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羽翼豐滿的白天鵝

在以後的幾天裡,冷月初對自己和冷豹的故事進行了斷斷續續的敘述,高清揚得以完整地瞭解了他們的經歷和背景。

冷月初的家鄉是川西一個極落後而偏遠的小山村,村裡一共幾十戶人家。冷豹爸開長途貨車,家裡有些閒錢,冷月初到了冷豹家做童養媳後,這家人算是待她不錯,甚至還讓這個小姑娘跟冷豹一起上學。

冷豹是個頑劣的孩子,不喜讀書,連連留級,十三歲了還在讀三年級,天天逃學打架。冷豹父母要冷月初跟他一起上學,也有看住冷豹,給他們通風報信的意思,可這個小他五歲的女孩子如何能看住這個渾小子呢?在嘗過幾次他拳頭的滋味後,小姑娘在暴力面前只好選擇沉默。

與冷豹不同,冷月初冰雪聰明,極有讀書天賦,她從一年級跳到二年級,又跳到三年級,在冷豹又一次留級後,十四歲的冷豹和九歲的冷月初成了同班同學,兩個人的關係是同學取笑的對象,冷豹是個孩子王,他揚威的方式之一就是當衆暴打冷月初。

冷月初從小就很怕他,怕得程度不啻於一只小鼠對兇猛大貓惶恐。她只要有辦法,絕不敢靠近冷豹的身體四周五米距離之內,即便是這樣,也常常會招致冷豹的毫無理由、毫無徵兆的拳打腳踢:也許是因爲她又考了全班第一,也許是因爲老師表揚了她,也許是因爲她跟隔壁位置的小男孩說了話,甚至也許就因爲天氣太熱,冷豹心情有些不爽——,反正,只要這個頑劣而暴力的少年不順心,第一個倒黴的,肯定是冷月初!

冷豹小學沒有畢業就輟學了,跟爸爸跑長途貨運。冷豹家也還算個厚道人家,冷月初因爲成績好,竟一直供她讀了下去。冷月初12歲就讀初中了,整整比同班同學小了兩歲,即便是這樣,她的成績還是全班第一。

冷豹自從跟爸爸跑貨運,頑劣脾性忽然大變,這個十六歲粗魯少年已經會用另一種眼光打量漸漸長成的冷月初了。他默默用眼光追隨着她,看她在如朵桃花初綻的小小臉龐,看她紅嘟嘟的嘴脣,看她睫毛濃密的烏黑眼睛,看她細白的小手,看她越來越濃密烏亮的頭髮——

冷豹知道這個美麗的小女孩,將來會是自己的“媳婦兒”,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學會心疼她了,每次跑運輸回來,總拿些他所認爲的花花綠綠的好看衣服給她,一些女孩子喜歡的小零食小玩意兒,往她身旁一丟就跑開。

後來,他發現她對於這些東西遠沒有那些破舊的書本來得有興趣,冷豹就改送給她書看了,只要有經過那大大小小城市的機會,他總會去一趟書店,買些流行的暢銷書回來。冷月初每次都很高興,捧着那些書本,笑靨如花,冷豹看到她的笑容,總會怔怔地移不開眼光。

冷月初15歲的時候就讀高二了,她讀的是縣裡的重點中學,成績依然優異。雖說冷豹家條件越來越好,可冷豹父母覺得對這個女孩已經仁至義盡,再說,他們因爲這個女孩的優秀,也嗅出了些許危險的味道,如果有一天她翅膀硬了,也許會拍拍翅膀飛了呢!

由冷豹媽出面找冷月初,以自己身體不好,而她長大了該學些女人家的活計,幫襯着打理家事爲由,要她輟學。冷月初聽了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流淚。她不吃不喝,把自己關在屋裡,一連三天閉門不出。

冷豹已經二十歲了,他已能夠獨立跑長途貨運,是這個家賺錢的頂樑柱。他跑長途回來,聽媽說了冷月初的事兒,來到她房間,對着蒼白憔悴的她,悶頭抽了根菸,狠狠掐滅菸蒂後,對她說:“上學去!爹媽不供,我能賺錢,我來供你!”

正是這句話,讓冷月初得以在一年後參加了高考,並順利從那個小山村,來到了這個S市。

是的,她十六歲那年的夏天,收到了S市一所重點醫科大學的入取通知書!

高清揚記得自己聽到這裡,“咣噹”一聲把手邊一杯水打翻,她張大嘴巴:“啊,月初,你現在——”

“是的,我現在馬上就是醫科大學四年級生了……”

這個村姑樣的女孩子,竟是一名未來的外科女醫生!

那年夏天發生的另外一件事,就是在冷月初拿到那入取通知書的那天深夜,冷豹進了她的房裡,上了她的牀……一方是身強力壯的冷豹,一方是花季少女冷月初……那幾乎是場強暴。

冷豹從她身上下來的時候,一邊提着褲子,一邊對她說:“聽着,不管你到了哪裡,都要記得,你是我的女人!”

冷月初並不恨他,她說在冷豹決定要供她念書的時候,她對他就只有感激之情,沒有冷豹,就沒有她的今天!

她第一次從川西的大山中走出來,是冷豹一路陪她的,他把她一路送到了S市的那所大學,給她繳齊學費後,還把他偷偷攢起來的3000元錢,全部留給了她:“拿着,不要給爹媽說!”

一個人愛另外一個人,有很多方式,冷豹選擇的,是粗暴而真摯的那種!

冷月初上大學不久,冷豹爸在跑長途的時候,出車禍身亡,家裡貨車也報廢了,他們家裡一時陷於困頓。

冷月初的學費對這個家來說,開始變得不堪重負,冷月初甚至在考慮要不要休學一年,自己打工攢學費,冷豹不肯,他粗着喉嚨:“籌錢是男人的事兒,你別管!老老實實讀你的書!”他總是能在她開學的前幾天,將學費和生活費籌措好,重重地塞到她手裡。

冷月初後來在冷豹媽那裡知道了冷豹爲了自己的學費,不得不向高利貸借錢,爲了還那高額利息,他除了拼命打工外,還定期去醫院賣血。

冷月初說自己的大學之路,是由冷豹的血和汗,一點一點鋪出來的……

二年後,冷月初在大二那年寒假,冷豹媽病重,爲了給她沖喜,冷豹家在村裡擺了酒席,給他們辦了婚事,算是昭告了左鄰右舍,這個大學生到底是做了他們家兒媳婦!

冷月初才十八歲,當然不能辦婚姻登記,不過,這種早婚情況在他們那個地方很多,大都是先辦婚禮,過上小日子,等年齡到了再去登記,往往到這個時候,這些早婚男女的孩子都快會打醬油了!

婚後不久,冷豹媽就去世了。冷豹把老家宅院一鎖,就跟冷月初來到了這個城市,在老鄉的介紹下,他找了個建築工地開挖土機的工作,算是技術工,收入還不錯,他才終於結束了賣血的日子。

冷月初在大學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她不能讓同學和老師知道冷豹的存在。雖然現在大學生都可以開結婚證了,但她年紀小,說起來只能算個非法同居,冷豹也能體諒,從不到大學裡來找她。他就住在工地的簡易工棚裡,冷月初每個週末都去看他,給他洗衣服做飯什麼的。

冷月初的話說到這裡就打住了,到底是什麼讓這對相依爲命的年輕人關係如此尖銳,如此偏激?是什麼使得冷月初爲了躲開冷豹的暴打和暴怒走投無路?冷月初不願說,高清揚也不再問了,她心裡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年輕情侶之間的激烈情變,大都是源於一個原因――第三者插足!

這也許是遲早的事兒:美麗而聰慧,氣質憂鬱的女大學生,肯定是衆多青年才俊的追逐的對象,而面目普通到醜陋的冷豹,以民工的身份,能夠留住這隻已經羽翼豐滿的白天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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