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回真極去!”
這是衆人唯一的心願,他們並肩置身於浩宇,置身於一片消散的天威中,聖人咆哮,星河震顫。
十年磨劍,臥薪嚐膽,如今跨入聖境,雖並不足以收復故土,但衆人的心在跳動,血在沸騰。
他們記得,真極諸聖爲河山護道,爲萬生護道,一一壯烈戰死,將聖血灑落在了真極的大地。
“殺回真極去!”
紀傲臣與顏衝大步上前,他們的祖上皆死在仙臨人手中,這樣的血仇時刻都不會忘懷,他們成聖,立即就要血刃仇敵。
聖人的連聲怒吼震動了星域,陣陣波動在無垠星空迴盪。
“殺!”蘇寒亦被感染了,他的身軀仍沾染着乾涸的紫血,但氣息無比強大,步入聖境第二階,他可力敵同境界的所有強敵。
他們即刻返回了玄黃,幾尊剛剛成聖的聖人做好了一切準備,蘇寒將引領他們前往真極,不可能立即收復真極,但時隔一年,再次攪動起一場驚世的波瀾,讓仙臨人從心底發出顫抖。
一路殺戮,對這些剛剛跨入聖境的真極人,亦是一種磨礪。大世之中,聖境其實只是開端,衆人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聖人們將要回真極的消息在真極人所居的區域內傳開了,很多人都紛紛趕來,神族與魔族的高手出現。諸教諸世家,皆有聖人戰死,後輩子孫做夢亦想復仇。
一道孤寂的身影出現在遠處,他握一柄古劍,眉宇有消沉的痕跡,此刻卻被仇恨所淹沒。
昔日真極的一代天驕,大寒古朝血脈尊貴的盤邦太子,他亦流落異鄉,寄人籬下。當年的傲氣與不羈已經在他身上消失,他正當華年,卻已顯老邁。
盤邦身後,一個端莊的神族婦人,帶着一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們望着盤邦,眼神中全是不忍,卻無法開口相阻。
蘇寒的目光與盤邦的目光相遇,這是昔年的一對死敵,爲爭同輩第一人而劇戰,盤邦大敗,心志消沉,黑暗大劫之後,他隱匿在北寒,沖天的鋒芒被漸漸磨平。
“聽說你們將要回歸真極。”盤邦緩緩轉頭,將目光投向別處,他緊緊握着手中古劍,指間的骨節發白,微微作響:“請帶上我。”
昔日的神族皇子,最純正的神明血脈,心志淪落到極點,許多年了,他沒有太大的長進,一直都未能跨入聖境。
盤邦的語氣低沉,卻透出一種決絕。大寒王盤辛將他送上了遠渡玄黃的星空之路,盤辛本人留在真極守護故土與族人。仙臨攻伐,滅絕所有聖人,盤辛未參與中土聖戰,卻戰死在了北寒。
這是切齒的仇恨,盤邦心意堅決,他不顧一切,要回真極。但決絕,並不能代表所有,在這個紛亂的亂世中,只有拳頭,纔是天道。
“老盤,稍安勿躁。”小白誠心相勸,但話一到他嘴裡就變了味:“你境界太低,回去幫不上什麼忙。”
盤邦的身軀隨之微微一晃,額頭青筋凸起,握劍的手已經蒼白,他雙目中有精芒爆射,但忍了幾忍,卻最終沒有多說什麼。昔日的同輩第一人,無敵的神明血脈,如今消沉到了這個地步,連聖境都未跨入,回到真極,又能做些什麼?
“盤邦兄。”紀傲臣將小白拉到一旁,他與盤邦昔年也曾對戰過,但故土都淪陷了,這些私仇,早已經被風吹散:“此次返回真極,並非反攻,只是目睹故土的現狀,以便日後商議對策,仙臨人勢大,所去的人宜少不宜多。”
紀傲臣的話很委婉,但聽在盤邦耳中,卻字字如針,刺痛了他的心。
鐺……
盤邦手中的古劍,應聲落地,他雙臂無力的垂下,身軀彷彿將要摔倒。身後的婦人與少女連忙上前,將他扶住。
“爹爹,爹爹……”盤邦的女兒伶俐清秀,她扶住父親,道:“娘說,忍辱負重,才能大仇得報,祖父與爹爹,皆是當世第一英雄……”
蘇寒慢慢上前,彎腰撿起盤邦丟落在地上的古劍,拂去上面的塵土,鄭重將它遞迴盤邦手中。
“神族,人族,魔族,妖族,皆爲真極子民,在此苦修,入聖境後,殺回真極!”
盤邦的手在顫抖,他接過古劍,擡頭望了蘇寒一眼,一言不發,但黯淡的目光中,卻飽含了一切。
“爹爹,回去修行吧。”少女扶着盤邦,轉身朝來路走去:“爹爹是當世第一英雄。”
轟!
這一瞬間,盤邦緩緩行走的身軀猛然一滯,隨即,一股蓬勃的道光,從身軀最深處轟然勃發出來,他的軀體彷彿瞬間將要透亮了,一條條體內的血脈,似乎清晰可見,一股幾乎超越了一切的氣息,隨着沸騰的血液四溢出來。
“我非當世第一英雄。”盤邦黯淡的雙眼中,被一股慢慢萌生的自信所籠罩,他轉身再次望了蘇寒一眼,抓起古劍,帶着妻女大步走向前方:“但我必可步入聖境!”
古今罕有的神明血脈,都傳聞是真極第二強大的體質,消沉的盤邦重新尋回了一切,他戰意與氣勢都漸漸高漲,一路走去,頭頂的氣血沖天,道光氤氳,透體而出,牽引大道的韻律,彷彿有龍鳳和鳴。
望着盤邦的背影,在場人均不知該作何想,心酸,亦有一絲欣慰。
蘇寒望了許久,此刻,他靈覺一動,猛然轉頭。遠方的虛空上,一條壯碩的身影與一條嬌小的身影,正向這邊看來。他們不願暴露自己的行蹤,卻被蘇寒察覺,一時間,嬌小的身影連忙躲避,那道高大魁梧如荒古戰神一般的影子,卻凝立在原地。
蘇寒的目光頓住了,他看到了荒正。兩人的目光相對,時光彷彿都停滯下來。
已經躲避的荒月,亦重新回到哥哥身旁,她望着蘇寒,兩行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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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蘇寒的雙眼彷彿隨之酸澀,他的心神一陣模糊,似乎回到了幾十年前。那時候的自己,年少多難,爲求救命的神藥,遠赴荒域。他被荒正視爲兄弟,被荒人視爲同族,元虛荒神幾次庇護,放言天下,殺蘇寒者即是與荒神爲敵。
這是個淳樸的種族,與世無爭,生性淡然,元虛荒神逝去之前最後與蘇寒相見時,曾留有一言,日後若荒族有難,願蘇寒看在當年的一點香火之情上,予以照拂。
但造化弄人,親如父親的駝叔被人殺戮,且殺戮者,就是荒正與荒月的親生母親。
高大威武的荒正手持荒古戰矛,他望着蘇寒,雙脣在微微顫抖,荒月泣不成聲,他們的目光中,不知是恨,是怨,是悔,或是其它。
蘇寒的心,亦是一痛,荒正與荒月都在看他,卻形同路人,他們的雙目間,透着一種深深的陌生。
相對無言,許久之後,蘇寒猛然轉身,大步離去。他的心雖痛,卻無悔,即便時光可以倒流,一切可以重來,他仍會毫不手軟將殺戮駝叔的元兇一擊斃命。
明大義,辨善惡,重恩仇,是爲君子!
人的一生,坎坷不平,荊棘遍佈,每走一步,都要有所犧牲,有所收穫。修士的生命漫漫數百上千年,看似複雜,其實亦很簡單,一個取,一個舍。失去的同時會得到,得到的同時也會失去。
臨走之前,玲瓏山有修士趕到,帶來了玲瓏大聖的邀請,要蘇寒赴玲瓏山一敘。
玲瓏真的不理外事了,她獨居玲瓏山,無人知道她究竟在做什麼。見到蘇寒的一刻,玲瓏沒有多說,只求蘇寒,往返真極之時,若有可能,尋回嘯月妖皇的半具遺骨。
“嘯月死了,永遠不可能復生,我終身不會再出玲瓏山,只願尋回他的遺體,足矣……”
蘇寒無言,沉重的點頭。無論嘯月妖皇曾經做過什麼,但自己一生的命運,皆是從那一滴皇血出現時而改變。
聖人們將要離開玄黃時,很多人都來送行,陳忠與張狂皆不便參與這些事情,被狗頭道士帶着遊歷浩宇。送行的人羣中,蘇寒看到了遠遠站立的妖瞳,對方不求快進,至今仍未入聖境,但他的每一步都走的無比紮實,將來的成就無可限量。
“要替玄祖爺爺報仇!”薇薇在下方對着哥哥與小白揮手,她滿臉是淚。
“放心!本帥必殺滅攻伐真極的仙臨狗!”
蘇寒的目光一動,又看到了站在人羣前的魔姬與陸萱,此時此刻,已經不能再說什麼,他只勉強露出一縷微笑,安撫她們。
他們相識很早,卻在無數波折中耗費了最青春的年華。不捨中又有一些無奈,命運,有時是不容自己掌控的。
人生,不就是一個取捨的過程嗎?
轟!
蘇寒猛然轉頭,衝入了雲霄,聖人們皆跟隨而去,他們沒入星空,踏上了那條前往真極的星空之路。
玄黃星漸漸遠去了,只有那座高聳入雲的聖陵,還隱隱可見。黃土埋英魂,聖陵葬聖骨。
“殺!”蘇寒單手握龍槍,在浩宇中劃過一道千里紫芒:“此去真極,定要殺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