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氏之言,方儂豈會不懂她之意圖。只是此刻,方儂更加在意的是父親的表態,故而神情轉向了方鼎睿,就是想知道在這賞賜之事上,方鼎睿會有何說法。
卻不料,方鼎睿只是在沉吟間,幾度脣齒欲啓卻又闔了上,分明推敲不定。
如此,方儂的心中也有了底,她擡首望向後孃,落落大方,“母親,那可是聖旨,難不成母親想抗旨不成?”她一句鏗鏘,直視着戚氏,遑不退讓。
“你竟然用聖旨壓我!”戚氏怒不可竭,一時暴跳了起來。
“阿儂不敢,只是實話實說!”
戚氏一時大怒,向來當家慣了,府中之事方鼎睿也是從不插手過問,任由她捏扁搓圓。幾曾像方儂這般強硬的回絕了自己,尚且用了這麼冠冕堂皇、壓得她無法還手的藉口。
“夫人,儂兒說得也對,皇上既賞賜於她,便由她自己掌管着,婚娶嫁妝你照舊操辦便是,可不要忤逆了皇上的意思!”方鼎睿終於開口,語氣沉沉,看不出究竟是站在誰的一邊。
如若是自己當真不肯交出這些賞賜,有皇上金口玉言在,傳出去戚氏只會是擔貸罪責的一方,父親不會不懂這一點,故而纔會在沉默了一會,先看清楚形勢之後,再出言決定。
方儂垂首朝着父親福了一福身,“父親母親寬宏,阿儂拜謝!”
卻誰也沒看到她低垂的容顏上有一抹訕笑,她的父親倒是個做官的料,凡事都懂得看風向,做得極其穩當。
戚氏妄想用主母的身份壓制於她,殊不知她卻已然非是當初那個懦弱的方儂了。
方鼎睿已然開口成定局,戚氏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快,也不能夠再次表現出來了,方翎聞得父親這般決定,她眼巴巴的,卻是將手扯了扯母親的衣袖,再用嘴努了努珍珠放置的位置,顯然喜歡得不得了。
戚氏視而不見,在此刻忽然從門外一陣騷動,一個小丫鬟追趕着一十多歲的孩童身影,急急忙的朝着花廳中來。
“少爺少爺,您慢點,當心磕着……”跟在後面的丫鬟着急的喊着,深怕這小少爺有所閃失。
方鼎睿四十才得一子,向來都是視若珍寶,故而府中所以的照顧之人都特別的上心。
但是,在方儂看到這小小身影前來的時候,於她而言,卻有另外一股滋味銘刻在心頭。
“方瑜……”她在這一刻,幾乎是不能自已的渾身一軟,恰好支在邊上的椅子上,纔不至於倒下。
看着這個小身影,誰能想得到前世方瑜在長大之後,竟是和自己一起死在冰河之上。那份情義,那份刻骨銘心,他用生命保護着自己,卻最終沒能逃得過慕容旭的那一場大火無情。
眼淚在這一刻無論她是怎麼忍也無法忍之得住,她幾乎是哽咽着的喚出他的名字。
方瑜還小,卻從臉上稚嫩的輪廓看得出聲得一付倜儻***的模樣。在看到方儂此刻異樣的舉措的時候,不禁歪斜着頭,“你就是今天新進府的阿儂姐姐嗎?”
少不經事的方瑜,又怎麼會明白此刻方儂心中的錐心之痛呢?
而他兩人此刻怪異的相對,戚氏倒是臉色一變,“瑜兒,不許胡鬧,這是你長姐,得注意分寸。”
方瑜怕是從未見到過母親這般臉色,不禁笑了起來,蹦達着到方儂的身邊,牽扯起方儂的衣袖,把玩着方儂的手心。
“瑜兒怎麼從沒聽說過府裡還有個長姐呀?剛纔在外面阿瑜可全部都聽見了,長姐可真是厲害,這才三言兩語,就讓母親啞口無言了!”方瑜童言無忌,粉嘟嘟的小臉笑起來,有一對很好看的月牙兒眼。
方儂尷尬的一笑,而比她更尷尬的,是戚氏。
她如何害怕了,只是目前無法逼方儂讓步,不禁一把拉過方瑜,“瑜兒休要胡鬧,你長姐遠路歸來要回房休息了,不要再糾纏着她!”
方儂笑了笑,卻是將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方瑜的身上,前世的生死相依,如此刻骨銘心,讓她如何能夠忽略得去。
父親看似也乏了,讓管家方伯帶着自己往竹蕭苑裡去。
竹蕭苑,極具詩意的一座院落。
據方儂所知,那是父親曾經用以當書房的一個院落,後騰出空置到現在。
若以她前世的能耐,父親曾經親手佈置了一草一木的院落,絕對不可能落到她頭上,那時候一個嫡長女竟也只是被安排在西廂房裡而已。
而今,卻是天差地別的待遇,她想想也覺得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