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名僧人,彷彿在虛空中穿梭,他們一人一杆降魔杵,如同陣旗,將這片空間化爲了陣域,把蘇寒牢牢圍在其中。
“無知狂徒!叫你知道羅漢大陣的厲害!”年輕僧人大喝道:“此陣可困死大教教主,將你擒下,關在佛塔中悔過!”
“我只來接一個人,既逼我動手,我就拆了你的廟!”
“將他拿下!”
轟!
“唵嘛呢叭咪吽……”
一百零八名羅漢一般的僧人,一起口誦佛門六字真言,陣域中佛旗飄舞,六字真言話滾滾音波,直衝雲霄,飄蕩在諸天世界。天空中彷彿佛門大開,諸菩薩降下加持。
此陣並非無雙的殺陣,卻將陣域化爲鐵桶,根本無法衝破,教主級高手亦無能爲力。
蘇寒目光與身軀鎮定,此番他心念無比決絕,必要從古剎中接走沐雪兒,不要說一片羅漢陣,即便諸天古佛降臨,亦不能阻其腳步。
轟!
蘇寒一拳轟向前方,紫氣如在陣域中捲起一陣颶風,數十杆降魔杵連同握杵的僧人皆都不穩,要被紫拳轟到高空。
此刻,一百零八名羅漢口誦真言,身軀與佛杵一起在陣域中穿花一般旋轉,結出六字大明咒咒輪。十八尊咒輪,相互交替,加持互補,將大陣圈成了密不透風的絕域。
蘇寒拳頭橫掃一片,戰氣涌動的如同汪洋,雙臂流轉琉璃光,卻無法轟破這十八尊旋轉的大明咒咒輪。
六字真言綿綿不斷,諸天菩薩降下了慈悲與加持,十八尊咒輪佛光閃耀,蘇寒左右衝殺,並不願殺傷這些僧人。
“看你能撐到幾時!”古剎前的年輕僧人極度惱怒,從未見過有年輕一輩的修士可在大陣中堅持如此之久。
此刻,古剎中,數名老僧聯袂而來,他們望到了古剎外隆隆轉動的咒輪,亦看到正在陣中全力拼殺的蘇寒。
“這是怎麼回事?”
“回師叔。”年輕僧人斂起怒容,道:“此人狂妄自大,毀我山門,斬我佛門弟子,我命師弟們結羅漢陣,將其擒下,留師叔發落。”
“這位施主,前番確實曾來過此處,妄言要拆掉我們的廟宇。”
“此人殺性很重,絕不可輕饒!”年輕僧人從牙縫中擠出兩句話,似與蘇寒有深仇大恨。
爲首的老僧微微皺眉,古剎清幽,少有外人攪擾,這種能困死教主的羅漢陣,也從未輕用過。
“不要逼我!”
蘇寒在大陣中來回升騰,一拳猛過一拳,他只爲接走沐雪兒,並不想與古剎結死仇。但被困大陣中許久,一雙鐵拳始終轟不破十八尊大明咒咒輪。
“負隅頑抗,鎮壓他!”年輕僧人上前大喝。
嗡……
十八尊咒輪快如閃電,有輪印從陣域中緩緩升起,十八道輪印,如同十八座蓮臺,彷彿盤坐着十八尊不可戰勝的佛。
唰!
龍槍槍芒甩出千丈,蘇寒亦有怒火,他忍耐許久,此刻被十八尊咒輪嚴重威脅。
吼!!!
一聲若有若無的龍吟從龍槍中勃發,魔龍虛影躍出槍芒,一道紫氣灌入了槍身,天地被洞穿,龍槍刺向前方,一尊旋轉的咒輪頓時潰散,輪影一動,一股血花飈上天際,六名結咒輪的僧人均在吐血。
但這只是一瞬,六字大明咒有諸天菩薩加持之力,他們重新化成咒輪,神妙的佛光淡淡籠罩在咒輪外,諸僧如同身修了無上聖術,將肉身修復,流逝的精氣亦迴歸體內。
蘇寒心中頓時微微一凜,這種大陣果然是不可輕破的,結咒輪的諸僧在陣中有如神助,肉身不滅,必然可將強絕一方的高手活活困死。
“最後再說一次!不要逼我!”蘇寒持龍槍將頭頂一尊輪印挑飛,大喝如雷。
“在我佛門古剎之前,你還如此狂妄自大,口出狂言,其心可誅!”年輕僧人愈發不鎮定,連聲大吼。
蘇寒目光一閃,如神劍般飛向年輕僧人,此人彷彿與自己有大仇一般,不斷的危言聳聽。
轟!
蘇寒忍無可忍,他不欲與古剎結死仇,但自己性命受到威脅,亦不可能等死。
一方道理印,從蘇寒頭頂浮現出來,大印升空,無數道與理交織的神紋在印身上閃爍,凝練了大道法則,蘊含一切的起源與真諦。大印如同無上的神器,鎮壓在大陣上方,頓時,十八尊緩緩轉動的大明咒咒輪彷彿遲滯了,沉重的道理印,壓的衆僧不住噴血。
嗖!
五行輪斬閃出五色的神光,利刃破空,融天地五行之力,化成一片光輪急斬而出。大印鎮壓之下,咒輪潰不成形,五行輪斬劃過陣域,一片血花飛濺。
“阿彌陀佛……”
如海深的古剎中,一聲佛號悠悠傳來,誦佛之人瞬間就閃現在古剎大門外,這是一個老邁的老僧,白眉垂肩,腦後七輪神光,已經是深不可度的半步菩薩。
“師父!”
“玄海師叔祖!”
古剎外羣僧紛紛跪拜,這名老僧在古剎中地位極高,乃主持的師輩。
“師叔祖!”年輕僧人跪地合十:“這名狂徒褻瀆佛門,殘殺我門弟子,狂妄不羈,請師叔祖出手將其鎮殺!”
玄海老僧屈指一彈,一顆圓潤的念珠閃動佛光,緩緩飛向陣域上方的道理印。一顆念珠,一方大印,在半空一撞,佛的光芒與道理的神輝頓時爆散。
道理印消散在虛空中,那顆圓潤無暇的念珠,亦碎裂成兩半,飛回玄海老僧手中。衆人皆倒抽涼氣,尤其羅漢陣中的一百零八僧,亦汗流浹背。玄海老僧已經快要成就菩薩,一顆念珠,掃盡天下妖魔鬼怪,卻被一方虛無的大印撞的碎裂。
“此人並未全力出手。”衆僧面面相覷:“否則,以這無上的大印鎮壓下來,誰能逃避。”
破碎的念珠飛回玄海老僧手中,噗的一聲碎成了粉末,他並未發怒,仍無喜無悲。
“施主好造化,得道理真諦。”玄海老僧揮手將羅漢陣散去,他緩步走下臺階,對蘇寒合十。
“師叔祖!”年輕僧人快步上前,道:“此人絕不可輕饒,否則我寶剎萬年的佛威清譽,蕩然無存!”
“此事,你錯了。”玄海老僧靜靜望向年輕僧人。
“師叔祖,他殘害我佛門弟子,毀我寶剎大門,攪擾了佛堂清明,弟子令羅漢陣將其鎮壓,並無過錯。”
“你真的無錯嗎?”玄海老僧目光溫和,閃動寶玉一般瑩潤的光芒,卻如同直視年輕僧人之心。
“這……”年輕僧人額頭頓時滲出汗滴,在玄海老僧目光之下,他彷彿毫無任何隱機可言,被對方洞穿察覺。
他不甘,心底在猛烈的咆哮。他十二歲進入佛門,天資聰慧,佛法精熟,很受古剎中諸老僧的青睞,亦加意培養。連他也總覺得,自己一顆心爲佛所生,心在蓮臺,不沾世間一粒塵埃。
就從那名如精靈一般的女子來到古剎,他的心,頓時被深深吸引,蓮臺破碎了,苦修的佛法亦沒有用處,每日每夜,眼前總晃動着那女子的玉容和身影。
那名女子獨居在一處佛堂,每日誦經禮佛,足不出戶,亦不與人交談。年輕僧人只能藉機到她窗前匆匆一望,但就是這匆匆的一瞥,仍讓他感到無比的滿足,只要能日日看到她的背影,一切就都很值得。
他期望這樣的日子直到終老,日日在古剎中守着那出佛堂,時時能從窗櫺間看到那女子單薄的背影。
但蘇寒來到古剎外,將要接走那名輕靈如仙的女子,這讓年輕僧人絕不能忍。她若真的走了,他的心將會碎掉。
“你知錯了嗎?”玄海老僧面容如古井深潭,伸手撫頂:“癡,妄,虛矣。”
“弟子……弟子……”年輕僧人跪地不起,幾欲落淚,他說不出自己此時的心情,這世界彷彿一瞬間便昏暗下來。
“施主。”玄海老僧轉頭望向蘇寒,道:“佛門只求因果,她來是因,你來是果,我喚她出來,若她隨你走,我不阻攔。”
“多謝神僧。”蘇寒躬身還禮,暗道這纔是真正的佛門聖僧。
片刻之後,一道身影從古剎中快步而來,沐雪兒出現了,她仍穿着初來時那套白衣,滿頭青絲被束起,更加消瘦。
她踉蹌奔至古剎外,頓時駐足,心中如一個雷炸響了,對面那名二十出頭的修士,高大,英武,曾無數次出現在自己的夢中。
有人遠行歸來,曾說,名動五洲的小妖皇隕落,被乾元古洞的封魂大術擊殺。沐雪兒失魂落魄,摔碎了日日參拜的佛像,直至今日,仍未將破碎的佛收起。
她不知流了多少淚,時時泣血,但此時,他就站在自己面前,這一切象是夢,沐雪兒紋絲不動,連淚水都含在眼眶,她怕,她怕輕輕一動,這夢就會破碎,自己就會從夢中驚醒。
蘇寒大步而來,就在沐雪兒身前一丈處停住,他微笑着伸出手。
“這夢,不要醒,我隨你走,隨你走。”沐雪兒淚流滿面,她自悔了無數次,若一切都可回溯,她將隱住一切,隨他遠走天涯海角。
“我隨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