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希逸起身準備離開,最後期待的叮囑道:“還有,既然是醉心佛法之人,就多在誦經聲中讓你的心平和一些,情緒不穩的話將來走入廟堂也是大忌哦!”
“學生謹遵教誨!”王維一旦心情好起來,自然是彬彬有禮的謙謙君子風範,搭配上英俊的相貌,以及出身名門天然自帶的富家氣質,要是放在後世絕對的偶像明星氣質。
“對了,你最近可有詩作?”崔希逸剛要邁步離去,又站住腳,盡心盡責的說:“不妨寫來由我帶回,若是獲得忠王殿下的賞識,想必不日就能呈遞到陛下面前了。”
這纔是重點!王維心思電轉間就明白了,這是告訴自己要感謝該感謝誰、將來報答時該站在哪一隊呢……王維暗想忠王棣王的名聲也很好、才學人品都上乘,倚靠這棵大樹也不算辱沒了自己,也罷,狠狠心,王維堅定的說:“在下這就寫來,還請崔大人在三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在下絕不敢辜負三殿下。”
王維略一沉思,邊吟邊書揮毫而就: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好詩!果然清新空靈之氣躍然紙上!”崔希逸讚賞的說道,再看看那婉麗娟秀的字跡更是喜歡,摺疊好揣入懷中,又囑咐一番就告辭離去了。
王維終於鬆了一口氣,人生的轉折就要從今晚開始了啊!正感慨間,隔牆的院中卻有個桀驁不羈的聲音傲然傳來:“一首五絕詩裡兩次用春字又兩次用山字,嘿嘿,還真夠清新空靈的了!”
“誰?”王維大驚失色,眼神要是換成激光炮此刻定然轟碎這堵院牆了。真想不到隔牆有耳,那麼剛纔和崔大人的交談豈不是都落入此人耳中了?王維忍着憤怒斥道:“過獎過獎!總比偷聽別人說話要清新空靈的多了。”
“哼!我在自己院中飲酒憑什麼避諱你們的交談?”那個聲音又從牆的另一邊透來,充滿了不屑道:“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話說就該到屋內去竊竊私語,既然在院中閒聊就談不到什麼偷聽!兄臺用那麼隨手的詩文去求官,還真是不畏權貴呢,哈哈!”
這話雖然不客氣,但其中並無什麼威脅之意,只不過是青年的桀驁不馴罷了,這樣的人倒是也不屑於傳揚閒話,只是作爲同樣高傲的文人士子,王維什麼時候被人奚落過自己的詩作太過隨手了?這時候,士人間的風骨和尊嚴可比朝堂上的隱秘重要!
王維冷笑,靜下心坐下來,就隔着牆道:“哦,看來閣下的詩文造詣一定不凡了?想必每一篇都是字斟句酌的用心之作,不妨拿出一首來也好讓在下知道山外有山呀!”
這是叫板不假!那一邊的年輕聲音再沒多餘的話,放聲大笑後吟誦出來:“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這是幾月前我登泰山時寫的,比你那清麗的小女兒之態如何?哈哈!”
王維啞口無言,不是甘心承認自己不如,完全兩種不同的風格有什麼可比性了?可人家拿一首磅礴氣勢的詩來對比,愣說自己是小女兒之態卻也說得通……等王維再想說點兒什麼的時候,院牆背後已經傳來打呼嚕的聲響了。只有期待明日過去看看是何方高人……不,何方妖孽!
但牆後面的人比王維起牀早,當太陽初升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了。
輿論的力量是強大的,《白蛇傳》公演後,整座長安城的街頭巷尾都在嚮往着水漫金山寺!大多數人沒去過蘇杭,自然好奇那金山寺到底什麼樣子?是不是被水淹過只剩下斷臂殘垣?很少有人知道從晉朝金山寺就名聲顯赫了……當然,如果知道金山寺還在,那恨不能自己跑去把它淹一次!
但也不是沒有不和諧的聲音:“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長安城外百姓面有菜色,一牆之隔歌舞昇平盡是才子佳人的故事,真是好風光啊!”這一天演出快要散場的時候,竟有這突兀的聲音從安靜的臺下冷嘲熱諷起來,若是王維在這裡,定然分辨的出就是那隔牆的桀驁青年。
這突兀的聲音並沒有影響到舞臺的演出,因爲剛好被周圍數百噓聲給壓了下去……“無知小兒你懂得什麼休要胡噙”、“不想看就滾出去莫在這裡沽名釣譽”、“你若好心怎麼不去救災還不是在這兒一樣的享樂”……鋪天蓋地的斥責貌似很有道理,各種味道的口水把青年噴涌到院外。這也就是在開放的唐朝,一個個紫袍金帶的大佬和一個無知青年鬥嘴,要是放在思想束縛的明清,早就直接鎖拿了一頓板子了。
這身袍服是噁心的沒法要了!青年迎着寒風脫下來滿臉怒容的跩在地上,仰天悲呼:“好好好,本公子自去救災,你們這些爲富不仁者儘管繼續享樂,百姓的罵聲你們今日聽不到,早晚罵裂你家祖墳纔好!”說着就邁大步要離去。
卻有一個蓬頭白髮滿身酒氣的紅袍老者從院中搖搖晃晃的趕出來,一把抓住青年的衣袖放聲大笑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好詩句啊好心胸!快隨老夫進宮去!”
“呃……您哪位啊?”青年一愣,怎麼這麼大歲數還有比自己還狂傲的人?再仔細打量,老者衣冠不整放浪形骸,居然說什麼“進宮”,宮廷能讓你進嗎?用力甩脫老者的手腕,青年不悅道:“前輩醉了!雪天路滑小心跌倒,在下的詩文再好也傳不到宮裡,在下還要出城,前輩想討論詩文還是下次吧!”
“青年人莫要狂妄自大,你一個平頭百姓能救助幾個災民?老夫給你謀個官身難道不好?”蒼老的臉上志氣高昂,見青年有些動容,撣撣大紅袍服,拍着胸脯道:“老夫賀知章你都不識得?嘿嘿,太子殿下求賢若渴呢,你來到京城難道不是來求官的?”
“詩狂賀知章?”青年再重新打量老人,那骯髒的紅袍竟然隱隱透着深緋色,那是正四品官袍啊!尤其是他話語中所說只有當官才能救助更多的百姓的道理,很值得深思。桀驁青年只好深搭一躬道:“晚輩杜甫見過賀老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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