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1)

萬年的光景,昔日破了神魔大戰保住了神族的天帝在戰事結束不久後染疾病逝,太子夙寰即位,遵天帝遺詔迎娶鳳岐山雲歌仙子爲正妃,納蓬萊山水月姬爲側妃,入主萬古神殿。後雲歌天妃生產大皇子漓昇之時難產離世,待到守孝期滿,水月側妃扶正成爲天妃,彼時腹中已有一子,便是如今的太子漓堯。

當年大皇子一人身在天宮孤兒無依,加之並未繼承皇族銀髮碧瞳的特質受到天帝嫌棄,爾後正蒙盛寵的天妃之子冊封爲太子,自是無人膽敢有異,這便是萬年光陰裡如今天界皇族的大致情況。

而正所謂風水輪流,當年天帝身爲太子之時便是心心念念一心求娶的水月天妃,在經歷了萬年光陰之中寵冠後宮一時無兩的殊榮之後,已是漸漸被之後層出不窮前仆後繼涌入宮中的美人所淹沒。鬧過,吵過,也驕橫過,挽回過,勝利過,也失敗過,只是再好的美人也會在歲月的打磨中褪色,再深的感情也早在不斷的爭執中泯滅,此刻鏡中,那一身華服滿頭珠釵的婦人只能稱得上華貴,容顏早已不復當年嬌豔,在失去第一道籌碼之後,聰明的女人往往會將重心偏移到氣質的培養和權力的鞏固之上,而她們的水月天妃顯然算不上聰明,佔着後宮正主之位膝下還有個已經成年的太子,卻是落到如今這把年歲還要跟新進宮的寵妾拈酸吃醋,實在太過掉價。

身後,嬤嬤伺候着水月天妃梳妝,伸手拿起一根祖母綠玉簪,觀察到天妃微微不悅的神情,只能心中嘆了口氣放下換上了一根金簪,其實玉簪的氣韻才更稱天妃如今的身份,她卻是體會不到箇中差別,實乃無奈。

梳妝鏡前,一身金紅裙裝的水月天妃靜靜端詳着鏡中自己的容顏,她名爲水月,卻是和水的純淨月的淡雅沒有一點關係,實則是個五官非常豔麗妖嬈的女人。當年天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她便是憑藉着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幅妖嬈的身段在一次天帝的壽宴上以一支舞吸引了太子的注意,之後兩人數度私會,權術並不在行的她卻是極其擅長男女之情,幾面之後便是將閱女無數的太子收復在了羅裙之下。

可以說,當年正值最好年華的水月姬,在那場天妃之位的角逐中佔盡了先機。太子喜歡的若是這樣明媚大膽的女子,之前自是不可能看得上冷若冰霜只會打打殺殺的越山神女,之後也不會對賢良端淑情趣不足的雲歌仙子有什麼感情,所以,便是從沒落家族一步步走出來的水月,一步步登上了那整個天族的女子都肖想貪戀的後座,可以說,如今的天帝,身邊環繞的鶯鶯燕燕環肥燕瘦最得寵的那幾個,仍是均有些昔日天妃的影子,只是時不待人,再像,也終究不會再是,如今的天妃身爲女子還能去爭寵的日子,已是早已遠去多時了。

水月便是這樣看着,看着鏡子之中青絲慢慢盤起,珠釵緩緩沒入,下一刻她開口,輕輕一嘆:“天帝宿在瑤姬的寢殿,已是第幾日了?”

幽幽一聲,銅鏡之中映入的眉眼滿是憂思,嬤嬤不動聲色,指尖繞起一縷長髮,將方纔發現的那根白髮深深藏入髮捲裡,盤了起來。

“瑤姬是新人,天帝難免新鮮,幾日如何,幾十日又如何,那樣的女子只是滄海一粟,興趣過了天帝還記得她是誰?無名無分守在這天宮裡,無非只是又多了一個悽苦的人罷了。”

嬤嬤這句話說得巧妙,看似在貶低瑤姬,實則句句都是在提點水月,這樣的話,萬年來她反反覆覆從頭到尾說過了不知多少回,只是那一句“無名無分”背後影射的要她掌權執政,水月天妃便是聽都聽不懂,又怎麼可能做得來?

果然,聽了這樣的話,水月天妃亦只是稍稍鬆了臉上的冷色,再次幽幽嘆了口氣:“寵幸只是其次,只是寵幸次數多了,難免那瑤姬不會懷上皇子,本宮就算自己不爭,也總要爲了太子考慮吧…”是了,還是那樣一副只將注意力放在兒女情長之上沒有一點開竅的樣子。

嬤嬤不再言語,心知天妃也沒有讓她拿出什麼具體措施來的意思。

神族不比人族壽命短暫朝代更替頻繁,如今的天帝正值盛年,再執政個幾萬年沒有一點問題,這幾萬年間會有多少女人入宮,又會有多少皇子長成,這根本不是能控制的事情。每每只將注意力放在新得寵的嬪妃上,每日只會算着今日天帝去了誰的住處明日又去了誰的寢宮又是有多少日沒有踏足過這裡,這樣的事情並不該是帝后的作爲,而與其花費心思去擔憂還未出生的皇子,在嬤嬤看來,眼前反倒是有一個更大的威脅需要留意,卻是每每被忽略了過去。

嬤嬤不動聲色的替天妃撫平鬢角的碎髮:“聽聞此次平定南海戰亂,大皇子功不可沒。”

“嗯…”水月端詳着鏡中容顏,毫不在意,“聽說是這樣,只是那又如何,捷報裡有提到他漓昇一句話麼,誰都會趨炎附勢察言觀色,天帝寵的是堯兒,自然軍功都在堯兒身上,天帝自己都把這個兒子忘到腦後去了,羣臣又怎會記得?所以建功也好,多給我們堯兒建點功績,等到堯兒登基也會賞他個一官半職。”水月天妃幽幽開口,神情倨傲。

嬤嬤不再開口,攙扶着天妃起身,一路珠環玉佩輕搖,緩緩朝着外殿走去。走了幾步,人還未到,就已是聽見外頭傳來的嬉笑聲,殿裡方纔還嚇得大氣不敢出的小仙娥們此時此刻已是嬌羞一片盡帶春色,時不時傳進來的低笑聲讓嬤嬤冷了臉色,再是一轉彎,天妃入了大殿,圍着太子打趣的小仙娥們立刻散開,低頭退到了角落。

“孩兒給母后請安!”

“兒臣參見天妃。”

太子和大皇子兩人一道俯身行禮,擡眼時,天妃已是喜笑顏開的迎了上去。

“堯兒,我的堯兒快點擡起頭來給本宮看看!怎麼瘦了這麼多?人也曬黑了呢,當初你父皇讓你去南海本宮就是反對的,你看把本宮的堯兒都累成什麼樣子了…”水月天妃伸手撫上漓堯的臉頰,笑中帶淚,太子漓堯伸手回握上天妃的手,笑着說不累,這一邊一副母慈子孝,另一頭大皇子漓昇不動聲色後退了一步,到像是個下僕一樣,退去了毫不起眼的角落。

水月天妃對漓昇這樣的表現很是受用,看也不看他一眼,牽着自家兒子的手就坐上了大殿主位。

當年水月姬在雲歌仙子離世後留了大皇子在身邊,說是撫養兩個孩子長大,卻是明裡暗裡將大皇子培養成了自家兒子的跟班,大大削弱的孩子在天帝面前的存在感。如今漓昇在這天宮也只是掛着個皇子的名稱,天天鞍前馬後跟在太子身後倒像是個隨從,天妃身後,嬤嬤擡眼冷冷的看了一眼垂首站在角落裡的黑衣少年,短短三月不見,他人竟是更高看着也更沉穩了,全身甚至透出一股隱隱的肅殺之氣,這纔是真正上過戰場磨礪的戰士該有的樣子,而不是那高位之上一身錦衣蜷在母親懷抱裡一笑帶着三分春色的俊美男孩兒。

抹殺軍功,謊報軍情,將他人的功績加到自己兒子身上,水月天妃的這些手段並不高明,天帝要看出來並不難,只是揭不揭穿而已;除了這些,更讓嬤嬤心驚的,卻是年紀輕輕就遭遇這些不公的大皇子卻是能淡定至此,這般心思深沉,已是非太子能及。

漓堯跟着水月天妃在高位上坐下,一身銀底鑲水藍色蟠龍的華服襯得整個人面冠如玉丰神俊逸。太子生得極好,髮色是皇族特有的銀白,一雙眼眸也是正統的碧藍色,再加之融合了水月姬豔麗的姿容,一張容顏倒是這天宮數一數二的俊朗。當初天帝喜愛太子便是喜愛他的血統純正,只是繼承了皇族尊貴容貌的太子卻並沒有繼承太多先皇的智慧,甚至還不如當今的天帝擅用權術;正所謂一代不如一代,說的便是如今這番形勢,而水月天妃一直本着太子還小可以慢慢教的思想寵溺縱容,更是將太子寵成了如今這樣空有一身皮囊和傲氣卻是過於單純膚淺難當大任的樣子。

太子漓堯連同水月天妃一起坐下,微微擡眼掃了掃四周,眉心微蹙:“孩兒方纔聽聞,說母后這幾日總是深夜發夢睡不安寢,殿中的聖物也出現了不祥之兆,可是真的?”

此話剛落,高位一側嬤嬤臉色一沉目光瞬間冷冷朝着下位角落裡的侍女掃去,看得衆人均立刻俯身低頭避開了視線。一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方纔她明明剛剛叮囑過此事不得透露給太子,轉身便是有人邀功將不該說的話抖了出去!水月天妃也是個沒腦子的,聽見兒子關心心裡一感動立刻就把嬤嬤的話拋到了腦後,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就把夢中的黑衣女人和那墨蓮的事情原原本本跟太子說了一遍,另一側,之前一直低着頭默不作聲的漓昇卻是微微擡起了頭來,盯着天妃和太子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墨瞳之中閃過一抹思量。

此後太子與天妃促膝長談,待到從天妃寢殿出來已是夜半深沉,太子領着隨從回宮,隊伍裡自是有漓昇跟着,身爲大皇子的漓昇一直是住在太子寢宮,和普通侍從比起來只是單獨擁有一間廂房而已,天妃的苛待十分明顯,卻是無人膽敢言論一句。

尾隨的侍從們遠遠跟着,前方只有漓昇一人跟在太子身後,漓昇和太子漓堯之間相差不到半歲,神族懷胎只需三月,也就是說當年雲歌天妃剛剛誕下皇子難產離世還不到兩個月,如今的水月天妃已是懷上了太子,這個事情不算大,卻亦是被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傳送了很多年。

一襲清貴白衣,太子負手走在前面,繞過瑤池走出了一段距離,緩緩轉過身來:“說吧,之前在殿上就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又在盤算些什麼?”

漓堯和漓昇的關係不好不差,漓堯比較高傲,漓昇則比較淡漠,漓堯自覺自家這個掛名大哥構不成什麼威脅所以也沒有對他太過敵視,而漓昇的表現也一直很本分,從來沒有做過什麼讓人起疑之事,所以平日裡漓堯也沒有怎麼故意找漓昇麻煩,兩人私下裡還算是有話好說。

漓昇本低頭跟在漓堯身後,黑衣黑髮,看着就像是個影衛,此刻聞言擡起頭來,一雙鳳眼裡黑色的眸子映上月華,輕輕一個流轉,帶出一抹微涼的光來。漓昇相較漓堯而言長相更加英氣淡薄一些,少了三分妖嬈,多了五分冷清,一張容顏倒是五官精緻要說長相也算是俊逸無雙,只是平日裡太過嚴肅不苟言笑,再加上身份特殊,在宮裡受歡迎的程度遠不如風流倜儻的太子殿下。

漓昇望上那雙清澤瀲灩的碧藍色眼眸,淡淡開口:“天妃娘娘之前所說的關於預兆的事,太子如何看?”

漓昇稱呼漓堯一直尊稱太子,就像漓堯一直對他直呼大名一樣,漓堯聞言微微勾脣:“還能怎麼看,我家母后這又是思念父皇了,只可惜這樣的招數根本不頂用啊,對了,據說父皇最近新納的那小美人兒——似乎跟你我一般大?”

漓昇在漓堯玩世不恭的笑意中神色不變,開口清冷依舊:“關於此事我倒覺得沒有那麼簡單,太子可曾看過迴天閣的藏卷,天妃娘娘提到的那個黑衣女人還有墨蓮異變,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哦?誰?”漓堯有了興致。

“萬年之前神魔大戰之中陣亡的原越山武神,靈鳶神女。”

漓堯淡笑不語,一副本宮連越山都不知道是個什麼地方,你還跟本宮提萬年之前就死了的人的表情。那樣的表情中,漓昇一貫嚴肅,淡淡開口:“據古籍記載,那靈鳶神女當年便是黑衣黑髮的裝扮,且墨蓮是她的神格印記,而更加巧合的是,天帝在爲太子之時曾近訂過一門婚約,婚約的對象,正是那靈鳶神女。”

說着這樣的話,漓昇卻是一副這其中所有人都和他沒關係他只是闡明瞭一段歷史的淡漠表情,這樣一番話說完,對面漓堯頓了一刻,忽然驚呼:“你的意思是,當年你家母后我家母后原來都不是父皇的第一個女人,其實那之前還有一個正主,結果卻命不好戰死了,才便宜了你家母后?…呵,對了,你家母后也是個福薄的,所以才便宜了我家母后不是麼?~那再然後呢,你這是想要告訴我,那是父皇的第一任天妃冤鬼還魂回來索命來了?哈,哈哈哈,怎麼突然覺得這麼好笑?!話說漓昇,按照你這樣的邏輯,你家母后不是也快回來了?嗯?說不定還能同你母子相見呢~”

漓堯口無遮攔的開口,沒心沒肺就這麼哈哈大笑了起來了,那個樣子簡直絕情冷血到了極致,漓昇卻是見怪不怪了,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甚至在聽到“你家母后”這三個字的時候,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具體是否是當年的靈鳶神女迴歸,如果是又是出於什麼目的這些尚且不明,只是那靈鳶神女當初是統領神兵抗擊魔族大軍的統帥,據說靈力十分了得,如果真有這樣的異動,該儘早稟明天帝纔是上策。”漓昇淡淡接話。

是麼,稱呼自己的父皇爲天帝,聽見關於自己母后的言論沒有一點反應,這就是他的長兄漓昇了,是冷漠到了極致,還是心思深不可測?漓堯微微勾了嘴角,笑得意味深長:“既然你覺得如此重要,怎麼不自己去跟父皇說,告訴本宮有何用?”

漓昇淡淡擡眼:“若我去說,天帝又豈會在意。”

一句話,陳述的語氣,眼神表情均是清冷,看不出一絲變化,這樣的淡然看入漓堯眼裡,卻是讓他心情大好。

無論漓昇是真的安分守己還是反骨在心,他在這天宮在父皇心裡沒有一分地位這是事實,想到這裡,漓堯眸中閃過一絲傲然,下一刻勾脣轉身,飄然離去。

——

世間三界,天界人界和鬼域,三界雖爲平行空間卻也互有交集,交集隱匿於常人不能發現的暗處,當年青州的百里門便是人界通往天界的入口之一,而如今晝家一行人在青嵐的指示下到達的這處位於重山之中通往天界的密道,便是阿零要經歷八苦劫難飛昇成仙的必經之地。

初春的日子,暖陽灑上雲海,四處都是溫軟氣息,一輛馬車,外頭看着只是尋常車身的大小,內裡空間卻是極大,一行人分別坐在馬車各個角落,互不干擾完全不顯擁擠。

金漆紅木的香案之上,一柄青銅小鼎正嫋嫋吐露安人心神的淡香,軟墊堆砌成的靠坐上,一襲黑衣容色傾城的女子正依偎在自家夫君懷裡,微微眯着眼,神色有些慵懶的望向身前跪坐着的紅衣少女,聽着她認認真真說着瞭解來的情況。

“人生八苦,爲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求不得,怨憎會,還有五陰熾盛,八苦,被認爲是身爲*凡胎的人族每一個都必須經歷的劫難,同時也是增添心中污穢玷污靈魂的執念,故而擁有肉身的半神必須經歷八苦劫難的試煉,將干擾靈魄的執念全然淨化,才能達到飛昇所需的純淨,登上神位。”

小良雙手交疊在身前,端端正正的跪在阿零身前,說完這番話,微微擡眼望了自家主上一眼,神色有一絲緊張,下一刻,墨瞳輕轉阿零淡望過來,開口,那聲音微微帶着點涼意,聽着卻又叫人莫名安心:“這八苦具體都是些什麼東西,詳細說說看。”

“是。”小良低頭,眸中閃過一抹喜色:“回稟主上,八苦中,老苦病苦死苦還有愛別離求不得和怨憎會,這幾樣相對比較好理解,分別是指人一生中要經歷的病痛衰老和死亡,還有同愛人分離,得不到想要之物,同仇敵相見這些不好的事。至於生苦,佛道有云,投生爲人,最初流愛爲種,攬父母精血,結爲凡胎。爾後胎兒處在母腹的生髒之下,熟髒之上,上壓穢食,下染濁氣,母飲冷時,勝於冰雪凍膚,如入寒冰地獄;母吞熱時,極似沸湯灌體,無異鑊湯地獄;母啖粗時,誠如山石壓身,彷彿夾山地獄,尤其胎中穢窄,迷悶難堪,隨母氣息出入,種種不得自由,故而十月懷胎,又稱十月胎獄。待到出胎之後,嬰肌軟柔弱,呱呱墜地,哭出此後一生無數苦處來,更不必提經歷難產之胎,所受苦難更不是常人所能思極,故而古語甚至有‘此世當思歸極樂,來生不願入胞胎’這樣的言論,闡明對生苦的迴避和悵然。”

小良輕輕低垂着眼,在安靜無聲的車廂裡娓娓道來,那聲線乾淨柔和,認真柔順的樣子看入眼底,叫人心生憐愛。話落,阿零微微彎了彎嘴角笑起來,眸中帶起一抹溫和:“看來這生苦的確難捱,本來懷胎生育就是件辛苦的事,按照這麼一解釋,倒是腹中的孩子比起母親來更加受了磨難了,這樣的理解倒是之前未曾想過的。”

“是,”小良點點頭,“所以佛經論理有時給出的禪意還挺晦澀難懂的,多虧了佘青姐姐之前吩咐讓小良去查一查,才能瞭解到這麼多。”

說着小良擡眼望了佘青一眼,笑容感激,這些事佘青讓給她去做也是爲了讓她能幫得上忙儘早和主上關係親近起來,留下的日子久了,小良越來越感覺到主上身邊的人大多都是和善親切的,這些時日裡照顧了她很多,小良笑着看了看佘青,回過頭來微微俯身:“而最後的五陰熾盛之苦,則是指人這一生之中會受到各種各樣慾念的迷惑,誤入歧途,五陰則是執念,熾盛,便是冤業,要歷經八苦飛昇成仙,則必須要摒棄人界一切*和雜念的意思。”

“嗯,”阿零點點頭,輕應了一聲:“小良功課做得好,有心了。”

“多謝主上誇獎。”小良彎起嘴角俯身行禮,端端正正的樣子逗笑了一邊的佘青和夜福。

阿零迴歸,性情變化頗大,近日大家都還在適應階段,氣氛卻是已經漸漸融洽;而這新跟來的侍女小良,性格乖順,看着早熟卻也有心思單純的地方是個討喜的姑娘,活躍了不少氛圍。高位之上,衣衫輕動下一刻纖長掌心從袖下探出輕輕撫上了玉帶之下盈盈一握的腰身,阿零猛一回頭對上那雙剛剛睜開一片清冷的鎏金豎瞳,下一刻微微抿起嘴角來。

便是一眼相望,眉眼處已是帶出了一抹同方才的慵懶淡漠完全不同的緊張,下一刻丫頭終是忍不住伸手掰上了那不老實的手指,這麼多人在呢你這是在幹嘛?!她用眼神示意,手指一根根從腰上掰下來,卻又是根根纏繞上了她的指尖,掌心翻轉將那小手包裹進去的時候,金瞳裡終是帶起了一抹暖意,某殿下微微勾脣笑起來,一時星光燦爛,那樣的笑容中某小神女微微垂了垂眼,紅了耳尖。

“嗯嗯…咳咳咳…”另一頭夜氏夫妻兩人清喉嚨的清喉嚨咳嗽的咳嗽,大張旗鼓的避開了視線,小良也有些不自在,偏頭時候往身側一看,正對上一雙含着淡淡笑意望來的墨瞳,視線相觸,小良正臉紅,有些不知該擺個什麼表情,頓了頓還是低頭躲了過去,這一刻那青黑墨瞳之中笑意更加深了深,帶起的光澤着實有些勾人,不遠處夜雪無聲看着眼前的一幕,視線從自家主人青雋的眉眼處掃過,再是望上前方年歲不大容顏清麗的小丫頭,垂眼,眸中閃過一抹慌亂。

這樣的氣氛實在有些曖昧也有些壓抑,下一刻終是有冷冷聲線出口打破所有旖旎,“到了。”馬車一下停住,青嵐冷冷開口,下一刻徑直推開車門,躬身而出。

那據說蘊藏着成仙必經的八苦劫難的地方,是橫亙在天界和人界之間的一片雲海,有人想過會是一片雲霧裊繞仙氣瀠瀠的幻境,也有人想過會是濁氣遍佈陰森恐怖的沼澤,只是直至看到眼前的景象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過,這雲海深處居然會有座城,城中街道集市房屋綠樹什麼都有,繁華的街頭甚至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看來之前的傳言,那些墮神半神,所有想要飛昇的神明聚集在這雲海之濱,千萬年來爲了渡過八苦劫難留守於此的傳言是真的了,居然時間長了連城池都建了起來,想來之後的日子定不會乏味了,阿零你說是不是?”擡眼仰望着身前巍峨城牆,夜清衡眯了眯眼回頭衝着阿零笑,阿零剛剛從馬車上下來,擡眼一望,片刻之後點了點頭。

性格雖有變化,卻是和殿下感情篤深的小主子;素來心思縝密,無論面對什麼困難都能找到解決之法的殿下;再加上清衡殿下的治癒力和兩位正主的殺傷力,如今這樣的組合可以算得上是他們的頂級裝備了吧。身後,望着前方三位主子的背影佘青心中定了定神,只覺之後無論是面對怎樣的試煉,主子都一定能突破重圍,迴歸神位的!

前方,相攜而立,遠遠的不知兩人說了什麼,下一刻阿零微微擡眼對上了身側淡淡望來的清幽豎瞳,沉靜冰冷的小臉上揚起一抹淺淺的弧,笑了起來。那樣的笑容,竟是破了之前周身那有些懾人的冷意,看着輕柔,那樣的笑容中,高處那雙一貫冰涼的豎瞳裡泛起了點點暖色,薄脣輕揚,也跟着有了笑意。

這些時日裡便一直是這樣,性子變得沉穩淡漠的小主子說話做事都愈發有了主子的模樣,卻是似乎只有在對着殿下的時候,纔會展露出這般同過往一樣有些單純羞澀的小表情來;而這樣的表情中,殿下的迴應也總是很直白,她笑,他便跟着勾脣,她羞澀,他的笑意更深,兩人之間話並不多,卻總是這樣無聲對視笑意盈盈,佘青在感嘆閃爆了狗眼的同時,也甚是欣慰兩位主子能有這樣的進展,便是看着,也叫她心生幸福滿足來。微微笑了笑,下一刻佘青跟上腳步,一行人終於越過高聳城牆,進入了充滿了未知數的,雲海深處。

——

是夜,重雲之巔,巍峨莊嚴的萬古神殿,絲竹聲聲從後宮寢殿飄出來,那白牆黑瓦的寢宮內,依照主子的喜好掛上了亮色的紗幔擺滿了豔麗的牡丹,給原本肅穆的寢殿增添了不少暖意,卻也帶出了奢靡的味道。

絲竹聲傳來的寢宮深處,身姿妙曼的舞姬在殿中翩然起舞,衣袂翻飛之間望去的地方,是那大殿高位之上,層層紗簾之後那抹不甚清晰的身影。當年的太子夙寰,如今的天帝陛下,喜愛音律喜愛美人早已是人盡皆知的秘密,媚眼如絲之間,舞姬們的心思昭然若揭,只是隔着厚重紗簾賣力演出的她們,誰也看不清那紗簾之後尊貴陛下懷中的美人兒,若是能看清了,就不會再有那麼多不切實際的妄念了。

一身白衣如雪,衣衫早已半解露出了瑩潤香肩,肩頭,散落的青絲都帶着縈縈暖香,這樣的香味,並不出自任何花香薰香,而是美人身上自帶的味道,清幽濃郁,誘人非常。纖長指尖輕輕滑過美人背部精緻絲滑的曲線,引得那紅脣之間發出一陣如同嘆息一般的嬌笑,新進宮的寵妃瑤姬年方不過十七,卻是媚到了骨子的尤物,一張豔麗容顏傾國傾城,性子更是熱情奔放肆意大膽;瑤姬,妖姬,進宮沒幾日這樣那樣的流言辱罵已是滿天飛舞她卻是毫不在意,既然霸得了天帝一日,她就霸得了天帝十日,聖上專寵的殊榮可不是誰都能有的,反正寵一日也被嫉妒寵十日也被嫉妒,何不使盡渾身解數一直專寵下去氣死那幫老女人?!瑤姬心中笑着,笑得妖嬈嫵媚,那嬌俏眉眼之間的野心和自得天帝自是看見了,薄脣輕勾,他倒是有些喜歡這丫頭的野性,下一刻揚手擲了手中杯盞,華服一揚翻身覆上,殿中已是旖旎四起,舞姬們下一刻不甘心的福身退去。

爾後,直至後半夜,夜涼如水深宮靜謐的時刻,芙蓉軟榻之上,美人在懷的天帝卻是悠悠轉醒,睜着一雙碧藍色的眸子盯着牀頂的雕花漆木看了一會兒,再無睡意。

人年紀大了,在這樣的位置久了,便總是容易這樣,什麼都覺得沒意思,對什麼都提不起太大的興致來。神族,在當年的神魔大戰之後便是一直修養生息再無戰事,政局穩定的年代,無非只是瑣事繁雜,當年初登帝位的新鮮感淡去之後,立於權利的頂峰的天帝早已漸生乏味,便是身邊環繞着的那些美人們,初初看着還算可人,如今卻亦是一個個再無新意,便是再年輕的臉龐和身體,過了最初的新鮮感之後,在心底也留不下太多的痕跡。

這便是,人老之後的滄桑感麼?想到這裡,天帝冷冷勾脣,今早太子面見提及的那件事再次浮現腦海,墨蓮的預兆,禍事的開端?天帝微微眯了眯眸子,下一刻輕輕抽了一下手臂,身側環繞着的美人立刻乖巧翻身滾到了一邊,他就這樣起身下榻,慢慢走到了窗邊。

黑衣黑髮的女人,屬於一人的墨蓮印記,昔日的…靈鳶神女?說實話萬年的光景,他早已將當年那個註定要死的女人拋到了腦後,便是連容貌都完全忘記了的人,如今卻是在宮中突然現出異象,直指是她復活了前來報仇?!呵,是了,想到這裡,天帝微微勾起嘴角冷笑起來,若是那靈鳶神女,倒是真有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不是麼,畢竟當年她含冤而死,死得,那麼慘!

想到這裡,心中涌起的那股情緒竟是詭異的快感,下一刻,天帝伸手抽起桌邊的一簇牡丹花枝扔到了一邊,將下方花瓶裡的水一揚灑向了空中。水珠落下的那一刻,空中便是幻化出了一副畫面,那是位於天宮下層的八苦雲海,每一個墮落神明想要回歸神位都必須經過的地方,畫面現出的那一刻,其實他並沒有抱着能找到什麼異狀的想法,其實只是無趣而已,而如今的生活一句無趣已是可以指引他做很多的事,夜半起來視察下界,便是其中之一。

畫面中,無數的場景紛飛掠過,思緒隨着咒法一點一點加深,他竟是開始慢慢回憶起了那抹純黑色的身影。記憶深處,那張模糊的容顏上從來沒有笑意,單板冷清,一雙眼倒有幾分精緻,只可惜眼神過於空洞,不帶一點風情。無論是當年還是如今他都對這樣的女人都沒有一點興趣,卻是隨着記憶中影像的不斷清晰,幻化出的幻境竟是移動得越來越快,流影般的殘像紛飛而過,片刻之後,忽然定格在了一個清幽的場景之中。

幻境中,一座白玉石橋,一條涓涓小溪,石橋之下,幾個孩童正在岸邊嬉鬧,幾個年長的似乎在欺負一個年幼的,拿着樹枝戳着孩子往溪水裡趕。那溪水不深,這樣的天氣卻是冰涼,年幼的孩子閃躲不開,一邊後退一邊哭泣,欺負人的自是笑得愈發開懷,正是這樣的時候,那石橋腳下忽然走來一個人,緩緩行至橋中央,忽然下方傳來哇哇一聲哭喊,她止步,偏頭淡淡望了過去。

那一刻,一陣微風襲來,輕輕浮動了她耳畔細碎的青絲,下一刻她擡頭,一瞬露出的五官眉眼,竟是天姿絕色。那是天界萬年來都難得一見的好顏色,雪膚黑髮精緻婉約,那一瞬擡眼間帶出的氣質是清冷如月般的皎潔,再是細看,那冷冷的眉目間卻又似含着一抹淡淡風致,豔若桃夭。那一刻,便是見慣了天界神族各色美人的天帝都在美人入眼的那一刻微微愣神,下一刻,橋上黑衣黑髮的美人兒淡淡望向橋下哭鬧的孩子,年幼的孩子此時已經摔倒在了溪水中,衣服頭髮全溼了,正抹着眼淚哭泣,岸上的孩子們笑彎了腰,還不忘了用樹枝抵着摔倒的孩子不讓他起來,好一副恃強凌弱的嘴臉!

這一頭,天帝的目光死死凝在了橋上的黑衣女子身上,那樣一身裝扮,那樣幽冷淡漠的氣質,咒符指引他看到這一幕,冥冥之中一定自有主宰,那一刻,最初玩樂的心思一點一點收斂,心中一個念頭起來,竟是讓他一時找不到藉口反駁!下一刻,就在他一瞬不瞬盯着那張完全陌生卻又詭異熟悉的容顏微微屏息的那一霎,忽然眼前漆黑墨瞳之中幽冷藍光一閃而過,下一刻只聽幻境之中一瞬爆出巨響,橋下竟像是炸開了一般,頃刻碎石爆裂水花飛濺!

那是她的靈氣,僅僅只憑隔空一個凝神,就炸開了橋下一隅土地!那一刻,溪邊的鵝卵石伴着水花兜頭澆下,將岸邊笑鬧的孩子們澆了個透心涼的同時還狠狠下了一場石頭雨,砸得他們嗷嗷直叫!另一邊,坐在溪水裡的孩子已是完全看呆了,根本沒有發覺一個透明的結界在那一刻從空中降下將他罩在了安全區域,石頭雨中小惡霸們扭頭逃竄,那個場景頗爲喜感,做了這樣的事,橋上的黑衣女子卻仍是那樣一副神色淡淡的樣子,只有那一雙透着奇異藍光的墨瞳在那一刻泛起了幽幽光澤,如雪夜般清冷澄淨,瀲灩無雙。

強大而美麗,心慈卻淡漠,各種矛盾的特性此刻交織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女人身上,讓她看着既神秘又充滿了誘惑力。那一刻,天帝死死凝視着那雙藍黑色的眼眸,眉宇間閃過一抹深意,下一刻那橋上的女人垂眸一個轉身,畫面中卻是忽然光影一閃,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另一人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突然落到了她身後,她一個轉身,一隻手伸過去,一下狠狠掐上了她的臉!

那一刻,饒是天帝這般見識廣博的人也一瞬呆住了,盯着畫面中女人一下被捏得微微變型的白皙臉龐完全緩不過神來!…下一刻,畫面中的女人卻是有了細微的變化,幽深的大眼睛裡一瞬聚集起了惱意,更多的卻又像是委屈求情,因着疼,她的眉頭都皺了起來,秀氣的擰成了兩道弧,小臉也微微擰着,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竟是可憐中透出了些許滑稽可愛…明明之前還是那樣清冷傲然的樣子,這一刻竟像是全然破了功甚至帶出了小女兒家纔有的嬌羞和惱意來,這樣陡然的轉變看得幻境這邊的天帝全然愣神,便是連身後的寵妃醒過來輕輕喚了他幾聲都沒有聽見。

下一刻,幻境中那用力不輕的手指終於鬆開,竟已是在那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了一片紅印子,女人默默伸手揉了揉,微微抿着脣委屈又不敢爭辯的樣子竟是讓人有些揪心。那一刻,便像是之前那所有的揣測懷疑都在那樣一個生動的表情中退散,陌生的美人總是叫人流連,天帝微微蹙着眉,一瞬不瞬的盯着畫面中那張清麗出塵的容顏,看着那背對的他的男人揚手展開一件披風輕輕搭上她的肩,慢慢幫她繫好衣領,那張臉上那雙眼中,此刻帶起的柔和光亮實在太過誘人,使得他竟是一時看入了神,完全沒有注意到另一側那男人的動作是怎樣的輕柔,兩人之間的感覺是怎樣的微妙,還有,那一襲黑衣長髮如墨的背影,看着又是怎樣的,詭異熟悉!

直至下一刻,男人牽過她的手,一瞬轉身!

那一刻,畫面之中光影一閃而過,極快的一秒,便像是什麼都沒有看清一般,幻境中的石橋上已是再無人影!下一刻,倏然瞪圓了雙目死死凝上那靜止一般的畫面,腦海中閃過的殘像,一雙淡漠的眼,一張清冷容顏,一瞬在腦袋裡炸開來竟是炸得天帝一下扣上窗前矮几死死攥緊了掌心!那一刻,畫面之中只餘下了石橋楊柳,無風無聲一片死寂,下一刻,天帝指尖微顫一瞬凝神抽回幻境,畫面生生定格在了幾乎抽去他的靈魂讓他一瞬心驚到窒息的,那張容顏之上!

永遠清冷的眉目,淡漠如同遠山晧雪,永遠冰涼的雙眼,璀璨,卻如同暗夜孤星;那張清冷容顏之上,淡淡含着的,是壓制一切的肆然傲睨,那片鎏金亮色之間,帶着的,是永遠凍結人心的蝕骨陰寒!

…那個人,是魔君?!

昔日毀了元神墮入鬼道,萬年以來銷聲匿跡所有人都傳說他已經死了的,魔君?!爲何他還活着,爲何,他會出現在八苦雲海?!

八苦雲海,歷劫飛昇,是每一個墮神都必須經過的磨礪;

下一刻,這樣的念頭一瞬闖入腦海那淺瞳之中瞳孔驟然緊縮,天帝驚得猛一垂手碰翻了矮几上的花瓶,花瓶滾落墜地,哐得一聲,摔了個粉碎。

一聲脆響,驚着了身後正慢慢靠近的瑤姬,那一刻她差一點就想要跑回去裝睡了,卻是在下一刻猶豫了一秒,再次往前走了一步。矮几前碎片尖銳,她繞到天帝的另一邊,小跑幾步趕上去,一下牽起他的手來,做驚慌狀:“陛下您怎麼了?怎麼起來了…可有傷着?”

那張微微上揚的小臉上帶起了真切的關懷,一雙烏黑大眼睛裡甚至泛起了點點淚光,看着又無措又疼惜。瑤姬這是賭了一把,賭此刻撞見天帝的秘密並無大礙,適當的關心反而能進一步加深兩人的關係,畢竟陛下如今已是這麼寵愛她了不是麼。下一刻,指尖溫熱的溫度傳來的那一刻,天帝愣愣轉頭對上那張隱隱含着哭意的俏麗臉龐,望上那雙烏黑墨瞳的時候,他一瞬,僵在了原地。

那淺淡的碧藍色眼眸中,一點一點,聚上了叫瑤姬看不懂卻是開始隱隱害怕的冷意,她忽然有些後悔了自己的一時衝動,在還沒有完全摸清天帝性情的時候就做了太過急功近利的事,只是此時此刻她若是害怕逃走情況只會更加糟糕,努力抑制着心頭的恐懼,瑤姬努力擡眼做出無辜茫然的樣子,再是對視了一會兒,下一刻天帝忽然神色一變,狠狠從瑤姬手中抽出手來,狠狠推了她一把,瑤姬一步沒站穩跌倒在地,手心一下按在了花瓶碎片上,割出血來。

“陛下?!”瑤姬在身後哀哀的叫了一聲,卻是沒有等到天帝回頭,大掌一下拂開內殿的水晶簾子,天帝疾步離去,下一刻隨侍的侍女纔敢跑過來,立刻攙起了瑤姬:“娘娘可有怎麼樣?趕快止血才行!”

瑤姬踉蹌着起身,那個身姿嬌弱,臉上卻已是沒有了方纔遙望天帝背影之時悽婉的神情:“今夜之事不準透露半點風聲,知道了麼?!”

瑤姬冷冷開口吩咐,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到了桌邊,今夜天帝異變,顯然是和她之前隱約看到的那幻境有關,現在只期那幻境之中並不是什麼她不能見的東西,否則她這棋錯一着說不定連小命都要搭進去!想到這裡瑤姬後悔得要死,狠狠咬牙:“明日對外宣稱說本宮病了需要靜養,謝絕一切探視!”

另一頭,一臉慘白從瑤姬寢宮跑出來的天帝亦是驚着了一干隨從,天帝卻是一刻都不敢再耽誤,立刻宣旨擺駕占星臺。如此深夜,天帝忽然要去大祭司的住處是做什麼?所有人都低頭俯身心頭閃過一陣凝重,卻是沒有一個人能有此刻的天帝心裡這般暗潮洶涌掀起驚濤駭浪!

那幻境中的男人,是魔君!

那幻境中的女人…是靈鳶?!

昔日死在他手中的神女,轉世重生意欲破了八苦劫難重歸神位!如果這一切還不足以讓他心驚的話,那看到那兩人比肩,看到昔日的仇敵如今像這樣站在一起,若是他看到的一切真如他此刻心中所想的一樣…

下一刻神力一凝,天帝揚手狠狠砸爛了身側扶手,轎外隨從聽見聲響各個心驚卻是無人膽敢詢問一句,靈力操控着軟轎加快步伐,飛快朝着大祭司的占星臺而去!

——

另一側,那位於天界下層的八苦雲海正值白日,高牆圍出的城池不大,一個小時就能轉遍,街頭人聲熙熙攘攘,阿零伸手揉上微腫的臉,小聲嘟囔說疼。

前方冷氣森森的某殿下回過頭來:“疼你才記得住,讓你下次再亂跑!”

哼,阿零在那冷冰冰的眼神中撇了撇嘴:“我纔沒亂跑,是你沒跟上…”

“還說!”晝焰行皺了皺眉,故意用力捏了捏掌心的裡的小手,果然惹得阿零一陣呲牙咧嘴:“不要捏了,真的特別疼!”

她這樣一嚷,他立刻就鬆了力氣,只是那微蹙的眉心還是皺着,某殿下沉默片刻,冷冷偏過頭:“那你還準備讓我怎麼樣?做錯了事不懲罰難不成我還該親你一下問你疼不疼?”

某殿下傲嬌了,一句話微微咬牙說來倒是恐嚇的意思明顯,結果某小神女果然嚇到了,稍稍往後退了一步,頗爲勉強的看了看四周:“…還是不要了…好多人的…”

誰,誰真的要親你了反話你聽不出來啊!

某殿下抓狂了,一時間瞪眼瞪得那鎏金豎瞳裡一片冷色看着無比陰森,落入阿零那聰明有餘卻是情商不足的小腦瓜裡,她瞬間想歪了…

“那好吧,先找個住的地方…”阿零垂了垂眼躊躇開口,小模樣很有些羞澀扭捏,微紅的小臉落在某殿下眼裡,氣得他一陣愣神一陣胸悶,尼瑪他真想切開這個小腦瓜看看到底是怎麼長的她真的不是故意裝傻想氣死他?!

只是這熙熙攘攘的街頭,兩人這麼拉着手站着任誰走過都要曖昧回頭瞅上一眼,人潮之中,金瞳淡淡望上,裡頭的冷色卻是在觸上那粉嫩耳尖點點泛起的緋色之後寸寸褪去,她這樣單純羞澀的想歪着,他怎麼還可能說得出一句重話來,下一刻心底長長嘆了口氣,某殿下無奈轉身牽着他的丫頭大步離開,短短一刻周圍就聚了這麼多人,真是煩躁!

前方那步伐有些快,扯着她的掌心溫熱,扣得死緊。身後,阿零小跑着跟上,擡頭看了看前方淡漠的背影,再是低頭望了望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小臉更加紅了紅…

嗯,走得這麼急,果然還是慾求不滿吧…

兩人穿過人羣,片刻走遠,小橋一側,幽深的小巷子裡下一刻一瞬閃出兩個人影了,一樣的素色衣裙,同樣的團型髮飾,其中一人微微偏頭:“姐姐看見了麼?”

嗯,另一人微微沉吟:“看着像是仙子會喜歡的,跟上去。”

晝家一行在進入雲海小城之後便兵分三路,開始探查八苦的線索。

八苦劫難是從神族存在伊始便有的試煉,經過千萬年的更替,期間不少人得道飛昇,當然也有很多人卡在了某一劫難,至此苦苦煎熬。這雲海小城裡,聚集的所有人當初都是帶着得道成仙的壯志來的,但是現在看上去卻並不是所有人都還執着在成仙的道路上;相反,很多人在受挫之後選擇了放棄,在這城裡安家立業過上了平凡的生活,而云海這樣的地方,脫離了凡塵瑣事益於修養生息,的確也是靈物生活的好地方。

所以也許,這整個雲海小城本身就是那五陰熾盛苦中的一環,被慾念矇蔽了雙眼失去了自我麼,這千萬年來,又有多少人在安逸的生活中捨棄了初心放棄了神位,而嚮往平和舒適的生活,本身便也是*的一種啊。

夜福想着,跟在佘青身後,細細打量着身邊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八苦的試煉,並不是要求試煉者真正去體驗那生老病死各種業障,據古籍記載,便是這小小的一座雲海小城裡,應該就聚集了不少在某一苦難之中苦苦煎熬之人,找出對方的身份,破了對方的執念便是通過試煉的一種方式;而找到適合之人代替受苦趁機度過一劫,是通過試煉的另一種方式。如今阿零時間已經不多,分頭行事各個擊破,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街頭來來往往的人,多是靈氣不夠強大卻十分澄淨的靈物,並不太符合他們的要求,下一刻,一個拐彎,忽然身後一道幽幽靈力的波動吸引了夜福的注意,他不動神色跟着佘青走過街道,看着她轉身朝着身側小巷而去,偏頭之間,那清幽墨瞳微微瞥來一眼,佘青顯然也發覺了,身後有人跟着他們!

她請君入甕,領着尾隨者走入了偏僻小巷,再是一個拐角,前方入眼竟是堆砌着雜物的死衚衕,尾隨兩人一下頓住腳步心道不好,下一刻方欲轉身,已是被冰冷利刃抵住了咽喉!

“誰派你們來的?”夜福神色淡漠。

“意欲如何?”佘青勾脣輕笑。

指尖的刀鋒再壓一寸便是見血封喉,兩名侍女裝扮的女子均是一顫,其中一人焦急開口:“我們沒有惡意,只是奉家主之命前來請兩位貴賓入府…”

“兩位的同伴已在府上,說見了這枚玉佩便知真假!”另外一個立馬接話,從懷中摸出一塊青玉掛墜來,遞到兩人眼前。

佘青和夜福相視一眼,這的確是清衡殿下近身之物。

“你家主人是誰?”夜福思量一刻,收了手中兵刃。

小侍女驚出一身冷汗,趕忙回過頭來:“我家主上便是這雲海城城主,凌華仙子。”

——

不大的一座城,在城東劃出一片地界,建造的一處院落雕欄玉砌金碧輝煌,可以看出主人奢華精緻的生活態度,那便是城主賁月仙子的住處。

貴客入門,有白衣小侍女領入內殿,一路上,亭臺院落小橋流水,來往的小侍女各個水靈嬌俏不亞於天宮的小仙娥,這樣一處院落一物一景都是依照天宮規格修建的,而那城主凌華仙子也本是天宮之人,甚至原在天帝后宮都有一席之位,卻是因爲得罪了水月天妃被貶下凡成爲了墮神,之後便是在着雲海城安了家,繼任了城主。

聽着小侍女的介紹,兩人一路入內終於到了那金玉雕砌而成的內殿,便是從方纔起空氣中便是隱隱瀰漫上了一股淡淡香氣,此刻越走那味道越濃,倒也不算難聞,阿零想着,跟着侍女方纔跨過一道門檻,下一刻忽然身側傳來不輕的一陣噴嚏聲,驚了她一下。

“殿下…”

“阿欠!”阿零開口的那一秒,晝焰行已是再次捂着鼻子低頭打了一個噴嚏,一時皺眉不悅的樣子看得阿零一愣,話說她還是第一次看她家殿下有這麼大的反應…

“怎麼了不舒服…”

“阿欠!”

又是一個噴嚏,形象一貫清冷的某殿下擰着眉頭已是有些動怒的徵兆,狠狠咬了咬牙:“這個味道!…阿欠!”

難道是過敏?!想到空氣中的香味阿零恍然大悟,正不知該怎麼辦,就見前方的大殿深處突然飄來了一個雪白雪白的身影。

“來來來,快點把這個圍上,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

阿零偏頭認真一看,才發覺來人正是清衡,邊嚷邊小跑過來,一身雪白衣衫在空中輕揚的樣子看着很是招展…再細細一看,怎麼臉上還圍着一方三角的白色帕子詭異的有喜感?!阿零愣愣的站着,望上清衡不斷舞動的手臂頂端另一方隨風盪漾的白絹,腦中一瞬閃過“大爺快來玩”五個大字,下一刻僵硬別過頭,瞬間出戲了…

下一刻,被阿零歪歪成青樓名妓的夜清衡已是小跑到了跟前,說實話那俊顏半掩的模樣看着沒啥美感,還很有些滑稽…激動着,他揚了揚手裡的白絹:“來,快把這個繫上,我就知道你肯定受不了,特地讓小良給你也準備了一份!你不知道我們家小良多牛掰,隨便弄了點藥水一灑就蓋住了那個味道!~你說是不是特別乖特別厲害?”

這一頭阿零聽着一口一個我們小良有些在意,另一頭被香味折磨得要死了的某殿下連吐槽的心情都沒有了,擡眼狠狠看了一眼蒙着面紗採花大盜一樣的自家兄弟,再低頭嫌棄的看了一眼他手裡的小手帕明顯不樂意,但是阿零看他是真難受,眼睛都憋紅了…

“還是用吧…”

阿零好聲相勸的時候夜清衡也接話了,說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今天先將就一天,明天小良就能做出口服的藥丸來就不用再怕這個味道了,說完他眨了眨眼:“而且就此住下是最好的選擇了,不是麼?”

他們所有人都是夜清衡叫來的,做出留宿在這城主府上的決定顯然也頗有深意,阿零無聲望去一眼——是我想的那樣麼?夜清衡無聲回望一眼——不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這頭兩人正無聲交換心意,另一邊晝焰行皺着眉不知是不是要說話卻是剛一鬆手…“阿欠!”

夜清衡好心好意遞出小手帕:“來,還是用上吧,再打下去鼻涕都要出來了…”

片刻之後,終於消停下來的內殿之中一片死寂,夜清衡似乎心情不錯,圍着那個怎麼看怎麼奇葩的面紗東看西看…晝焰行顯然心情暴差,一手握着那小手帕捂着鼻子,一手死死拉着阿零的手,兩人坐在內殿偏僻角落,其餘人馬沒有一個敢靠過去,阿零坐得僵僵的,要不是她覺得會惹她家殿下更不高興,她實在想把手抽出來逃到大家身邊去…

“凌華仙子駕到——”

下一刻,只聞殿側珠簾輕搖,一抹淡紫色的身影在侍女的簇擁之下穿過珠簾,盈盈走了出來。

入眼,那一襲水縵紗裙如霧如煙,陳色和質地都是極好的,輕柔中處處透着精緻,勾勒出羅裙之下妙曼的身材曲線。視線再是往上,可見那羅裙式樣繁複嚴謹,高領的設計將女子的整個頸部線條都包裹在了衣料之下,禁慾中隱隱誘人遐思。這樣的穿着打扮本就十分誘人,如果再襯上一張天姿國色的容顏,那便是人間極品的美人兒,而侍女簇擁之下款款而來的凌華仙子顯然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容顏清麗婉約,氣質高貴典雅,每行一步,腰間所配的玉環都相撞發出清越響聲,襯得美人身姿搖曳,一步一景讓人愈發流連。便是這樣一個美人面帶淺笑而來,走過大殿帶起柔柔香風,下一刻,卻是在景緻最最旖旎香味愈發濃郁的那一刻…

“阿欠!”

一遠一近,極其默契的兩個噴嚏聲先後響起,一瞬打破殿內寧靜,當然也同時打破了仙子駕到營造出的美輪美奐的氛圍…凌華仙子微微頓住了步子有些尷尬,下一刻夜福起身,朝着凌華仙子的方向俯了俯身:“城主請見諒,我家兩位主子似是對城主身上的味道有些過敏不能近距離接觸,所以勞煩城主不要再靠近,多有得罪之處,還望城主海涵。”

一句話,言語尊敬語氣卻平淡,實則並沒有什麼恭謹的真心在裡面,話落,對面侍女之中一人冷了臉色方要開口,卻在下一刻被凌華仙子微微揚手止了下來。

方纔一瞬間的神色變化之後,凌華仙子已是調整回了完美的待客姿態,一雙美目輕輕掃過對面幾人,方纔開口的那個男子,一張容顏已是俊逸出塵百裡挑一,結果竟只是個隨從?凌華仙子在心底微微掂量了一番,淺淺勾脣笑開來:“妾身方纔聽侍女通報,說你們一行前來是打探八苦的消息?若是這樣,妾身身爲雲海城城主,倒是能幫得上一些忙。”

凌華仙子表現得很客氣,對於來客的不敬也沒有一點責難的意思,淡淡一句話落,她稍等了片刻,還是夜福神色淡淡回了話:“多謝城主好意,若是能得城主相助,必定能爲我們節約不少時間。”

對話兩輪,她客客氣氣處處謙和,得到的卻仍舊只是同一個下人對話麼?對方到底什麼來頭?凌華仙子面上不顯,卻是自方纔起已是將對面男男女女看了個真切,這一行人三男三女,站着的三人是侍從,那麼坐着的三人便是主子,視線含着隱隱探究掃過大殿對面離她最遠的兩人,清亮眸光在唯一坐着的女子身上輕輕一個流轉便移開,只是一刻的停頓她已是察覺到了神力,尋求八苦,看來便是爲了那個黑衣女人。

凌華仙子垂眸輕輕拉了拉袖擺:“要說八苦,其中‘生苦’一劫在這雲海城滿城皆知,便在城外百里的苦海,妾身依約不能透露詳情,只能道要破那‘生苦’並不簡單,還請諸位從長計議;而另一苦‘死苦’,在這雲海城中,除了妾身這個城主之外,最出名的另一人便是城南別莊的‘天機老人’,據傳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歷劫,卻因破戒成爲了墮神,當然事實如何妾身不得而知,只知那‘天機老人’是個聰明人且年紀頗大,想來若是真有心尋求破‘死苦’之法,也算是常理之中。”

凌華仙子言語淡淡,幾句話就點出了兩苦,聽上去理由也頗爲充分,對面,阿零默默望着凌華仙子那張溫婉柔和的容顏看了一會兒,待到她說完,淡淡開了口:“多謝仙子指點,我們感激不盡。”

清淡一句,聲線微冷卻是悅耳澄淨,便是連聲音都是她喜歡的呢,凌華仙子微微偏頭,對上那雙清冷墨瞳:“夫人言重了,來這雲海城的都是同病相憐之人,互相幫助本就應當,妾身是已經放棄了成神之路選擇了安穩日子,卻也希望能看見更多的人破解八苦得償所願,在此妾身就恭祝夫人好運了。此外,若是夫人一行還沒有找到落腳的地方,妾身這裡倒是空屋很多,夫人若是不嫌棄大可安心住下,日後有關八苦的消息也方便轉達。”

凌華仙子微笑提議,清麗的容顏上看不出一絲複雜用心,阿零當即點頭道謝應下了對方好意,自此晝家一行便在這城主府上住了下來。

是夜,城主府後院廂房,早先時候通風祛味忙碌了好一番終於把那瀰漫在整個城主府的香味去掉了七成,再是服下小良趕製出來的凝息丸,家裡兩位殿下終於好受了一些。

一行人圍坐桌前,晝焰行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清冷神態,因着心情不佳一雙鎏金色的眸子看着比平日還要冷上一分。

“時間緊迫,自明日起我們分頭行動,阿零同我去苦海,佘青和夜福負責監視青嵐並繼續查探八苦下落,清衡明日去‘天機老人’那兒,帶上小良。”

“啊?”

“好。”

淡淡話落,此起彼伏兩個聲音相繼響起,小良啊了一聲,回頭望了一眼一口應下的夜清衡,微微皺起眉來:“我…跟去?”

“有問題?”鎏金豎瞳淡淡望來,瞥去的卻是夜清衡的方向,夜清衡隨即搖頭:“沒問題,我覺得挺好的~”

但她不覺得好啊爲什麼沒人問她一句?!

小良有些無奈了,皺眉再盯着怎麼看都不靠譜的夜清衡看了一會兒,再是回頭瞄了阿零一眼,看自家主上並沒有調整的意思,只能默默低頭應了下來。

彼時,是夜靜謐,廂房之內燭火跳躍,下一刻微微一陣風過吹花了牆上的剪影,卻是頃刻之間一切便又迴歸平靜,再無聲息。

稍晚些的時候,待到燭火吹熄整個大宅陷入一片寧靜,主殿內室的梳妝檯前,凌華仙子聽過屬下彙報,看着鏡中那青絲垂落清麗出塵的容顏,微微陷入了沉思。

身後,貼身侍女俯身垂首:“仙子,屬下見今日來的一行人中三個女子各個容貌姣好,屬下比較中意年紀最小的那個,雖然不是最好看的,但是勝在年輕,等過幾年五官長開了一定是個絕色佳人。”

侍女恭敬開口,一番話落卻是等了很久都不見主人迴應,侍女正猶豫剛準備擡頭偷瞄一眼,凌華仙子忽然開了口:“哦?我原以爲你會屬意穿黑衣的那個呢,三人之中她長得最好看了,不是麼?”

淡淡一句,聽不出什麼異樣的語氣卻是帶來莫名寒意,侍女手心出了一層薄汗,一時頭垂得更低了:“屬下…屬下是覺得那黑衣女子是個半神,還是個主子,恐怕…但若是選擇侍女的話就容易得多,想必只要仙子能停供更多的線索給他們,屆時就算直接開口問對方要人他們也是會答應的…”

侍女低聲開口道出心聲,對面凌華仙子沒有回頭,對着鏡子手持木梳輕輕梳下,動作之間周身的香味愈發濃烈了,香過了頭已是帶出了一抹讓人有些微微噁心的味道。

其實侍女的顧慮她又豈會不知,能不廢一兵一卒就得來一個還不錯的人選,誰願意冒着極大風險去追求那個最好的?若是平日的她一定也會這麼選擇,卻是今日不知是怎麼了,回憶起那張清冷精緻的容顏,想到那雙奇異的藍黑色眼眸,她就是忘不掉放不下,越想越覺得喜歡越想越覺得心動,已是到了放不下的地步!

這樣的念頭從今日午後到現在不過半日已是深深紮在了心底,弄得她竟是吃不香也睡不着,便是看着自己此刻在鏡中的臉都已是有些看不下去,怎麼看都覺得俗氣覺得不夠美…對了,庸脂俗粉,就是這個詞!那樣一張臉,淺上一份過淡豔上一分太俗,那樣恰到好處的美麗那樣幾乎完美的氣質正是她一千多年來心心念念等待追尋的,如今終於被她找到了,她怎麼可能什麼努力都不做白白讓機會溜走?!

想到這裡,鏡中映出的墨瞳悄然帶上了一抹冷色,凌華仙子心知,想要是一回事,如何得到又是另一回事,先暫且不提半神的靈力,單是她一人就可以決定所有人去留就可以看出,一行人中那黑衣女子絕對佔據着主導地位,她若是要出手,便等於要擊敗所有人!

這便是侍女最害怕的一點,也是她必須謹慎確認的一點,垂眸思量一刻,凌華仙子再次擡起頭來:“你是說明日他們會分成三組行動,屆時那黑衣女子身邊只會有她夫君一人?”

“回稟仙子,是這樣沒錯…”只是那兩人似乎是這一行人裡靈力最強的啊…

是麼…凌華仙子無視了侍女擔憂的語氣,伸手輕輕摩擦上木梳梳齒,低頭陷入了沉思。

——

隔日天青,小良一早就收拾好了行裝早早等在了城主府大門口,直到天邊的朝陽從雲海之後隱隱探出頭來,纔等到姍姍來遲的夜清衡,她心情顯然不太好。

“你怎麼纔來?主上和殿下還有佘青姐姐他們都已經出發了,就剩我們了。”

“唔?”夜清衡顯然還很困,揉了揉難得早起不太舒服的眼睛:“不是啊,我們要去的地方不是近麼,事情也比他們的簡單,晚一點也沒事的…”說到這裡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而且現在纔剛剛天亮啊,你要我盡力早起,我已經盡全力了哦~”

夜清衡面對着太陽,眼睛在光線下微微眯着,打完哈欠之後墨瞳裡帶出溼漉漉的光亮很有些好看,只是小良根本無心欣賞…

“唉怎麼還能這麼一副悠哉的樣子…事情簡單?這就是傳說中的沒心沒肺麼?…”小良轉身就走,開口輕輕嘀咕了一句,聲音很輕,夜清衡卻全聽見了,他微微頓了一下,小跑兩步跟上:“你心情不好?”

她心情能好麼?!

小良偏了偏頭,不說話。

對於今日的安排其實她心裡是有意見的,雖說分頭行事節約時間這本沒錯,但是這樣的分組卻是讓她覺得不妥,殿下再怎麼分,也不應該把一羣人裡面靈力最弱的兩個分成一組吧,而且還派他們去接近那個“天機老人”做這麼危險的事,要是“天機老人”真的就是八苦之一,就憑他們怎麼搞得定?!從昨晚開始小良就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一晚上都沒睡着,結果今天頂着兩個黑眼圈再對上夜清衡那沒心沒肺的態度她當然不高興,就像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顧念他們的安危似的!…

“其實我覺得這一次分組應該讓夜福或者佘青姐姐跟你一組的,或者能帶上大頭無顏也不錯,爲什麼偏偏是我…?”小良嘆氣,輕輕自語了一句,神色微微有些煩躁。另一頭,夜清衡跟上來低頭望上小丫頭微微擰眉嚴肅過頭的小臉,三秒之後整理出思路:“你是說,你不想跟我一起?”

…也不是不想…

小良心裡嘆着氣,垂眼沒有看見那一刻俯看而下的墨瞳裡一瞬流轉而過的深意,下一刻她心一橫擡起頭來:“算了不糾結了,事已至此去就去吧,你比較聰明一會兒有什麼事情你負責觀察,我聽你指揮,如果形勢有什麼變化我會盡力保護你的,到時候不管我這邊怎麼樣你找到機會就先逃出去,然後找人來救我,聽清楚了麼?”小良神色嚴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一切,望上對面那有些微愣的容顏心中再三嘆氣,這位清衡殿下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過隨意了一些,這麼危險的事情解釋給他聽他怎麼就不能馬上明白呢…

對面,望上那張透着認真的小臉,夜清衡的確是有些愣住了,說實話這些時日裡相處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她說出或者做出一些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的事,有驚喜有訝異,還有此刻這種,讓他哭笑不得的曲解和堅定…“你來保護我?”

他無奈開口,她全然當作了他不能安心:“嗯,我來保護你。你不要看我這樣,靈力其實還是有一些的,實在再不濟我還有沙漏可以拖延時間想出辦法所以一定可以的!你是主子所以保護你的安危是我的責任,既然殿下和主上都信任小良,我就一定會努力,負責到底的!”小良微微攥緊手心,用力點了點頭。

她說,他是主子卻是沒人照顧,所以每天她做完了自己分內的事就會過來照顧他;

她說,他實力不濟還被哥哥嫂嫂分配去做一個這麼危險的任務,所以她拼盡全力也會保護他的安危。

所以在她心裡,他到底是怎樣一個既無能又可憐完全不被待見的存在啊…

望上那雙透着堅定認真的大眼睛,夜清衡心裡的氣嘆了又嘆,無奈之中,心底卻是隱隱生出一股莫名情緒難以理清,負責到底麼?年僅十二歲的小丫頭做出的承諾他實在是沒有相信的理由,但是事實上,他卻是有着這樣那樣一大堆想要相信的心情。

“…我可是很麻煩的。”所以你確定,要負責到底麼?

下一刻,輕喃一句出口,小良沒有太聽清仰頭詢問,卻是得到了淺淺一笑作爲答覆。

笑着,夜清衡微微偏頭說好啊,那就你來保護我,我全部,都靠你了哦!~

兵分三路,那一日的苦海之濱可謂是熱鬧非凡,這彷彿還是自最初以來兩人之間難得有的獨處時光,饒是去歷劫的,晝家夫妻二人倒是逛出了一股度蜜月的閒情逸致來,而那一片苦海,一眼望去沒有盡頭,水面平滑得如同最光潔的鏡面一般,映出的是上方流雲朵朵的天空,人在其中,就像是置身於雲海中央,帶出的是最寬廣遼闊的姿態,連帶着身心都放鬆下來,只覺得沉靜怡然。

苦海邊上有艘小木船,應是爲了歷劫者準備的,晝焰行牽了船過來,攙扶着阿零上去坐下,小船很小,兩人上去之後膝蓋抵着膝蓋,這還是阿零第一次坐船,她有些好奇的四處張望了一番,看着小船順着靈氣的推移一點一點劃出水面,她終是發覺了這苦海的特別之處,那水面,無論是起風還是行船都是始終如一的平靜,無波無瀾,船過無痕。

阿零淡淡凝望了片刻收回目光,伸手輕輕將手心遞到晝焰行手裡,他隨即握住,指腹輕輕捏過她溫軟的掌心,柔和親暱。兩人相對坐着,都不言語,氣氛平和寧靜,待到小船一路緩緩滑到了水中央,阿零微微偏頭望上週圍的海天一色,那似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彼岸,彷彿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歷經八苦,歸回神位,這是他所要的,亦是她所求的,一切的一切這般走來如今到了這樣的時候,似已是再無退路,心中細細纏繞上一抹情緒,那一刻墨瞳輕垂掩去的,竟是悵然…所謂的神族,所謂的天界,就在那遙遠的看不見的對岸,她渡海而去,待到真的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現在她所擁有的一切還會都在麼,她最最在意的他,還會,在麼?

“我聽人說,這苦海,又被稱爲世界的盡頭,據說若是在這苦海之上真心許下的諾言就必須兌現,否則便會帶來難以承受的後果。”下一刻她輕輕開口,聲柔如絮,話落回頭望上那雙澄淨金瞳,看那漂亮的金色之中緩緩帶起一抹深意,然後那薄脣終是彎出一抹弧度,他淡淡勾脣笑起來:“你信?”

“我信。”阿零神色平靜,墨瞳之中那一刻聚起的情緒滿是認真,那樣的執着和堅持從那漆黑眼底透出的下一刻,晝焰行微微垂了垂眼,嘴角的那抹笑意猶在,再開口時,聲線卻是微涼:“你想要說什麼?”他笑着問她,一面緩緩握緊了她的手心。

只是望着對面那淺淺含着笑意的雙眸,阿零卻是完全笑不出來,片刻之後她錯開視線:“我想要你現在承諾,之後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面對怎樣的局面,無論是爲了什麼你都絕對不會離開我身邊,絕對,不可以。”

她開口,一字一句說出心中所求,每說一個字,手心都寸寸用力,一點一點,將他的指尖握緊,最後,終是再次擡眼四目相對,阿零微微咬牙:“那八苦劫難裡有一苦,叫愛別離。”

一句話,無需再說明太多,已是傳達了一切不安傷痛;

愛別離,失去最在意最心愛的東西,對她而言那會是什麼,不言而喻!

這不是需要有記憶她才能明白的道理,也不是非要臨到當口她才能感覺到的危機,那是迴歸神位必須經歷的一劫,無論她是擔心還是坦然都必須面對!自知道八苦劫難以來,這一劫便是如鯁在喉一直壓抑着她的神經,他也是知道的不是麼,知道卻是不提,誰也不說,彷彿一切就能按部就班的一直這樣走下去…

卻是此時此刻,終是藉由着這苦海的詛咒道出心中執念,阿零擡眼靜靜的望上對面那張她最愛的容顏,沉默不語之間,只有那一雙漆黑眼眸中透出的幽藍光亮,婉轉淒涼。

她知道的,這個世間永遠沒有白來的東西,想要的越多,付出的代價越大。只是,她卻是至始至終都有絕對不能失去的東西,可悲的是,一句絕對不能失去,恰恰構成了愛別離最基本的條件,她越是在意,就越是等同於,選定了他…

所以,她的愛別離會是他,要回歸神位,她註定要失去的人,會是他!只是若是這樣,她要那永生還有何用?若是這樣,她寧願自私的選擇先他一步死掉,也絕對不能承受再也不能相見的一生!

終是開口要了一句承諾,是祈求,亦是威脅,濁氣侵體,心念起了很多變化,如今的阿零情緒常常都不穩定,心裡的陰暗面亦是時時都會冒出來,影響她的一切判斷。默默望上那透着涼意的雙眼,他從來細心,細心的照顧她,細心的安撫她的一切情緒,只是卻還是不能叫她完全安心麼,若是心中一直帶着這樣的矛盾去面對所有,終會有一劫,負面的情緒爆發到了極致將理智吞沒,帶來的,會是毀滅性的後果。

心中嘆息,下一刻晝焰行輕輕的,一點一點握緊了手心裡的小手。那感覺,綿軟溫暖,點點浸透掌心的紋路傳遞而來,彷彿一點一點沁入心頭,叫人無奈疼惜。

她永遠都是這樣,纖細而敏感,過於聰明,也過於不安,無論成長成了什麼樣子變成了怎樣的身份,在他面前她都從來掩飾不住脆弱,因爲太過在意,變得滿是弱點,滿是傷痛。這樣一個讓他喜愛到了骨子裡亦是心疼到了骨子裡的丫頭,他該如何來愛她,才能真正守護好她,保護她免受一切的傷害,讓她能夠真正安心的把自己給他,安心的交付他全部的未來?也許此時此刻,所有的言語都是蒼白,愛別離麼?打破八苦本就是逆天改命,即便這一劫是他,他也篤信能破了一切命運使然回到她身邊!只是此刻他所擁有的只是信念,說了,她也不會相信吧…

下一刻,終是伸手過去,柔柔的,他理上她耳邊的髮絲,理順了,輕柔別到了她耳後,成婚以來阿零就束起了長髮,溫婉清麗的髮式,簡單中帶出柔和的美好來,髮絲輕繞,他鬆手輕輕蹭上她的耳畔,金瞳緩緩帶上輕柔笑意,笑着他說,我可以答應你,阿零,只要你也給我一個承諾,承諾歷經八苦,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無論面對怎樣的局面,你都絕對不許放棄神位,只要你能答應我,我便信守諾言。

他聲音很淡,嘴角那淺淺笑意看着澄淨,他是認真的。下一刻,墨瞳之中複雜情緒一個流轉而過,這兩個承諾分明就是矛盾的!阿零皺起眉來,晝焰行卻是先開了口:“阿零,若是你真的信我,那你就會相信我會永遠在你身邊,既然如此你便不會有放棄神位的可能,所以這兩個諾言之間,並無矛盾之處。”

他知道她心中忌諱的所有,也知道她固執的想求一分安心,卻是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的兩難。承諾這樣的東西,若是連自己都無法相信便是得到再多也是無用,她害怕失去,他又何嘗不怕失去,若是之後她因爲太過緊張而做了什麼傻事,屆時他纔是哭都沒有地方去哭。

想到這裡,那淺淺的金瞳裡帶出了微微寵溺的笑意,看入阿零眼中,還有一些若有似無的無奈悵然。他常常喜歡這樣看她,帶着包容,又彷彿在笑着她的孩子氣死鑽牛角尖,每當這樣的時候她都是又惱又覺得有些開心的,心裡總是矯情着矛盾着,不想被當作孩子一般看待卻又享受這樣只作爲一個孩子什麼都可以依賴信任不用再管的心安。而此時此刻,看着那樣一雙眼,那一直緊緊繃着的小臉上終於有了鬆動,委屈又默默高興的情緒一點一點從那墨色眼眸了透出來,下一刻她終是垂了垂眼,小聲開口:“那好吧,我答應你…”

“答應什麼,說清楚。”他笑着捏她的手。

“答應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放棄神位。”丫頭老老實實。

晝焰行微微勾脣:“嗯,那我也答應,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永遠在你身邊。”

本是爲了不安求來的承諾,這樣的話聽到心裡還是甜滋滋的,阿零有些開心,垂着眼微微抿起嘴角來,兩人之間氣氛一直融洽愜意,就這樣乘着無風自動的小船慢慢飄向了苦海中心,四周的景物單一,藍天白雲映着湖水,看向何處都是一樣的風景,下一刻,就在小船微微搖晃着在一片虛無之間停住的那一刻,忽然船頭不遠處的水面下幽幽浮出一串氣泡來。

這樣的地界,空無一物,襲擊不是來自於天上,便是來自於水裡。阿零沒有動,盯着那串泡泡的雙眸裡卻是慢慢聚上了冷意,下一刻,那氣泡四周泛起了圈圈漣漪,有什麼東西要出來了!

這樣廣袤的空間無處藏身,來自水下的攻擊也並不容易防禦和回擊,想來這便是這一劫最艱難的地方。雙眸死死凝上那漣漪中心,阿零已是悄然在手心裡凝聚起了靈氣,下一刻,就在結界和攻擊的靈氣同時在掌心流轉而出的那一刻,悄無聲息的,一個黑色的半球狀物緩緩從水面下冒了出來,出現的時候沒有驚起一點水花,然後,似是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黑色物體慢慢轉動起來,一動,四周浮出一層黑色絲狀物,暈染了一片水域。

直至那物體整個轉了過來之後,阿零纔看出來了,那竟是一個女人的腦袋,一半隱於水面之下,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死死對上了她的視線!那雙眼,眼白灰白眼珠烏黑,沒有一絲生氣,卻是目光如炬,透出濃濃怨毒,除了那雙眼,女人唯一可以看見的便是那一頭黑長乾枯的頭髮,根根糾結着在水面下浮動,如同魔爪一般,一寸寸朝着小船延伸而來!

那一刻,阿零已是看見了更多這樣的頭髮從四面八方朝着他們的方向急速襲來,一瞬將小船周圍的整個水面染成了墨色!而每一簇長髮的背後,都是那樣一雙將將露出水面的黑白色眼珠,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從水下探出來,一點一點,聚起了陰冷笑意!

八苦劫難的第一苦——生苦,說的是孕育在母體之中的嬰孩遭受十月胎獄,在還未降臨到這個世上就已經開始蒙受苦難。對於生苦的意義阿零並沒有太多想法,卻是有一點她心裡很清楚,這生苦涉及的雙方,無論是懷孕的女子還是剛剛成型的胎兒,均是較爲情緒化極易被操縱的存在,而這所謂的生苦,說是超度受難之人脫離俗世早登極樂,其實卻更像是打敗這些被怨念纏身已然異變的死靈,讓她們在身死之後被怨念侵蝕的靈魄得以超脫出來,不再爲禍人間。而千萬年來,懷着身孕不甘而亡的女子和本該降世卻是被生生殺害的孩子數以萬計,這整片苦海許就是凝聚了這些枉死之人所有怨念的地方。

爲了創造八苦劫難給神明提供飛昇的試煉,便是禁錮了這些本可以輕易超度的靈魂爲己所用麼,還真是神明高高在上操縱衆生的優越感!下一刻,在那些黑色長髮終於束縛上了船身一絲一縷如同蠕蟲一般從船沿繞上來的那一秒,眼前忽然一道幽冷火光閃現,一瞬沿着那髮絲燒了下去,頃刻便將四周的整片水域燃成了一片火海!

那是晝焰行的靈火,不待阿零出手他已是先觸發了靈力。阿零回眸望上那雙微微蹙起的清冷豎瞳,看着那金色之中映上冰藍色火光,帶出愈發冰涼的氣息來。殿下他似乎一直有些潔癖,看着那樣溼漉漉繞上來的頭髮肯定是嫌棄髒,阿零心裡不太和適宜的琢磨着,下一刻耳邊卻是倏然傳來了一聲陰冷尖笑,伴隨着那讓人渾身發涼的笑聲,之前那片威力不小的火海竟已是在水波之間一點一點隱沒了下去,不一會兒就被那平滑如鏡的水面完全吸收掉了一般,再也看不出任何灼燒的痕跡。

苦海連接天界人界本就是聖物,看來這個地方最危險並不是水裡的那些鬼女,而是這廣袤的水域本身具有的化解一切攻擊的能力,若是這樣,那如今處在水面中央的他們便是衆矢之的,只能防守不能攻擊總有困死在這裡的一日!水下,那些剛剛被靈火逼退的鬼女們顯然也深知這個道理,待到靈火退去便是尖笑着再次浮了上來,這一次她們更加大膽了,將整個白花花的身子都露到了水面上,赤條條的如同雪白的大魚一般在水上一圈一圈連成了一片,阿零這才發覺,那些鬼女隱匿在水面下的身子比起頭部來大上了數倍,全部都是如同泡久了一般的浮腫樣子,特別是小腹處,高高隆起每一個都身懷六甲,雙手雙腳交纏在一起,儼然連成了一片鬼女地獄!

肉身代替了水面,一波一波,延綿而去竟是多到彷彿看不清盡頭!身下的小船開始劇烈搖晃起來,因着*的擠壓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這些鬼女每一個靈力都不強,甚至幾乎使不出什麼有效的法術來,卻是數量極其龐大光憑物理攻擊就幾乎要掀翻了小船將他們完全吞沒進去!小船之上,微微皺眉看着那片肉海晝焰行神色冷清,對面阿零亦是看不出任何慌亂,下一刻,直至那鬼女之海終於掀起第一波巨浪朝着小船迎面打來的那一刻,墨瞳之中忽然藍光一凝,光線閃現的那一刻,巨浪中心忽然一瞬躥出數道青黑色的身影生生穿透了肉牆將整個巨浪分離瓦解!那一刻,交纏的軀體自空中落下,砸向下方翻滾的肉浪,卻是在觸上的前一刻,有什麼東西一瞬撕裂了下方數個軀體一躍而出,狠狠的咬上了空中鬼女的腰肢,那一刻尖牙利爪迎着日光閃動嗜血寒光,竟是生生將那一截軀幹撕裂粉碎!

鮮血飛濺而下的那一刻,阿零已是默默張開了一個結界,將所有血腥阻擋在了外面。

“攻擊腹部,那是弱點。”墨瞳輕垂,淡淡一聲指令下達,下一刻小船四周的海面已是燃燒起來一般瞬間淪爲漫天血海!骨肉分離之間,能隱約看見一隻只覆滿了青灰色鱗片的手臂撕開鬼女的肚子扒出裡頭的鬼嬰狠狠咬碎,那張張猙獰的面容之上獠牙爆出滿是血污,一條條覆滿細鱗的碩大魚尾在血海之中暢遊,所到之處絞肉機一般將所有敵人粉碎殆盡!

這便是阿零在鬼域新收的契約獸鮫人一族,水生,生性兇殘弒殺成癮,在這樣靈氣受限只能採取物理攻擊的水域,是十分好用的利器!既然外界的攻擊沒有效,那就從內部入手瓦解全部,在先前的靈火消散的那一刻阿零便已是召喚出了鮫人,只待伺機而動。此刻,那被單方面屠殺的鬼女們已是陷入一片混亂,結界之外定是慘叫連連,阿零垂下眼不去關心,這樣的殺戮雖然殘忍,卻也是超度這些靈魂最直接的方式,下一刻,凝心靜氣阿零緩緩在心中默唸出了繁複經文,幽幽金光在那一刻自她眉心顯現,帶出最澄淨暖意,那是超度亡靈的經文,她不惜動用自己壓制濁氣的靈力只爲了幫這些悲慘死去女人們脫離最後的苦海,至此,雲海八苦便會少了這生苦一項,將生兒育女這樣聖神美好的事情扭曲至此的東西,並沒有存在的價值。

結界之外,殺戮還在繼續,怨氣的操縱之下,僅存的鬼女們聚集起來融合成了一個巨大的嬰形怪物,慢慢一點一點長出了肉身組成的五官和四肢,啼哭着,朝着小船在的方向揮出手臂來!下一刻,卻是那已被鮮血染成一片紅色的海面下,數根黑灰色的觸手一瞬爆出直直戳入了嬰怪的身體,將半融合的怪物整個穿透,再是扭曲一個旋轉,絞碎成了無數白花花的肉片,掉落在了海面之上!

這一日,是這苦海之濱最熱鬧的一日,這一日,也是這禁錮了所有悲慘靈魂的苦海最後的華麗落幕。金色靈氣的引導下,無數銀白色的光點一點一點從血染的水面下透了上來,緩緩飄上了天際,那個畫面很美,如同成片的蒲公英被微風吹起,終是自由了,可以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最後,待那生苦劫難度過之後凝結而成的神力緩緩聚集收攏到心間,阿零終是有些虛弱的輕輕喘了口氣,閉着眼睛微微傾身蜷入了她家殿下懷裡。

水面再次回覆平靜的那一刻,厚重的血色已是再也褪不乾淨,映不出天上流雲的苦海再也不是先前那聖潔高貴的樣子,只是這般烏黑血腥的模樣,其實才更襯這片海域萬年來黑暗的職責。

小船沿着靈氣緩緩飄回,輕輕理順丫頭半綰的長髮,晝焰行低頭問她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阿零搖搖頭並不言語,伸手,掌心輕輕覆上小腹她偏過頭,墨瞳無聲望向遠方的那一刻,一絲決然冷意自那幽深墨色之中一閃而過,卻是稍縱即逝,爾後,再也不露一絲痕跡。

——

雲海深處的小城,每一日都是晴好的天氣,街上永遠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特別是這處城南別莊,自清晨起就聚集起了求見“天機老人”的訪客,起初小良還擔心如何混進去,卻是不想原來每日竟有如此多的人前來拜訪這雲海城的大智者,他們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兩人,大大方方排隊進去即可。

小良和夜清衡一道排在隊伍裡,清晨時分到的,此刻已是等到了晌午前面還有兩個人才輪得到他們。爲了掩蓋身份,小良聽從夜清衡的安排換上了一身男裝,此刻站在人羣裡看着就像是個眉清目秀的小書童;夜清衡自己也做了裝扮,小良卻覺得那個樣子太過浮誇,這世上她還沒見過誰長着這麼粗壯的一字眉的,明顯化了妝比起之前更加引人注意了…

“一字眉”樂呵呵的轉過來對着她,夜清衡貌似已經愛上了用這樣的眉毛揚眉之時帶出的厚重感…

“小良你餓不餓,要不你排着隊我去買點吃的來?~”夜清衡很好心情的開口,不忘將那假眉毛秀得直往天上飛。

小良在話落的時候就觀察到了門口執勤的小侍童投來了不滿的視線,連忙搖了搖頭:“沒事我不餓,馬上就輪到我們進去了,還是不要吃了的好。”

“是麼,你確定?”夜清衡偏過頭笑笑,讓小良直覺他其實說的每句話都是爲了創造機會展示他那眉毛,小良強忍着罵人的衝動心中嘆氣,聽着他笑微微的說那一會兒你肚子要是餓可不要哭哦~不看場合一句調侃話落,下一刻身後終是響起了侍童冰冷的聲線:“下一個,可以進去了。”

城南別莊,白牆黑瓦佔地不大,從外面看上去並沒有金碧輝煌的城主府豪華,待到進入卻能發覺,小小的一個別莊裡亭臺樓閣曲徑通幽別有一番風致,的確更像是智者身份的人該住的地方。

“天機老人”之所以被稱之爲天機,據聞是因爲他具有占卜未來的能力,再加上能對現世提點一二,大有一句道破天機的意味,才被擁立了這樣一個名號。而每一日,都有四面八方慕名而來的人到別莊求見,祈求“天機老人”解答他們心中的疑惑,面對這樣一個人其實小良是有些緊張的,畢竟是公認的智者,說不定只需一眼就能看出他們今日動機不純了…

下一刻,懷着這樣一副忐忑又決然心情小良跟隨在侍童身後,終於來到了別莊主殿之前,那主殿修在別莊後院中央,四面立柱,中間用竹簾隔絕出空間,侍童示意小良和夜清衡在主殿之外的蒲團上跪下,以最虔誠的姿態拜見雲海城最至高無上的智者,小良順從跪上蒲團,擡眼努力往竹簾裡望去,卻是什麼都看不真切,片刻之後,便聽竹簾之後有聲音傳來:“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一開口,竟是清越的女聲,而且聽着年紀並不大,小良愣了一秒,偏頭朝着夜清衡的方向望去一眼,卻看他正垂眼盯着前方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小良微微慌亂回過頭:“那個…我們…”

“師尊問你話呢,還不快回答?”身側神色冰冷的侍童見小良猶豫的樣子愈發冷了神色,催促之下小良面露難色:“我們今天是來拜見‘天機老人’的,可是剛剛…難道說‘天機老人’…是個女的?…”

小良是真的糊塗了,加上緊張一下把心裡的話全說了出來,下一刻,身側侍童微愣一秒,忽然臉色一白指着小良就罵了開來:“你這不長眼的小蹄子,居然敢誣衊我們師尊?!師尊豈是你這樣的身份能直接對話的人,方纔只是藉由童女之口傳達了他老人家的意思,卻被你歪曲至此該當何罪?!來啊,來人將這兩個對師尊不敬之人趕出去,令其再也不準踏入別莊半步!”

脾氣火爆的小侍童一瞬下了逐客令,驚得小良差一點一下暴起一不做二不休想要強行攻入那竹簾之內去,卻是下一刻,身側突然伸出一隻手來拽了她一把,那個力道不大,卻是一下將她扯了回來跌倒在了蒲團之上,那一刻小良本是聚起了周身靈力的,卻是一瞬散了功力被一把拉回,心頭一驚她回過頭去,入眼的卻仍是那張清清淡淡貼着假眉毛有些滑稽的側顏,下一刻,墨瞳輕擡淡淡瞥來一眼,掃過小良微愣的眉眼望上後方那氣急敗壞的小侍童,那一眼,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情緒卻是看得小侍童一下噤聲不自覺打了個寒顫,下一刻,就在小良和侍童均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當口,夜清衡卻是微微勾脣笑了起來,再開口時,帶上他鮮少會有的淡漠冷清,他說,你家師尊還什麼都沒說呢,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還是,你家師尊什麼話都不能自己說什麼決定都不能自己做了,需要你來代勞?”

清淺一句話,淡笑說來,如果沒有那道詭異的眉毛,小良心裡差一點就要蹦出好帥這個詞來,下一刻,努力搖頭撇開心頭不合時宜的想法,小良卻是不得不承認對方在對陣方面實在比她強上太多,方纔還氣焰囂張的小侍童被兩句話一堵已是完全啞口無言,蒼白的臉色上甚至透出了慌張,夜清衡不再搭理他,偏頭望上身前的竹簾看了一刻,微微偏頭笑意愈深:“至於我是什麼人,據說您老人家很擅長占卜,要不要自己猜猜看?~”

從來不按牌理出牌,看着永遠隨意卻又像是步步都在思量之中,這便是夜清衡的個性,也是他最爲恐怖的地方。竹簾之後,高位之側,一隻蒼老得滿是皺皮的手掌費力擡起,握上了身側少女白皙纖長的指尖,垂垂老者張了張嘴,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下一刻少女微微偏頭對老者露出了一個安撫性的微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她全部知道。

再擡眼時,透過那特製的竹簾,少女再次凝視上了外頭那張年輕清秀的臉龐。蒲團之上的那個少年,大約十歲出頭的樣子,小模樣長得俊秀身體也很好,方長一番試探,各個方面她都細心的考量了一番,此刻心頭微微雀躍,只因幾十年來,她終是找到了這麼一個合適人選!下一刻,微微壓抑下心頭激動的情緒,少女再次開口,聲音故作平靜,卻是暗含一抹緊繃。

“來者,乃無宗之人,三界無源溯可循,生無前者,死,無後人。”少女一字一句,說出了心底接受到的訊息,說實話這一刻她亦是有些詫異來人的身份,只是目前她已經有了更關心的事,實在無暇再分心顧及其他。下一刻少女擡眼,眼底已是帶起了幽冷的光:“此次前來你有一事相求,恰好這一事老夫能解,只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老夫便將所知道的一切盡數告知。”

童女轉述“天機老人”的話,每一句聽在小良耳朵裡都是一語中的。那一句無宗之人,說的應該便是早些時候佘青姐姐跟她提到過的天生之子的事,而之後那一句有事相求,說的便是他們尋找八苦劫難消息的事,如果這“天機老人”真的如同傳言所說的那樣能洞悉一切,那麼一定能幫助主上大大縮短歷劫的過程,小良有些激動起來,卻還是理智的在面上沒有表露出一分,“天機老人”要他們答應一個要求,她直覺不會是好事!

正想着,那竹簾之後已是再次飄出淡淡女聲,這一次,甚至帶上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寒意:“老夫的要求,便是留人。只要你肯把身邊的那個小侍從送給老夫,老夫當即將破解之法和盤托出!”

一句話落,小良甚至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對方口中那個小侍從說的就是她。下一刻,卻是在那女聲話音剛落的當口,忽然身側伸來一隻手扣上她的手腕,把她扯起來扭頭就往外走,走出幾步小良纔回過神來對方要的交換條件居然是她,卻是還不等她糾結消化算算要不要犧牲,他已是完全替她做了決定。

他們要走了,就這樣什麼都不管硬要離開,只是憑藉着他們的實力怎麼可能走得出去?下一刻驚慌念頭一瞬滑過腦海的那一刻,身後果然已是傳來了少女的厲聲驚呼:“把這兩人拿下!”

話音一落,四面空曠的角落裡不知怎麼忽然冒出了一羣黑衣男子一瞬將他們包圍了起來,慌亂之間,手腕上緊扣的掌心一個用力,紛亂之間小良一邊掏着沙漏一邊恍惚聽見有清冷聲線在她耳邊響起,要她不要怕,下一刻,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詭異響動腳下的土地竟是一下裂了,還沒來得及掏出沙漏小良已是一腳踏空摔了下去!

那一刻,四周黑暗一瞬襲來,高空墜落帶起的風聲掩去了她的驚叫,下一刻,便是什麼都看不見也什麼都聽不清了,墜入幽冥的那一刻,小良唯一能感覺到的只有手腕緊扣處那像要折斷了一般的疼痛,死死咬牙,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驚慌之間,手腕處再是一緊她痛得一下叫出來,聲音卻是半卡在喉嚨間,猛的,撞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抱住了她,下一刻,他們便是一齊狠狠砸上深坑的最底部!砰的好大一聲響,那一刻甚至震得她耳膜生疼,只是身上再疼卻是不及心中的慌亂一分,下一刻小良幾乎是忙不迭就爬起來伸手胡亂在黑暗中亂抓起來,她嚇壞了,喉嚨間堵着哭意,卻已是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掉在這麼硬的地方,怎麼會沒事?不可能會沒事!

她才立下了誓言要保護他的,身爲屬下便是爲了主子去死都是義不容辭,卻是爲什麼,在最危急的時候卻是他來救她,在這樣性命攸關的時候,爲什麼他要來墊她一下?!

特殊材質建成的深坑陰冷潮溼,眼前一片漆黑她什麼都看不見,一路摸索,每一次摸到潮溼的地方她都會嚇得心驚膽顫全身發抖,終是一滴眼淚滑出眼眶,無聲打落在黑暗之中,那一刻,就在她就快崩潰了的前一秒,忽然有溫熱手心伸來一下握上了她亂摸的小手,然後輕輕的,握緊了。

那一刻,那樣的黑暗之中,彷彿時間空間都完全靜止,甚至連那紛亂心跳聲,都已似察覺不到了…

下一刻,終是有淺淺氣息靠近,緩緩湊到了她耳邊,伴隨着淚水止不住的落下,有清淡的聲線在她耳邊響起,他說,你看,之前說去買些吃的你卻不要,現在是不是該後悔?

那一聲,極淡,極輕,完全聽不出任何起伏情緒,那一刻,腦子裡亂糟糟的,心裡也亂糟糟的,小良一瞬愣神,全然無措之間,腦海中竟是急速掠過無數畫面,最終定格上的那一個,卻是還在鬼域之時的那一夜,一次她偶然之間經過中庭,遠遠瞥見的,那一束雪白的杏花枝間,他坐在慣常坐的位置,微微擡眼望上天邊明月之時,那張微微冷清,帶着她看不懂的陌生感的側顏。

下一刻,忽然周身一陣發冷,在最不合適的時機,在最無徵兆的時候,她卻似突然窺探到了最不該她知道的東西,倏然慌亂。

素來溫和的性情,從來隨意的態度,他在她心裡是個怎樣的人?是有些幼稚的,是有些單純的,聰明卻又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卻總是熱情總是友好,總是淡淡勾脣帶着三分雲淡風輕的笑意,對誰都很好…

只是啊,卻偏偏是在這一刻,在經歷了生死經歷了獲救經歷了這一切之後,卻是讓她忽然發覺了那所有熱情友好背後隱藏的都是淡漠冷然,也許對誰都好,便是對誰都不曾含有真心,否則在這樣的時候,他又怎麼可能依舊如此平靜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一刻,在黑暗之中微微顫抖,她忽然想,此時此刻,在這樣誰也看不到他的黑暗中,他會不會就全然褪去了平日裡的僞裝,變回了自己真正的樣子?

若是這樣,此時此刻雙青黑如玉的眼眸之中帶着的,又會是怎樣冰涼的情緒?

不知爲何,下一刻她忽然就難過了,思緒理不清,她抽出手來,抹了把眼淚。

“今日這是個局,你事先就知道。”

“嗯。”

“你已經調查過‘天機老人’,便是我們方纔在的那個地方下面有機關,你也是知道的。”

“嗯。”

“所以你是故意拉着我掉下來的?”

“嗯。”

是麼,原來是這樣…

是啊,爲什麼不是這樣呢,昨日留宿那城主家中便也是他起得頭,現在想來也許早在當初分頭行動的之時他就已經調查清楚了所有,步步設計,步步爲營,在她還在原地擔憂害怕的時候其實他已經算準之後的一百步一千步,落入陷阱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只是事先她毫不知情而已。

而事先她毫不知情的事情,又豈止這麼多…

“所以,你並沒有受傷。”

“嗯。”

“但是我之前聽佘青姐說,你的靈力很弱。”

“只是不及我哥。”

清淡一句話落,下一刻小良微微垂了眼,終是不再開口。

那黑暗的空間裡,壓抑的氣氛點點凝聚,片刻之後,如同雕像一樣靜坐的小良終於動了一下,慢慢站起來身,她預備挪到一邊去,卻是剛剛動了一下,忽聽對面黑暗之中傳來淡淡男聲。

“你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什麼…?

一刻的茫然,下一秒,卻是不待小良回答,身後的黑暗之中忽然刮來一陣幽冷的風,她察覺回頭的那一刻,身後伸來一隻手扣上她的肩膀,拉着她躲到了暗處。

下一刻,隱隱的,那陰風吹來的方向,傳來了腳步聲。

------題外話------

親們,今天先只有這麼多了,熬夜了整整兩個晚上寫出來的,後面會繼續加油,字數不是很夠,大家不要嫌棄…

搬家的事情比白想得要辛苦很多,佔用的時間超出了預算,導致大結局的更新受到了影響,然後白在搬家的時候又把手指傷到了,現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都腫着打字比較疼,速度差了很多,導致寫得很不給力,大家抱歉。

後續幾天會按照大結局的節奏儘量多寫多發,保證質量,希望大家能喜歡,也感謝大家的支持,麼麼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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