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慕容蝶衣的再次出現,方儂怕是會就這樣在慕容燁的懷中一直這麼下去,或許恍惚剎那間,可以天荒地老,這種溫暖,她已經太久沒有感受到了。
“你們兩人這是準備在我這水月軒住下了?這可是會讓我的姑娘們難堪的。”蝶衣的聲音自門口響起,隨之便聽到推門聲,那個珠簾搖動的細碎聲。
“放開!”方儂忙不迭的想要從慕容燁的懷中掙脫出來。
“不放!”卻被慕容燁牢牢的抱住,他似乎絲毫不介意讓蝶衣看到,但是方儂卻羞紅了臉,不由伸手擰了一下慕容燁。
“在老人家面前調情,可要看不下去了。”慕容蝶衣進門淡淡的坐在了兩人面前,依舊溫柔恬靜,只是此時的她已經取下了面紗。
對於一個近四十的女人來說,她確實年輕。
膚若脂凝,脣紅齒白,秋波間有着另外一種讓人不忍摧殘的身材,泛着一種少女纔有嬌豔,但是歲月無情的給這樣的面容蒙上了一種悲慼,令人動容。
沒人會將面前的女人和‘老人家’相聯繫,她美的無害,只能讓人羨慕卻惹不出嫉妒,方儂不由停下了手裡推搡的動作,連慕容燁竟然也不由的愣神了。
“姑姑。”慕容燁不由自主的喚了一聲,母親待蝶衣如姐妹,從小他便是這麼叫她的,他驚喜的低頭看着方儂,“阿儂,你可知我已經近十年沒有見過姑姑的真容了。”
“姑姑。”蝶衣啞然一笑,伸出手來比了比,“真的很懷念,那時候你才這麼點大,真沒想到現在都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歲月當真無情啊!”
現場的三人,只有方儂不是覺得意外而是詫異,這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好像遠在天邊,這麼多年竟都沒有以真面目相對嗎?
那爲何今日慕容蝶衣又要取下了面紗?
方儂看向慕容蝶衣,莫名的感受到來自她眼中的那種溫柔,她忽然明白了,卻也忽然有些退縮,恐怕慕容蝶衣是爲了不讓她誤會纔會如此做的吧。
“小燁,我想和安平郡主單獨說幾句話可行?”慕容蝶衣拿下了面紗,就連對慕容燁的稱呼都變了。
慕容燁不疑有他,給了方儂一個肯定的目光後就起身離去了。也許在慕容燁的心中,慕容蝶衣是他唯一的親人,唯一的長輩。
但也正是這樣,方儂纔會更顯得侷促不安,反倒像是有些醜媳婦見公婆窘態。
“阿儂,我可以這麼叫你嗎?”慕容蝶衣是真正如水的女人,從眼神到聲音,唯獨被一種濃濃的悲傷籠罩,“小燁很喜歡你。”
慕容蝶衣的一句話忽然讓方儂難以回答,她的聲音也不由的柔了下來,“恩,叫我阿儂就好。”
“你知道我爲什麼今日選擇取下了面紗?”慕容蝶衣繼續發問。
方儂點了點頭,緊接着又搖了搖,慕容蝶衣的眼神似乎能看透她,這種感覺她甚至面對皇帝那樣的人都不曾有過,她不能肯定她究竟會和自己說什麼。
慕容蝶衣微微一笑,“因爲沒有必要了。”
“沒有必要?”方儂有些疑惑不解。
“嗯,我帶着面紗是因爲小燁看到我的臉會想起傷心的過往,所以寧願這一輩子不與他以真面目相見。”慕容蝶衣說着又看向了的方儂,臉上似乎浮現了一種淡淡的幸福感,“但是現在沒有必要了,因爲有你在,你能讓過去的小燁重新站起來。”
慕容蝶衣給自己扣了這麼一大頂帽子,方儂自然是受不起的,但是偏偏她現在卻捨不得去拒絕慕容蝶衣,她對慕容燁的關懷並不遜色任何人,恐怕她是將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慕容燁的身上。
“是我給你太大的壓力了嗎?”慕容蝶衣起身,款款走到了方儂的面前,伸手摘下了方儂頭上的梅花釵,似乎有無限的留戀。
“他居然把這根簪子給了你,他居然……”慕容蝶衣不可置信的說着,就連握着簪子的手,都在顫抖,“這麼重要的東西……”
她的話語依舊在驚訝着,但是她終還是將釵子交回到了方儂的說中,“他肯將他母親留下的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你,證明他已經選擇了你,雖然我看得出你的心中還有猶豫,但無論如何,我只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起碼在你和他一起的時間裡,真心待他,不要傷害他,好嗎?”
方儂怔愣了,慕容蝶衣的話像是重重的敲擊在她的心上,她甚至自己都無法描述清楚這一段感情卻被她的三言兩語化解了,現在的她忽然覺得壓力如山,卻又好像忽然的釋然了。
她起身將梅花釵重新戴在了頭上,“我答應你。”
“我信你。因爲你們都一樣,希望都能早日解開心結。”慕容蝶衣單純的笑開了,只是凝結在眉間的愁緒似乎依舊化解不開,“晚了,讓小燁早些送你回去吧。”
可以說方儂是被慕容蝶衣趕出來的,但是她卻不明白她最後的那句話,什麼叫做‘你們都一樣’,她又知道什麼心結?難道慕容蝶衣真的能看透人心不成。
疑問盤旋在方儂的腦海之中久久揮之不去,卻無人詢問,而慕容燁似乎因爲見到了慕容蝶衣而心情大好,將方儂送往丞相府的後門之後,便也轉身離開了。
只有方儂一個人帶着疑問往回走。
夜色已深,整個丞相府之中一片寂靜,唯有月光灑下的淡淡銀輝照亮着地面,天氣已經開始轉暖,起碼迎面而來的風不會太過於冰寒。
方儂走着,但是意外的急促的腳步聲卻讓她從沉思之中清醒過來,她略帶懷疑的循着聲音的方向看去,夜色之中勉強能看出三個人的身影,一人在前打着燈籠,而另外兩人則扛着什麼,朝着僻靜之處而去。
方儂好奇,快步跟上了他們的腳步,這纔看清了爲首之人正是跟在戚氏身邊的圭嫂,她這深更半夜的出門能有什麼好事,方儂絲毫沒有猶豫的就尾隨其後,小心翼翼的跟蹤。
“快點打開!”
到了一處荷花池旁,圭嫂停下腳步,四處張望了幾眼便命令身後的兩人加緊動作,那兩人自然聽命,放下身上的麻袋,解開了口子,一個人就這樣被從那麻袋之中解了出來,躺在了地上。
看樣子,是昏迷了過去。
“還愣着幹什麼,把他扔下去,然後隨我回去領賞錢!”圭嫂見兩人遲遲不動手,不由的怒罵了一聲。
方儂疑心更重,心想莫不是那戚氏又要毀屍滅跡,只不過,這次受害的,又是誰人?
趁着圭嫂對着兩人發怒,無暇顧忌周圍之際,她再次走近了幾步,接着微弱的燈籠透露出來的光,終於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
“瑜兒!”方儂不由驚叫了一聲。
但家此刻的方瑜應該是被什麼迷藥迷昏了,現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臉色蒼白的讓她害怕,只差一點……
要是她今夜沒有經過這裡,要是她剛纔沒有跟上來,瑜兒就被這樣扔進荷塘了。
方儂現在也顧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了,直接從暗處起身,急匆匆的朝着荷花池去,圭嫂現在真的是放肆了,竟敢在方府,這樣肆無忌憚的加害方瑜,看來她還是低估了戚家人的殘忍。
圭嫂被方儂的一聲驚叫也嚇了一跳,這夜黑風高,尤其在做這些事情,難免不提着心眼,擡頭看方儂朝着這邊衝過來了,她也顧不得許多,連自己都彎腰幫忙,“還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動手!”
“我看誰敢動手!”方儂氣喘吁吁的跑到荷花池邊,神情冰冷的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雙眼充滿殺氣的撲向那圭嫂,不客氣的就給了她兩耳光。
“啪啪”的兩聲,無比利落,在悄寂無聲的夜裡語音不散,“你這個老賤奴,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膽敢加害瑜兒,你以爲我不敢殺了你嗎?!”這一刻,方儂是真的動了殺心了。
方儂使勁的推開了圭嫂,此刻救方瑜要緊。
她身邊的兩人見方儂來了,也不由的有些膽怯,面面相覷的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麼。
“瑜兒,瑜兒你醒醒!”方儂跪倒在方瑜身邊,雙手已經不由自主的顫抖了,只差一點,她就要再一次的失去瑜兒了,她怎麼能這麼大意,“瑜兒,是長姐沒有保護好你,你醒醒!”
圭嫂在旁捂着臉,剛纔那兩耳光差點打蒙了她,只是沒有想到方儂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但是看她的打扮,應該是偷偷溜出去了,一個千金閨秀大半夜溜出去,想必也不是什麼見的了光的事情,她也應該不想泄露出去。
更重要的是現在已經被方儂發現了,以方儂的個性自己回去之後橫豎都是個死,那還不如死的乾脆些,她狠狠的瞪着旁邊的兩人一眼,大罵道,“沒種的傢伙,不就是個半死人,有什麼好怕的,弄死一個是弄,弄死兩個也是弄,繼續給我動手,把兩姐弟都一起扔下荷花池去!”
“你敢!”方儂死死的將方瑜護在懷裡,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方瑜,她更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圭嫂現在竟然還敢這麼做。
戚氏竟然能在背後給她這樣的指使,本來還想留他們一條活命的,但是現在,她絕對不會放過!
懷中的方瑜似乎感受到了什麼,過度的迷藥讓他的全身酥軟的沒有一絲力氣,雙眼也只是有氣無力的勉強睜了睜,“長姐,這是哪?”
“瑜兒沒事,沒事的,長姐就帶你回去!”方儂一邊安慰着懷裡的方瑜,一邊死死的盯着兩個朝她走來的男人,看得出他們並不像圭嫂那樣橫了心,最多就是收錢辦事,但是方瑜這次的醒來倒是讓她稍稍安了心,起碼證明瑜兒真的只是中了迷藥,而不是毒藥。
方儂小心翼翼的將方瑜放在地上,自己卻忽然的站了起來,深夜無人,現在也不會有任何人來救他們,如果圭嫂鐵了心要弄死他們,他們根本不是對手,所以她只有在他們動手之前震住他們。
她一步一步極爲緩慢的朝着圭嫂三人走去,怨毒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們,這一刻幾乎連灑在她身上的嬌柔的月光都如寒冰一般的冷冽,圭嫂三人竟然都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