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雪堂的一縷清煙凝聚出淡淡的身影,屈指將殺氣沖天的五寸小刀彈的幾乎碎裂,而後,它漫步而出。蘇寒身不由己,魔怔一般的隨着身影慢慢走向草廬。
此時的蘇寒神智都有些混亂了,但他心念堅毅,仍保持着一點點清明。隨着一步步走向草廬,他心中的那點清明在提示自己,此處有聖威,無堅不摧,一旦踏入,將要粉身碎骨!
“不能走!不能再向前走了!”蘇寒隱隱大吼,但他的身軀卻好似不受自己控制,無法停下腳步。
草廬漸漸近了,有雪堂的匾額越來越清晰,此間的一絲不朽聖威可將道兵都震碎,神威不可侵犯,但蘇寒接近草廬,卻未受到任何阻礙,他如同漫步在山林間。
隨着接近草廬,蘇寒的心神也奇蹟般的漸漸恢復,他能夠思索了。
百丈草廬,寂靜無聲,茅草搭建起的小屋,簡樸無奇,只有草廬邊緣兩條拱衛此處的九轉化龍,才彰顯出了這裡的不凡。
蘇寒的心神漸漸清明,但前方的淡淡身影,卻一瞬間飄渺了,淡的幾乎要被一絲微風吹散。
“這難道真的是仙祖的一縷不滅神念?”
蘇寒心中非常震驚,此時他已經身在草廬之內,無數修士以諸多道兵都無法破開的聖威,卻沒有攔住蘇寒,他就在心神恍惚間,跨入了草廬。
這縷輕煙所化的身影深不可測,不知道是如何凝聚出來的,很難和不朽神念聯繫在一起。但蘇寒還算比較安穩,他已經看出,身影對自己並無惡意,否則一指彈來,再強悍的肉身都要破碎。
“這條身影難道是仙祖的容貌嗎?它一聲輕嘆,如同天雷,震昏了陸萱和老瘸子,唯獨我無恙,且是身影將我引進了草廬。”
若是別的修士身在草廬之中,恐怕都要歡喜的昏厥,此處乃仙祖的容身地,有一絲聖王本道的氣息,牽引着天地大道,形成一縷天成道韻,神妙不可言,在這裡修行,事半功倍,很容易進入道境。
且仙祖震鑠古今,只要草廬隨意留下一點他當年的隨身物品,就是無價的仙珍,會令無數人瘋狂。
更爲關鍵的是,仙祖太丘以黑暗經大成證道,這部起源母經而今已經失傳,只有在這片小世界纔有可能找到一點線索。
輕煙化出的身影更加淡薄了,似乎隨時都會消散在天地間。它緩步而行,進入草廬,負手注視有雪堂。蘇寒不敢靠近,並非懼怕,而是來自心底最深處的敬畏。
身影或許就是仙祖太丘當年的一抹真容,他並不多麼高大威嚴,卻如同世間慈悲寬懷的象徵,凜然正氣浩浩蕩蕩,散出無數裡。這片小世界到處灰霧密佈,不見光明,唯獨仙祖當年的容身地,神聖不可褻瀆,沒有一絲灰霧敢於靠近。
輕煙一般的身影慢慢轉身,它的面容已經淡薄的模糊,卻有一雙星辰般的雙眸,注視着蘇寒。
“仙祖……”蘇寒在此時重重跪倒,幾乎不受控制,跪地膜拜淡薄的身影。
身影第三次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如同憐憫世間生靈,彷彿天空的大日將要墜落,整片天地都陷入無邊的黑暗。江河干涸,萬花枯萎,生機消亡。
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在蘇寒腦海中響起。
“一切都來不及了……太丘有憾……”
蘇寒心中如同一道霹靂炸響,這道聲音若有若無,但迴盪在自己腦海中,卻無比的清晰。而且此時的蘇寒心神清明,這道聲音絕對不是幻覺。
還未等蘇寒再有別的反應,身影化爲一縷輕煙,如它剛從有雪堂中飄散出來的一般,消散在了天地間。
“仙祖!”蘇寒連忙起身,一步上前,但身影真的消散無存,再也沒有一絲一縷的煙氣。
“這會否是仙祖的一縷不滅神念?但現在爲什麼會消失?”蘇寒怔怔站在原地,震驚的同時又有無數的疑惑:“陸萱和老瘸子都被震昏了,只有我平安進入草廬,剛纔仙祖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一切都來不及了,是什麼來不及了?”
蘇寒將剛纔迴盪在腦海中的那句話仔細咀嚼了無數遍,卻根本無法從中揣度到什麼。
“一切都來不及了,太丘有憾。”蘇寒仰視前方的有雪堂:“這必然就是仙祖,他有憾,有什麼樣的遺憾?”
蘇寒覺得不解,仙祖太丘,自古聖王中最強者,這世間幾乎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了,可上九天攬月,若這等人物有憾,可想而知,其心中的憾事或許比登天都難。
“仙祖是在遺憾自己未能羽化飛昇嗎?”蘇寒暗中猜測。
世間不知道有沒有仙,但仙的蹤跡億萬年都未出現在真極,聖王已經是絕巔的存在,卻無法逃脫歲月的侵蝕,強如太丘,在時間的流逝中也要坐化。
聖王威震萬界,但並非不朽,遲早要死。唯獨踏上一條名爲“極”的道路,羽化成仙,才能夠與天地同壽,永生不滅。
“這就是仙祖的憾事嗎?”蘇寒自失的搖搖頭:“恐怕不是,否則他就不會說,一切都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究竟是什麼意思?”
此時,草廬中歸於平靜,身影完全消失了,就如同他從未出現過。蘇寒如在夢中,如果不是他穿越了無堅不摧的聖威,置身在草廬中,很可能會覺得自己所看到所聽到的一切,都是黃粱一夢。
草廬中真的有一絲天成道韻存在,蘇寒修爲不深,練體境界尚未圓滿,無法感受到更多的東西,只能體味此處很不尋常。他呆呆的站立了許久,回頭看看,老瘸子和陸萱仍在原地昏迷不醒,但並未有性命之憂。
適才有無數大教中的高手竭盡全力轟擊草廬未果,蘇寒的心緒漸漸平穩下來,他心裡也有很多好奇和求知的慾望,想要看看仙祖太丘昔年的容身之地。
此間的草廬大約有七八間,俱都不大,方圓三五丈而已,如寒士居住的茅屋。其中有雪堂乃是主室,寬大的匾額一塵不染,有一片難見的光輝流轉。
蘇寒在有雪堂外佇立了片刻,而後鼓起勇氣,輕輕推開那扇虛掩的房門。
吱呀……
沉寂了無數歲月的房門,一推而開,映入蘇寒眼簾的,不是傳說中光芒璀璨的仙珍,也不是失傳許久的起源母經,只有一張小榻,平凡的不能再平凡。
“仙祖當年就是在這裡盤坐,參悟天地大道的嗎?”
等到蘇寒慢慢跨入有雪堂的時候,眼睛猛然一亮。草廬中四面牆壁均一塵不染,有淡淡的光芒浮現,平滑如鏡,一個又一個小字,如蝌蚪遊弋,彰顯出一縷神妙。
“有字跡!不知道存在多少萬年了!”蘇寒心頭猛然一動,仙祖乃是近古時代末期的聖王,距離現在二三十萬年時間,他容身的草廬仍在,且牆壁四周有字跡在流動。
“會否是黑暗經!”
小世界被推斷爲仙祖的仙墳,其中最大的價值就是黑暗寂滅經。而今看到這麼多字跡,連蘇寒也怦然心動。
“我連黑暗經都沒見過,卻被人誣陷爲小妖皇,冤的夠嗆,現在可能真的能目睹黑暗經了!”
蘇寒凝神,捕捉在四面牆壁流動的字跡,但是隻看了幾眼,他就察覺出,這些字跡,並非黑暗經,而是一篇名爲淨心訣的經文。
“淨心訣,是什麼樣的經文?”蘇寒暫時不解,不過仍然看的非常仔細,這是草廬中的東西,仙祖的容身地,即便一隻蒼蠅都是仙蠅。
經文如同一汪清泉,滋潤了萬物萬生,蘇寒在此時幾乎不由自主沉浸在了其中。他的見識不多,但也可以確定,這篇經文並不是什麼殺伐秘術,卻可以淨化人的心靈,清如明鏡,極易由此引動進入悟道的微妙境界。
淨心訣,如同西天菩薩在誦經,九天仙女在吟唱,諸天神明在祝福,一切虛妄和心障皆不存在,身在蓮臺,不染塵埃。
這是一種心靈上的超然境界,不能對敵,也無法提升戰力,卻可以讓人更加容易的感受道韻,且諸般心魔不能沾身。
“此經對現在的我來說可能用處不大,但日後進入了悟道境界,能堪大用!”
蘇寒將所有經文全部烙印下來,一字不露。此時也不是參悟經文的時候,他烙印下所有經文後,從有雪堂退出,而後轉到其餘幾間矮小的草廬前。
一間草廬中,滿是書籍,年代久遠的不可查,其中還有以樹皮爲紙的原始古書,非常罕見。蘇寒輕輕拿起一本,但就在他手指觸到書籍的一瞬間,整本書便化爲了粉末。
蘇寒頓時一驚,接着便恍然大悟,草廬存在二三十萬年了,若沒有聖威的庇護,早已經坍塌無存。這些書籍腐朽的不成樣子,只保持着形體,稍一觸動,立即化爲塵煙。
另間草廬中,有一排玉瓶,蘇寒拿起一隻,其中有幾顆丹藥,他一陣激動,這是聖王所留的丹藥,效用不言而喻。但讓他失望的是,丹藥也腐朽了,根本無法再服用,手一碾就化成了灰。
所有玉瓶皆是如此,神妙的靈丹不可使用,時間的力量沒有任何人或物可以抗衡。
不過玉瓶都保存了下來,蘇寒收起一隻,這是空間法器,小小的玉瓶可容納江河。
其餘幾間草廬中,皆有各種物品,但被時間磨滅掉了,都不能再用,令人感覺很可惜。
最後一間草廬中,空無一物,只有一座小小的石臺,石臺正中,有一方巍峨的大印。
“這是仙祖的兵器嗎!”蘇寒激動的無以復加。現在的這個時代,聖兵幾乎就是世間的頂級兵器,由上古聖人祭煉,溫養了一生,威力不可想象。
聖兵之上,就是諸聖王,妖皇,荒神所鑄造的仙器,但非常罕見。並非證道爲皇之後就能百分百的鑄造出屬於自己的仙兵,聖兵的鑄器材料已經鳳毛麟角,許多上古聖人都未能有聖兵流傳下來,更不要說品階最高的仙器。
真極的歷史億萬年,但有史可查的仙器,寥寥幾件而已。
大印一尺方圓,方正渾然,它像是鎮壓天地的一件重器,不可撼動。蘇寒抑制住心頭的激動,一步步接近這方大印。
但他沒有感受到一絲一毫波動,大印顯然也在時間的流逝中被磨滅了。蘇寒輕輕拿起這方大印,它沉重的如有萬鈞,壓的人喘不過氣。大印的神性全部無存,只因爲鑄器的材質罕見,所以保存下來,不過已經無法對敵。
一個“道”字,楔刻在大印之上,寥寥十二筆,卻如同將世間一切法則囊括其中,輕輕翻動大印,仍可感覺到天地大道隨之共鳴。
“這真的是傳說中的仙兵嗎?”
大印的神性不存在了,連道則都被磨滅,只有一條條淡淡的痕跡留了下來。但蘇寒的激動仍然抑制不住,能夠親眼得見仙兵,那怕是一件腐朽的仙兵,都是莫大的機緣。
他不知道這方大印還能有什麼用處,但小心翼翼的將其收了起來,而後退出最後一間草廬。
所有草廬都被走了一遍,其中沒有任何黑暗經的線索,蘇寒又將目光聚集到兩條盤臥在草廬邊緣的九轉化龍屍體上。
兩條神秘的九轉化龍,傳聞不是世間的物種,不知道仙祖從何處得來。它們在此守護仙祖的容身地,壽元乾涸後隕落了。
百丈龍身,蜿蜒出去很遠,九轉化龍通體淡金,一片片鱗片,如同黃金打造出來,皆有一尺大小。碩大的龍頭不屈,仍然昂視前方。這雖然不是傳說中的真龍,是由獸身九化而來,但依舊有一股睥睨諸天,無視天威的氣勢。
九轉化龍的身軀堅硬如鋼鐵,一片龍鱗都沉重的不可想象,整條龍軀比一條山脈都要沉重。蘇寒輕輕試探,以他強大的力量,都無法觸動龍軀一絲一毫。
“所有人都對這兩條龍軀非常渴望,急欲得到,老瘸子差點走火入魔,要不要想辦法弄出去一條?”
蘇寒有空間小玉瓶,可容納下九轉化龍的龍軀,但它太沉重了,根本收不動。
且蘇寒想了想,也不願搬走龍屍,這是守護仙祖容身地的生靈,雖然仙祖和九轉化龍都隕落了無數歲月,但蘇寒心有不忍。
“有雪堂中一縷輕煙化爲聖王的身影,可破碎道兵,但對我沒有分毫的傷害,反而引導我進入草廬,目睹了淨心訣,還有這方無名大印,我不能太沒天良。”
而今世間的人,不管壽元多長,都未見過仙祖,但蘇寒今日卻親眼目睹了仙祖的一抹儀容。他不敢心有妄念,搬走大印還不算什麼,但連守護容身地的九轉化龍屍體也給弄走,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且弄走龍軀根本也不現實,它沉重的壓塌天穹,沒有滔天神力,無法收取。
“此處沒有黑暗經的下落,也沒有仙祖坐化的痕跡,可能他的坐化地,還在別處。”
蘇寒慢慢走出草廬,回味這一切,恍惚的好像並未發生過。
草廬外圍的聖威似乎不存在了,雲淡風輕,蘇寒慢慢離開此處,順利來到外面。
等到他親自在草廬內走了一遍,又毛髮無損的重新走出來,心中非常疑惑。
“仙祖爲何容我進入草廬?”
這個問題讓蘇寒很想不通,要知道先前諸多大教高手以道兵轟擊聖威,連月搖仙宮太上長老那種存在都親自出手了,均無功而返,反而使所有道兵受創,沒個百八十年時間,根本無法恢復。但蘇寒就這麼輕易的走進了草廬,未遇到一點點聖威的威脅。
“難道是我身修焚魂魔功的原因嗎?”蘇寒琢磨着:“仙祖太丘和嘯月妖皇都修黑暗經,老荒神說過,焚魂魔功來自黑暗經,會否因爲這個原因,仙祖的那一抹身影察覺到我修有魔功,感應到了彼此之間有一絲絲微妙的關聯,纔會容我進入草廬?”
一切真相都隨着仙祖的淡薄身影消失而湮滅,無法推測。蘇寒獨自想了一會兒,沒有任何頭緒。他俯身將陸萱和老瘸子扶正,替他們灌下一口九花玉露。不多時,兩人都醒轉過來,老瘸子眼睛中還有血絲,見了鬼一般大叫。
“剛纔是聖王的虛影嗎!我看見他朝這邊走來!”
“虛影一聲輕嘆,我就覺得五雷轟頂,直接昏倒。”陸萱一臉迷糊,大眼睛裡全是茫然。
“小友!究竟是怎麼回事!”老瘸子拉住蘇寒,急聲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我也是剛剛醒過來的。”蘇寒不敢將剛纔的事情說出去,老瘸子不是善人,雖然暫時和自己同行,但這老傢伙心眼很黑,巴不得衆人全部死絕,而後撿他們的寶物,發死人財。
“聖王的虛影不在了嗎?”老瘸子左右環視,並未懷疑蘇寒的話,仙祖的一抹身影輕輕一嘆,世間無人可擋,就連他都昏厥了,更別說只有神池境修爲的蘇寒。
“好像是不在了。”
“那一定不是仙祖的一縷不滅神念,否則我們剛纔就死了。”老瘸子死死盯着草廬,賊心不死:“還可以再試試!我的小刀都快破碎了,付出的代價太大,不撈取點好處,這次就虧本了!”
“你還要試?”蘇寒立即拉起陸萱,道:“我們倆先走,你自己留在這裡試吧,剛纔你用小刀斬向草廬,就惹出聖王的虛影,差點把我們害死!”
老瘸子頓時猶豫了,他也心有餘悸,適才的虛影一出現,屈指輕輕一彈,將殺神彈的粉碎,小刀幾乎損毀,現在聖王的身影雖然不在了,但誰也不敢保證會否再出現。
“仙珍啊,九轉化龍的龍軀啊……”老瘸子焦躁的在原地走來走去,既害怕又不甘心。
“那些修士都隨大教高手趕到前面去了,想要尋找仙祖的坐化地,咱們去的晚了,連湯都沒得喝。”蘇寒不想再讓老瘸子驚擾此地,以言語誘惑他。
“小友說的不錯,但我心裡總是……”
轟隆!
老瘸子一句話尚未說完,平靜的草廬突然微微一動,天地彷彿都隨着草廬的晃動而不穩,兩條百丈龍軀,瞬間便扭曲了,乾坤晃動。蘇寒三人被牽連的站不住腳,東倒西歪。
“草廬怎麼了!連帶兩條九轉化龍,好像要騰空升起!”老瘸子眼睛都直了,被眼前的一幕驚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