,可誰知原本興高采烈的剛子聽聞,神色立馬暗淡起來。
“爹孃說家裡窮,沒錢供我讀書,而且要是我去讀書了,就沒人來照顧妹妹了,”剛子低頭,捏着衣角,不由委屈的嘟起嘴。
“原來是這樣,那剛子想不想讀書呢?”陸夢箋笑吟吟的看着剛子的表情,心下觸動,突然有個想法衝進腦海。
“想,可是,”剛子猶豫一會,“算了,私塾學費那麼貴,而且爹孃那麼累,我不能再讓他們因爲這個煩惱了。”
“如果我說,我能幫你進私塾呢,你會不會想去讀書?”剛子那懂事的神情,令陸夢箋一陣心酸,只不過,她實在不能保證,自己的想法是否真的能夠幫到這孩子。
“你?怎麼可能!”
“如果姐姐想請你爹孃幫忙,每天給他們工錢,好讓他們能供你上學,這樣行不行呢?”陸夢箋刮刮剛子的小鼻子,調皮的衝他眨眨眼。
“這樣的話,我得去問問我爹,姐姐,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剛子難以置信的一把拉住陸夢箋。
“當然是真的,姐姐家也住在村子裡,肯定不會騙你的。呶,你看,這山上好多漂亮的花是不是,姐姐想要的,就是這些鮮花,”陸夢箋隨手一指,又轉身指向山頂那片惹眼的銀花,“姐姐想請剛子的爹孃幫忙採摘那些四月雪的花朵。”
“哈,原來只是要些花朵而已,這些剛子就能做到啊,”剛子笑着跳起來,滿臉掩抑不住的興奮,若是隻用摘些花兒就能去上學,這有什麼難的。
“可是剛子還是小孩子,做工的事情,只能大人來做,你們呢,只負責每天開開心心,去上學讀好書,好不好?”
這等好事,對於剛子來說自然求之不得,眼下他恨不得一步便跨到山腳下的家中,對自己父母宣佈這等天大的好消息。
終於捱到山腳下,小昭早已趴在陸夢箋的肩頭睡着,陸夢箋只好跟隨到剛子家中,可一眼看到那間比自己如今住的屋子還簡陋的小屋時,心中不禁一陣酸楚,想不到,這個家中竟是如此貧困,只可憐兩個孩子如此懂事。不過儘管如此,家中還是收拾的乾乾淨淨,可見主人家雖窮,卻也不是邋遢之人,這樣一來,陸夢箋想委託他們幫忙採摘,反而更加安心。
同剛子講明做工之事後,陸夢箋這才拎着那株流蘇樹苗匆匆返家,因一路直接將樹苗拎在手中,樹根暴露在空氣中,難免有所剮蹭,不過幸好主根尚健全,種在土中仍有存活之機,只不過嫁接之事也只能暫緩。
只不過那“四月雪”花期有限,若是能夠在花期結束前,將花朵採摘下來,自是最好。
而依鐵匠劉大哥的意思,因了那日之事,打製那蒸餾爐早已是鐵鋪的頭等大事,想必不出兩日,那經過自己精心設計的蒸餾爐定能打製成型。
李嬸雖採了一籃杜鵑花來,可那杜鵑畢竟只是顏色鮮豔,但香味卻幾近於無,陸夢箋轉念一想,便置於一旁,準備另作他用。
這樣一來,那“四月雪”倒是能夠用來檢驗一下蒸餾爐的作用。
可是,直到第二日中午,剛子的爹都不曾露面,這不禁令陸夢箋擔心起來。
四月雪幼苗栽在院中,第二日便顯得有些萎蔫,想必是與山地環境相差太多,難免有些水土不服,陸夢箋看着心急如焚,但仍無可奈何,只好澆足水分,一切順其自然。
不過林岱莫看到那支綻放的“四月雪”,卻瞬間變了臉色,劈頭蓋臉訓斥了陸夢箋一通,無非是因聽村民提起山上有野獸出沒,嚴令禁止她獨身一人往山上去。那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徹底顛覆了他平日極力維持的淡漠形象。
陸夢箋平白受這一場訓斥,滿心委屈,可見林岱莫那着急上火的樣子,還是唯唯諾諾應了下來,只是難免又是一場嘴上官司。雖然林岱莫說話比洋蔥還嗆人,可陸夢箋心中卻隱約有種淡淡的甜蜜,至少,在這世上還有人肯關心她的安危。
連續幾日,李嬸直到天黑纔回來。李大壯那遠嫁的二妹妹回家一次,李家老孃簡直比過年還要高興,不光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又怕自家閨女孤單,每日都把自家媳婦喊到家中專門陪二妹妹說話。
可李家總共三個兒媳婦,老三家的住在城裡,平日也極少回家,聽聞二妹妹回家,不過看過一遭,便又返回了城中。老大家雖說也住在這村裡頭,可老大媳婦家境富裕,光陪嫁就裝了好幾箱子,李家老孃自然也不敢怠慢。
偏生李大壯家的夾在中間,上頭有李家老孃不待見,回頭又有妯娌輕視,每次回李家都像入閻羅殿般,總得小心翼翼,但不時還是會觸動龍鱗。這回若不是因了二妹妹回家,李大壯爲不拂自家老孃的面子,竭力勸說,李嬸斷然是不願前往。
況且,自己在李家忙活一整天,自家兒子卻吃不上一頓飽飯,想到這些,李嬸心中便不情不願。
這日,陸夢箋正盼着剛子爹孃現身呢,結果卻看到李嬸紅着眼睛走了進來,手裡還拉着不斷抹眼睛的忠兒。
“李嬸,你們娘倆這是怎麼了,”陸夢箋見勢不妙,忙將二人請進房中坐下,又沏了一壺茶,忠兒仍舊依偎在孃親身邊,不時發出抽噎的聲音。
“忠兒乖,過來吃快糕點,”陸夢箋取出從城中買回的甜點,取出一塊放到忠兒口中,順勢將忠兒拉到自己懷中。孩子見到甜點,便將那些委屈拋到九霄雲外,口中嚼着糕點,漸漸止住淚水。
“嬸子,喝口水消消氣,”好不容易搞定了孩子,可那邊的大人卻不是幾塊點心就能解氣的,陸夢箋甚少遇到這種情況,又非心理學專家,眼下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安靜坐在一旁看着李嬸的臉色。
“唉,夢箋,你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李嬸緩了半天,這才憋出一句話。陸夢箋聞言,大概也知是同李氏那一大家子人有關,便拍拍忠兒,將碟子裡的蜜食塞到忠兒手中,“忠兒聽話,你先去外面看看牆邊有沒有螞蟻,姐姐和你娘說句話,好不好?”
忠兒歡喜的接過蜜食,一口答應,便歡快地跑了出去。
“嬸子,這些話,可不好當着孩子的面說,剛纔光顧着給忠兒吃了,咱們也來嚐嚐鮮,這是我昨日從城裡帶回來的吃食,味道可甜着呢,”陸夢箋說着便將蜜食塞到李嬸手中。
“光氣也被氣飽了,哪裡還有心情吃這些啊,再這樣下去,保不齊哪天我的肚子就直接氣炸了,”李嬸方纔礙着忠兒在一旁,使勁憋着眼淚,這下終於流了出來。
“本來小姑子回來,我們也都覺得高興,都幾年沒見面了,這次回來多親近親近也是應該,可是,我這婆婆實在是……她是家中長輩,這般對待我們娘倆,我也不好說什麼,可是我實在是看不慣,她平日那樣吆五喝六,可看見大嫂卻跟老鼠見了貓一般。大嫂不就是家裡有幾個臭錢嘛,”李嬸越講越氣,直氣得雙手發抖。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們那品性,何必爲這種人生氣,太不值當了,”陸夢箋續滿茶水,溫聲細語的勸說一句。
“你說的這些我也明白,可是,她們實在是太欺負人了。我家忠兒雖說有時皮了些,可至少也是懂禮識大體的孩子,可今兒那女人卻非讓忠兒給我家小姑端水,那可是滾燙的開水啊,咱們大人端着都要斟量斟量,更別說個孩子了,結果忠兒燙的端不住,不小心將碗打碎了,她不說問問忠兒燙傷沒,轉過身便破口大罵,若不是我那小姑攔着,恐怕她早就一巴掌打過去了。”
對於這些家長裡短的爭分,陸夢箋向來興趣不大,可見李嬸這般聲淚俱下,心中還是有些不落忍,想到之前所看得那些關於婆媳之間糾紛的電視劇,如今反倒越發深有體會。
“李嬸,依我看,既然大家撕破了臉,以後再見面恐怕難免有些不自在,倒不如斷了交往的好,”陸夢箋一語直截了當,李嬸聽完連連搖頭。
“夢箋,你未曾經歷,不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