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儂出宮三日,足不出戶,只在竹蕭院中與香芹、肖芸軒二人整理方瑜留下的東西,確實如她所言,只是爲了懷念弟弟,並無她心。眼看明日就是回宮之日,這一趟出宮好似毫無收穫,唯一與慕容燁有關的怕也只有那非要重建水月軒的琴師離歌了。
倘若戚少崇所說屬實,那慕容燁也該在石國,方儂不知自己爲何會得知他的消息後便飛奔出宮,像是奔着希望而來,卻重重的撞在絕望之上。
秋衣漸濃,又到月中,總是多了幾分離愁別緒的傷感,方儂倚窗望月,靜聽院中的晚夜蟲鳴之聲,倒是平靜,如果的沒有自空餘之處傳來的悠悠琴音,她將會度過回宮前最後一夜平靜。
那琴聲忽遠忽近,意境遼闊,不似平常吟唱的男歡女愛,離愁別恨,曲調流暢悅耳,在這秋月之下,盡顯沉靜,引人入勝。這方府是不會有人有有此的技藝,更不會故意以琴聲來引起她的注意,而且聽這琴聲的來源,分明就在方府之外。
“香芹,將那彈琴的人帶來。”方儂輕聲吩咐,並不想打攪了這樂聲的悠揚。
香芹頷首,對方儂的心思極爲了解,悄聲外出,不一會便聽着琴聲戛然停止,只留餘音還在夜空之上若有似無的飄着。方儂十分滿意這樣的結果,香芹聰慧能幹,也算是是女子中的翹楚,可任何人終究有一天會懂得爲自己謀劃。
方儂放下手中那支光潔晶瑩的梅花釵,讓肖芸軒替她稍作整理,準備一見這彈奏之人。
月下
方儂在院中備下了茶水,看着香芹帶人穿過黑暗到了跟前,那人手抱古琴,面容秀麗,見到方儂竟也不緊張,只是恭敬的抱琴跪下,“小人蔘見皇后娘娘。”
“你就是當日的琴師離歌?”方儂那日在馬車上倒未見過離歌,沒想到當日像潑皮的男人竟然如此清秀,純澈。
“正是離歌,娘娘一語中的,小人佩服。”離歌說起奉承的話倒是信手拈來,完全沒有一絲的造作,這或許就是在風塵之地久呆而自然學會的本事。
方儂也不客氣的承受了,眯眼看着對面的男人,“本宮聽過你的聲音,也見識過你的琴聲,辨得出也不奇怪,倒是你,對本宮的身份倒是清楚的很。”
“方丞相貴爲國丈,那日竟親自下車爲車中女子說話,而且更是因爲車中的女子的一句話,責令府尹準了小人重建水月軒,試問天下還有哪位女子值得國丈如此,也只有當今的皇后娘娘了。”離歌似乎絲毫不避諱自己的聰慧,更多的成分又像是在炫耀,“娘娘出宮卻無儀仗,又有國丈親自護送,該是微服,自然是回孃家住了,而娘娘還是方家小姐時便住在竹蕭院,此次應該也八九不離十。”
離歌一氣不喘的將事情分析的頭頭是道,聽得在一旁伺候的肖芸軒當場傻了眼,雖然過分賣弄的意思過多,但不得不說他確實也是觀察入微,方儂點頭讓他起身說話,“那你又如何確定本宮會讓你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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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實誠,那本宮再問你,市井謠言說是皇上派人殺了水月軒上下,你是水月軒的人,該是對皇上和本宮恨之入骨,費盡心思到了這裡,莫非是爲了向本宮復仇。”方儂可不相信離歌的絞盡腦汁只是爲了還這一曲,萬一被賜了死罪,就百口莫辯了。
離歌卻並沒有因爲方儂的這一番話有什麼動搖,依舊純澈如水,“殺害水月軒上下的應該不是皇上,靖安王爺的***美名天下皆知,又不是隻有水月軒一家是他的鐘愛,若如市井所言,這京都的樂坊現在恐怕都不在了。不過……”
“不過什麼?”方儂對他的解釋倒是覺得新奇。
“不過小人確實是冒着風險來見娘娘的,重建水月軒是娘娘下令重建的,若是能倚靠皇后娘娘,水月軒建成之後恢復以往熱鬧根本不再話下。”離歌依舊是毫不避諱的將自己的心思全說出來了,“衆人都是因爲市井謠言而不敢靠近水月軒,但是如果有皇后娘娘的旨意,衆人怕是紛紛歸來了。”
一個樂師而已,竟然藏了一肚子商人的心思,方儂越看這離歌越覺得疑點重重,香芹查後說他沒有值得懷疑之處,早年間父母雙亡靠着琴技在水月軒討生活,但在方儂的眼中,過分乾淨的背景就是掩飾不可告人的秘密,那純澈的眼眸下似乎還有更深的複雜,“以本宮做餌,你不怕本宮殺了你嗎?”
“做了皇后就是不一樣,動不動就打打殺殺,好讓人害怕。”接話的並不是離歌,而是從門口進來的戚少崇,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個隱藏在寬袍之下的人,看身形應該是女人。
方儂對戚少崇的不請自來明顯不悅,何況還是在這夜深時刻,他的出現甚至讓平靜的夜晚之中都多了一絲暴戾,“戚大將軍真是恃寵而驕了,這樣衝進本宮的院中,都像是如入無人之地了。”
“娘娘安好,臣今日來不過是想向娘娘致謝,若非娘娘相助,現在臣已經在出徵的路上了,何況此次前來,是以友人的身份,何需要顧忌身份。”戚少崇確實比以前沉穩不少,言語中句句帶刺,但是那其中夾雜着的任信倒是絲毫沒有變化。
“我們何時是友人了。”方儂毫不客氣的拆臺,如果可以,她可不想再見到戚少崇,“感謝就不必了,本宮也不是看你戚大將軍的面子,今日本宮有客,將軍還是他日後宮相見吧,哦,對了,本宮差點忘記了,外臣是不準進內宮的。”
戚少崇被方儂三言兩語的頂了回去,內心自然是早就怒氣滿滿,只是在邊疆的磨練最能讓他學到的就是忍耐,何況方儂的毒舌他又不是沒有見識過,“娘娘指的是面前這個小白臉,原來的這一趟出宮,是爲了這個男人,皇上若是知道了恐怕會龍顏大怒了。”
“戚將軍,請自重,小人只是來向娘娘道謝的!”離歌不卑不亢的頂了回去,看起來他明顯不喜歡戚少崇,喜怒全表現在臉上了。
這一聲讓方儂舒坦了不少但明顯駁了戚少崇的面子,讓他不由的正視方儂面前站着的這個男人,正想着要發火,站在他背後的人卻忽然伸手拉住了他,上前了一步,略有驚喜的朝前探了探,帶了些疑惑,“你是離歌?”
離歌聽着這聲音,不免的轉過頭來,那寬袍中的人開心的掀開了帽子,萬分欣喜的看着他,“是我,萱兒。”
“萱兒,你怎麼在京都?”離歌一臉恍然大悟。
兩人公然在方儂和戚少崇面前大演了一場故人相逢的戲碼,徹徹底底的將他們拋之腦後,直到戚少崇不悅的乾咳了兩聲,才依依不捨的放下了。
方儂細細觀察那女人,聲線極美,容顏姣麗,身段婀娜,尤其是那一顰一笑之間全是女兒家的嬌羞,率性而不失嬌媚,這確實是男人最喜歡不過的了,想起太后說要薦人入宮,應該就是她了。
只是今夜的一切似乎都太過於湊巧了,先是離歌用琴聲引她出現,轉而戚少崇又帶着這女人出現,偏偏兩人在面前假裝熟識,難道世間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還是說這根本就是一個陰謀?
“小女戚芸萱參見皇后娘娘,一時遇到故人,難掩欣喜,故亂了分寸,請皇后娘娘恕罪。”戚芸萱反應過來,急忙向方儂請罪。
“無妨,他鄉遇故知也算是有緣,本宮也替你們高興,只是看你也是戚家大戶,如何與一個樂師相熟,看來戚家小姐也是禮賢下士之人。”方儂有意試探兩人之間的關係,若是真是戚家安排的局,總會在哪裡露出些馬腳。
戚芸萱連連點頭,似乎毫不避諱,那表情倒是與離歌極爲相像,“離歌是小女的先生,當年父親欣賞他的琴藝,特請過府教小女琴藝,後來一別數年,竟然都未曾見過了。”
“你是太后家的旁支?”方儂倒是願意相信這是個巧合,天下無巧不成書,戚芸萱的回答倒是並未讓她懷疑。
戚芸萱點了點頭,還不由的擡頭看了看了戚少崇一眼,“是,太后是小女的表姨娘。”
“原來都是一家人,算起來本宮還得要稱你一聲妹妹了。”方儂玩笑道。
“小女不敢。”戚芸萱哪裡敢佔方儂的便宜,連連告罪。
“不必緊張。”方儂看向一旁一言不發的離歌,方纔還看他口若懸河,現在怎麼就失聲了,“今日既然如此巧合,你就與離歌合奏一曲,權當是爲今晚的相逢助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