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鬱藍明恩准,顧天瑜便轉身,一擺手,和燕小六瀟灑離開。
守在門外的侍衛們望着大大方方走出來的她,目光中滿是敬佩。燕小六自不必說,他如今崇拜自己主子可謂到了摧枯拉朽的地步,估計現在就是菩薩,在他面前也比不上他家主子的一根腳趾頭。
走出大理石廣場,顧天瑜微微側過臉,低聲詢問道:“剛剛我寫的第一副藥方,你可記仔細了?”
原來,她在起筆時,便暗示燕小六記下來。她當然不知道燕小六究竟有沒有那個能力,只是不想再寫一遍的她,權當偷懶,萬一這榆木腦袋的小子記性很好呢?
不得不說,顧天瑜一向運氣很好。燕小六二話不說,便把那複雜又難記的十二種藥草的名字如數背出。
顧天瑜驚訝的望着他,旋即頷首道:“不錯啊,臭小子,敢情你是過目不忘的主?”
燕小六摸着頭,終於露出幾分靦腆,尷尬道:“多謝姐姐誇獎。”
顧天瑜捏了捏他的臉,忍不住母性大發,嘖嘖道:“哎喲要不要這麼可愛?”說罷,她放下手,突然嚴肅吩咐道:“待會兒尋個機會與你大哥等人會合,要他們在這七日之內將這十二種草藥找齊,按照我說的方法準備好,聽到了麼?”
燕小六微微頷首,眉宇間卻滿是疑惑,忍不住詢問道:“姐姐,你剛剛不是已經讓張公公找了麼?爲何還要麻煩大哥他們再找尋一次?你是怕張公公找不齊麼?”
顧天瑜掩在面紗下的笑容冷然一笑,眼底笑意一時間被冷意替代,她款款向前走,淡淡道:“我若相信他們,不出十日,這宮門前恐怕便會懸掛着我的屍身。”
燕小六跟在她身邊,凝眉高傲道:“有小六在,誰也莫要想傷姐姐半根汗毛。何況,姐姐在城門口那一手,應該無人能敵吧?誰敢不要命?”
顧天瑜望着此時難得露出一副天真表情的燕小六,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她第一次發現,原來被盲目崇拜的感覺也還不錯。但她依然語重心長道:“小六,你記住,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逃過別人心思縝密萬無一失的陷害,除非,在她出手之前,你便已經有所防備,甚至,開始陷害她。”
燕小六錯愕的望着顧天瑜,但見她此時眼底流光魅影如冬日寒冰,那裡,倒映着他有些青澀的面容,卻那樣陌生。
顧天瑜不待燕小六明白,便繼續往前走。她知道,燕小六聰慧非常,這些話,他現在不明白,總有一天也會明白。何況,他還是個孩子,本該活的純粹的他已經揹負了太多,她不想讓他再爾虞我詐的活着。何況,他如今只相信她,和將他養大的那羣人,相信無人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害他。
離宮門還有一段距離,顧天瑜便聽到宮外車水馬龍的喧鬧聲,許久沒有接觸過這種熱鬧的她,忍不住開始興奮。
“姐姐,有人跟蹤我們。”這時,燕小六突然低聲道。
顧天瑜渾然不在意的往前走,漫不經心道:“我們現在這麼重要,沒人跟蹤纔不正常呢。你只當沒看見,我不是說了嗎?到了酒樓,你躲過這些人的視線再離開。”
燕小六微微頷首,他看顧天瑜的目光越發崇拜了。在他眼中,顧天瑜沒有武功,根本不可能發現有人跟蹤,可見,她真是極爲聰穎之人了。
來到宮門前,正在值班的謝遜衝顧天瑜微微一笑,眼眸中竟沒有半分驚訝,好似早就知道顧天瑜會活着出來。他恭謹拱手道:“神醫,恭喜你。”
顧天瑜拱手回禮:“謝過謝遜兄弟了,日後你喚我雲升便好,別神醫來神醫去的,讓少衡聽到定會笑話我的。”
謝遜眼眸一亮,激動道:“少衡?莫不是那傳說中能氣死回身,一手能救人,一手能殺人的‘毒醫聖手’歐陽少衡?”
顧天瑜揉着額角,有幾分無語的望着謝遜,敢情今兒遇到歐陽少衡的腦殘粉了,看這傢伙眼睛賊亮賊亮的,如餓狼看到美女般激動,不由讓她擔心起這傢伙的性取向問題。
謝遜見顧天瑜眸中帶着幾分嫌棄,他自知失態,忙恭謹道:“在下讓雲升姑娘取笑了,實不相瞞,在下當年也是學醫之人,當年有幸見過歐陽公子一面,對他那妙手回春的醫術十分仰慕。”
顧天瑜有幾分詫異道:“學醫?謝兄弟你竟然學醫?”
謝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拍拍胸脯道:“讓姑娘笑話了,謝遜愚笨,當年想學醫當個郎中,誰知在下着實不是那個料子,便棄醫從戎了,而今混個小守衛做做,權當餬口飯吃。”
顧天瑜斜挑鳳眸,悠悠道:“是麼?那還真是可惜了。”說罷,她望了一眼遠處,淡淡道:“在下還有事,就不陪謝兄弟聊了。”言畢,不等謝遜說話,顧天瑜便徑直往前走去。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但謝遜能感覺到,自己似乎被討厭了。
燕小六自然看得出自家主子不喜歡謝遜,他立刻對謝遜怒目相向,狠狠瞪了他一眼後纔跟上顧天瑜離開。
謝遜站在那裡,一臉霧水的望着遠去的二人,不知道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讓顧天瑜突然變了臉。
燕小六也有些疑惑道:“姐姐,剛剛那人得罪你了?”
顧天瑜抿了抿脣,旋即淡淡道:“我只是不喜歡滿口謊話的人。”說完後,她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顧天瑜對別人,何不是滿口謊話?其實她不是不喜歡別人欺騙她,而是討厭這種猜不透別人的感覺。
她分明知道謝遜在說謊,卻捉摸不透他的用意,他是否認得她,是否與皇宮中這迷霧重重的事情有所牽扯?這一切,都是一個謎團。
顧天瑜來到西涼國後,發現的秘密太多,找到的答案卻沒有一個。試問,她如何能不着急?
正走着,一人突然攔住他們的去路。燕小六慌忙擋在顧天瑜的面前,卻在看清來人的臉時,冷聲道:“原來是你!”
原來來的人,正是早上在皇宮中,差點與燕小六打起來的人,此人生的是賊眉鼠眼,與一團粉嫩的戰北無極簡直天南地北。顧天瑜忍不住“嘖嘖”兩聲,漂亮的男人都懂得找個醜陋的小太監,將自己襯托的更加出衆,這樣的人,怎麼會是草包?
那小太監冷冷望了燕小六一眼,然後笑眯眯的拱手道:“姑娘,恭喜。”他常跟在無極身邊,自然明白顧天瑜平安走出皇宮,意味着什麼,忙露出一副諂媚樣。這副模樣讓顧天瑜想起了以前別墅裡養的一張哈巴狗,真是......一模一樣呢。
顧天瑜微微拱手,淡淡道:“這位公公怎麼稱呼?”
“姑娘喚奴才小‘小喜子’便好。姑娘,太子殿下已經在醉雲居等你很久了,您快快請吧。”
顧天瑜挑了挑眉,突然想起來,戰北無極這頓飯設的也算玄妙。他分明是第一次見她,怎麼能肯定她能夠醫治‘西涼王’?還有,那個西涼王是假的這件事情,他又知不知道?這次設宴,是純粹因爲看着她顧天瑜討喜呢?還是想要拉攏,亦或是威脅她呢?
這些疑惑在顧天瑜的腦子裡一一浮現,她安靜的往前走着,只等着到了醉雲居後,方可與戰北無極“鬥一鬥心機”。
四周百姓基本都認識小喜子,這自然多虧了戰北無極這,動不動就喜歡出宮喝花酒的太子。不過,今日他們關注的重點並不是小喜子,也不是太子又在哪裡擺宴了,他們只是一臉詫異的望着顧天瑜,似望着一個從墳墓裡爬出來的鬼魂。
這也難怪,第一,顧天瑜進城時太過囂張,加之她身姿窈窕,面紗遮面,神秘非常。且坐的車精緻華貴,馬伕又是一個清秀少年,一進城先傷守衛一手,而後高調揭皇榜,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二,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自西涼王病倒以來,入城企圖得萬兩黃金的各路鬼才郎中,只要有勇氣入宮的,最後都身首異處了。顧天瑜作爲唯一一個活着走出來的女子,自然成爲衆人議論的焦點。
不過,早就習慣了被別人圍觀的顧天瑜,只是十分自然的走在所有人讓出的寬闊大道上,似乎這世上,就沒什麼能吸引她多看一眼。燕小六自始至終冷着臉跟在顧天瑜的身邊,一雙眸子左右轉動,生怕有誰混入人羣中,企圖對顧天瑜不利。
顧天瑜被他那緊張兮兮的樣子逗得直想笑,不過她的心中還是很感動的,畢竟很久都沒有遇到這樣一個,對自己忠心耿耿又如此熱血的人了,這讓她只想仰天感嘆一句:“年輕真好啊。”
不遠處,一座飛檐翹角,與四周建築風格完全不同的古色古香,讓它從僵硬的線條中跳躍出來。不用說,這便是“醉雲居”。文雅的名字,映襯着文雅的建築,想必這酒樓的老闆也定是個十分儒雅之人。 щщщ •тTk Λn •c o
此時醉雲居的二樓雅間,一人一身淡青色長袍,含笑斜倚窗前,探出一隻腦袋好奇的望着不急不躁款款走來的顧天瑜,粉嫩的面頰上滿是燦爛的笑意,他挑了挑眉,衝桌邊正安靜品酒的男子說道:“四哥,你快來看啊,仙女真的好特別啊!好像只要她在地方,一切都會圍繞她轉動。”
桌邊男子連眸子都不擡,只緩緩飲盡精緻夜光杯中那清冽的酒,沉聲道:“你說有要事商議,便是要我見你的新歡?”
戰北無極卻沒有回答他的話,他微微蹙眉,擡眸,卻看到戰北無極此時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正揮舞着手臂對外面大喊道:“仙女!仙女!看這裡!”
顧天瑜遠遠便聽到某人那讓她抓狂的聲音,她擡眸,心中雖萬分咬牙切齒,面上卻依然一派和善,伸出手衝戰北無極十分“友好”的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