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六月,在白天,這座死亡沙漠應該已經化爲地獄。
大多數的生物都必須畏懼那炙熱的陽光和沸騰一般的沙面。這片拒絕一切生靈的焦炎獄土將會忠實的履行自己的職責,把所有的人都趕到陰涼的遮陰處,讓所有人都爲了這股炎熱而汗流浹背,痛苦不堪。
“喂!把衣服穿多一點!把火盆點上!還有那裡的,注意給車窗保暖!如果凍裂了的話我們可就完了!”
此刻,不是深夜,而是正午。
本該炎熱難耐的天空中,此刻卻飄着雪花。
灰色的雲層填滿天空,潔白的六角形晶體從天慢慢落下。在那晶體之中所反射出來的,卻是那座宏偉,依舊被冰封所籠罩的寒冰之城——
風吹沙。
兩天之後,輸送殘餘的三千人的雄鹿人已經匯聚起來。他們看着這座曾經把他們趕出去的城堡,思念着其中的家人,朋友。可他們也知道,此刻絕對不是傷感的時候,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一場苦戰。一場不成功……便成仁的苦戰。
篝火,在冰凍的沙地上艱難的揚起。那虛弱的火焰被這股嚴寒一逼,似乎隨時都會被掐熄。那些非戰鬥人員都呆在車上,擁有戰鬥能力的人則跟着木瀆下車,裹緊皮衣,拉上武器,做着出擊前的最後準備工作。
“好了……”
白色的氣體,從木瀆的嘴裡吐出。他帶着皮手套,捏着自己的皇室佩劍,擡頭遙望那聳立在寒冰之中的風吹沙的峭壁。在深深的吐出一口氣之後,他一揮手。
“所有願意爲雄鹿而戰的戰士……集合!”
正在進行最後準備的人聽到他們的國王發令,立刻帶上輜重和武器。兩千多名古德塞家族的戰士,一百多位平民僱傭軍和民兵。總計兩千兩百十三人。這些人紛紛裹緊大衣,列成方陣,站在木瀆的面前。
“戰士們,我知道今天的這一戰,將會決定我們所有人的命運。而且我也知道,我們這一次的戰鬥很可能依舊是以失敗而告終!”
“但,我相信你們每個人都知道。現在在這座城市裡,有我們的家人,有我們的朋友!他們在等待着我們,等待着我們去拯救!”
“嚴寒,算什麼?今天這一刻,風吹沙的熱量將會融化這份淒冷的寒氣!”
“我們兩千多人,將會成爲兩千多個太陽,將籠罩在我們頭頂的寒冰全部融化!”
“我們今天的戰鬥將會永遠被我們的後人傳頌。這不是侵略戰,也不是防禦戰,而是一場徹徹底底的,爲了拯救我們自己的家人,拯救所有我們所珍惜的人而發動的拯救之戰!不是爲了雄鹿,而是爲了風吹沙,我們的血,將比太陽更爲炙熱!”
木瀆拔出佩劍,高舉。經過一年的滄桑與挫折,他的臉上已經佈滿絡腮的鬍鬚。四十歲的他看起來似乎比之前更具有王者之氣。他的眼神中透露着堅毅和勇敢,似乎不會再畏懼任何的艱難困苦。望着這個眼神,那些原本還稍有不安的人立刻打消了心中的恐懼,也紛紛拔出手中的武器,高聲吶喊——
“比太陽更炙熱,比太陽更炙熱——!!!”
雄厚而悲壯的吶喊在這遼闊的冰封沙漠上回蕩,列車內留下來的老弱婦孺們含着淚,目送着這隻僅存的隊伍緩緩走向風吹沙。人們紛紛閉上眼晴進行祈禱,保佑他們的平安,也希望他們能夠成功……
可是,就在所有人都在低聲祈禱的時候,一個小女孩卻是突然打開車門,一股腦兒的跳了下去。還不等他人阻止,冰冷的空氣就猛地灌了進來,迫使裡面的人立刻拉上車門,透過玻璃。可現在再看,那飛雪瀰漫的沙漠之中那裡還有那個小女孩的影子?
“嘻嘻~~~”
小麪包跑到出征隊伍的後方,伸手拉住一名民兵的手。民兵略微擡了一下厚厚的遮耳帽,底下露出的是一雙比四周的空氣還要嚴寒的瞳孔。他看了看那邊正在準備融化城門的士兵,立刻蹲下身子,搭住小麪包的肩膀,說道:“你不該來。回去。”
“嗚~!”
小麪包果斷的搖了搖頭,她張開雙手,四周的雪片就開始朝她的掌心匯聚,不多會兒,就形成了兩個小圓球。
《我也要幫忙!》
在展示了自己的力量之後,小麪包舉起牌子,嘻嘻笑道。
白癡皺眉,搖了搖頭,說道:“太危險,回去。”
《叭叭,你可別忘了,我可是曾經能在短時間內和你打成平手呢!》
小麪包的嘴角翹起,顯得十分得意。不過這也是當然的,能夠和完全展露殺意的白癡在短時間內打成平手,這份實力也足夠讓她自豪了。
“…………被我逼着打,幾乎毫無還手之力的那種平手?”
小麪包聽到白癡的反駁,小嘴一撅,立刻不樂意起來。她伸手拉住白癡的衣服,一副不管怎麼樣都要進去的樣子。
《我想幫叭叭嘛!叭叭,你怎麼就不相信我?!》
看着牌子上的字,白癡低下頭,沉吟着。
的確,這丫頭的實力似乎的確強了不少。而且……不管怎麼說,自己能夠從歌姬的幻覺中重新拔出來,還是多虧了她的幫助。這也就是說……
不知不覺中,麪包已經從以往總是要被自己保護的那個小丫頭……變成已經可以獨當一面的小傢伙了嗎?
白癡心裡一震。望着麪包,臉上浮現出些許難以捉摸的表情。總感覺不久之前,她還只能依偎在自己的懷裡,尋求自己的保護。可是一轉眼,她就已經這麼大,可以反過來幫助自己了……
“嗚嗚?”
“…………………………”
白癡伸手,輕輕撫摸着小麪包的頭髮。小麪包嘻嘻笑了笑,把腦袋湊過去,讓白癡摸個夠。看着眼下這個抱着自己,不斷撒嬌的小丫頭,白癡輕輕的呼出一口氣,終於,點了點頭。
“麪包,不管你以前到底受過胡桃多少的影響,但是現在我要說一句話,你一定要緊緊的牢記。”
小麪包愣了一下,不知白癡想說什麼,只能呆呆的點頭。
“在這個世界上,自己的命,永遠都只有自己能夠負責。”
“也許有人會告訴你,一旦你受到侵害,你會有某些途徑去討回損失。但這些都是後話,全都是完全沒有的事後行爲。一旦你和我一起投入戰鬥,那麼你就必須自己顧好自己的命。因爲到時候,我可能完全沒有精力去保護你。更可能明明看到你遇到危險,我爲了不讓我們兩個一起陷入險境,也會放棄來救你。”
小麪包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嚴肅和認真,翡翠色的瞳孔也化爲和白癡一模一樣的冷靜與理智,點頭。
“所以,不管任何行動,都要經過思考。切忌無緣無故的就去救人,也忌諱什麼都不清楚,就獨身入險境。你要隨時隨地的注意自保,因爲只有你能夠自保,纔有餘力去做其他的事。這不是什麼歌舞劇幻想,這是現實。在現實中,你必須有體會危險的覺悟。像上次那樣突然被刺一刀這種事如果再發生一次,等待你的,可能就是真正的死亡。”
小麪包再次點頭。從她的眼神白癡看得出來,她已經理解了。這個小丫頭在平時沒事時的確傻傻愣愣的,只是一個喜歡泡在辣椒醬裡面游泳的笨丫頭。但她經歷過的風雨已經足夠讓她在危險時刻蛻變,化爲一名思維與冷靜都不亞於白癡的下水道老鼠。這一點,纔是最令白癡欣慰的東西。
看到麪包點頭,白癡這才真正答應了他的同行。那邊,巨大的火球已經再次揚起,融化了通道。隨着木瀆的一聲令下,戴勞已經作爲先頭部隊,帶領人跟了上去。
兩千多人的部隊在通道中緩緩前進,戴勞身爲先鋒,走在最前方,木瀆則處在隊伍的中央。白癡拉着小麪包走在隊伍的最末端。一進入通道,氣候變得更是嚴寒,所有人紛紛拉起外套的口罩和防雪鏡,拔出劍,小心翼翼的朝前走着。
白癡和小麪包也拉起口罩,尾隨隊伍。一個小時之後,這條通道再次被無驚無險的打通。那座兩個多月前曾經出現在白癡面前的冰封之城,也在這一刻,再次呈現在白癡眼前。
城市裡,靜悄悄的。
一切,都和三個月前一樣,沒有絲毫的改變。
雪,依舊在飄。地上也依舊鋪着厚厚的白色地毯。房檐下垂着長長的冰柱,銳利,如同怪物的尖牙。道路旁的“冰雕”栩栩如生,展現着時間停止前的最後一刻。
白癡混在人羣中,警惕的看着四周。看起來……的確沒有什麼不同。可是……那條黑龍呢?
那個名叫海倫?愛德華的女孩……身爲帝路哈剛的黑龍化身的她……現在,又在哪裡?
“好了!現在,所有人聽令,我們按計劃行動!古德塞公爵,你來安排。”
初步進入無恙,木瀆立刻將指揮權轉交給戴勞。因爲他很清楚,自己的確不是一個掌控全部戰役的專家,這個時候還是交給有過多次指揮經驗的戴勞,來的更好一些。
戴勞點頭,開始按照人數分配每個小隊的任務。白癡原本是安安靜靜聽着的,可小麪包卻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指向一個方向……
白癡望着那個方向,稍一回憶,他就知道了麪包想說什麼。
在那個方向,有着上次進來城堡的失敗者。在那被冰封的人之中,有古德塞家族的可洛,諾利烏斯家族的莉蘿,以及……
木瀆的女兒,杏。
白癡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終於還是點頭。他和小麪包小心的朝那個方向走去,不管多麼想要確認,他們的步伐也沒有絲毫的快速,而是維持着最爲穩定,最爲安全的速度向前推進。
“嗯……下一個,第十分隊嘛……”
戴勞正看着自己設定的計劃書,可在這時,他突然注意到了離隊的白癡和麪包。當下,他立刻喝問起來。
“那邊的!不準擅自離隊,聽到了沒有!”
木瀆也回過頭,看到白癡和麪包。不過,現在的他已經忘了前天醉酒時和這個孩子促膝長談的經歷了。對於白癡的擅自離隊,他也只有皺起眉頭,表現出十分的不滿。
戴勞哼了一聲,立刻讓兩個人去把白癡抓回來。那兩個人得令,迅速衝了過去。可還沒等他們衝到,白癡和麪包的腳步卻已經停下……停留在一些冰雕的面前。
栩栩如生的冰雕,依舊矗立着。
那絲驚恐和畏懼,以及時間被停止前的表情,都被完美的保留了下來。
那兩個人看着這些冰雕,一時間忘了去抓白癡,而是愣住。片刻之 後,他們才高聲驚叫,分別跑向戴勞和木瀆。
白癡和麪包繼續站在這些冰雕面前,凝視着她們。而木瀆和戴勞則在一分鐘後快速的跑了過來。戴勞的面色還算正常,但木瀆的面色卻已經如同死灰,嘴脣也隨之顫抖不已。
在看到自己的女兒被冰封之後,木瀆終於承受不住這種痛苦,啪的一聲,跪在自己那持劍想要保護其他學生的女兒面前,張開雙手,緊緊的抱住了這尊冰雕。
戴勞皺起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可洛。他並沒有表現出多麼的痛苦和傷感,但在看到旁邊的木瀆如此傷心之後,他的眼珠一轉,也上前抱住了可洛的冰雕,嚎啕大哭起來。其傷心的感覺似乎比起木瀆還要強上半分。
在哭聲中,所有人都沉默了。小麪包輕輕繞到莉蘿的冰雕旁,伸手抱住了她捏緊的拳頭,暗暗點頭。
“我的女兒……杏……你放心……父王一定會救你的……父王這一次……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一定……一定!!!”
戴勞抱着可洛的冰雕哭了一會兒之後,就走到木瀆身旁跪下,開始勸慰。好不容易,木瀆才被勸住,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