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用一個詞與來形容當時顧承中的樣子,我想只有一個字,那就是:帥。
很帥。帥到撩動了我的少女心。就是那種忽然一下,感覺有道閃電迅速略過我身體,帶着不可名狀的驚喜和怦然,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我覺得顧承中真帥。
“顧先生,您這也太不近人情了,咱們有事情好好商量,這小孩子鬧點矛盾也是正常的,而且,都是同學,沒必要鬧得這麼僵吧?”學長的母親乾笑着說,看着顧承中的時候眼神都是閃躲的。
而顧承中呢,整個過程都是面無表情的,喜怒不形於色,大抵就是這個意思了,他眉毛都懶得擡一下,冰冷又疏離地說,“顧某憑什麼近你的人情?”
學長的母親尷尬了,一臉無奈地看着顧承中,脖子上的珠寶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她不服氣地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怎麼能吧所有責任都歸結到我家孩子身上呢?顧小姐如果不招惹我兒子,我兒子怎麼會、怎麼會招惹她?您這不分青紅皁白的,不是護短麼?”話雖如此,但說到最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顧承中輕哼了聲,闔?的眸子盯着她,深不見底的眼眸裡全是寒光,如同上海一月的冷風,刺骨的寒涼,“我就是護短,你能奈何?”
赤裸裸的挑釁啊!
我斜了一眼顧承中,只看到他半邊刀削般的側臉,剛毅的輪廓在微光之下分外俊朗,只是面上蒙了一層霜,寫着“生人勿進”。莫名地,我心裡流過一陣暖意。
“你這是仗勢欺人!”學長的母親急了,破口而出,怒氣衝衝地瞪着我和顧承中,這時一個穿休閒西裝的男人走出來拉住她,叫她少說兩句,她置氣地甩開了。
顧承中冷眼相對,語氣一點都沒鬆弛,冷冰冰地說,“有話找我律師談。”
語畢,他轉身看我,幫我把肩膀上的外套攏了攏,攬着我的肩離開了行政樓。
出行政樓後,是一個三岔路口,路燈稀稀疏疏的,昏?昏?,帶着曖昧的橘色,照亮夜行的路。顧承中一言不發,堅實有力的手臂搭在我肩膀上,摟着我一路往二號門停車場去,那段路大約有五百米,中途我和顧承中誰都沒有說話。
一直到家,他都沉?着。
終究是我憋不住,進了玄關,我來不及換拖鞋,趕緊抓住他胳膊,那一瞬間,溫熱的感覺全在我掌心裡。他的臂膀健碩有力,肌肉的線條和紋路在掌心裡張弛着,一種厚重的安全感悄然萌芽。
藏青色襯衫的材質非常舒適,恰到好處的裁剪包裹着他健壯魁梧的身材,因爲常年運動的關係,即使三十幾歲,顧承中看起來卻如同二十幾歲的青年一般活力和勇猛,我感覺掌心微微發燙,抓着他胳膊的手鬆了鬆,而一擡頭,便撞上他深邃的眸子,脈脈又冰冷的眼神讓我心尖一顫,我頓時心虛了,但是沒鬆開他的手,目光閃躲地望着他的臉,小聲地說,“顧承中,今晚你怎麼會去學校?”
其實我想問的不是這個。我想問的是,他都看到了什麼。
“路過。”顧承中未曾思考,冷森森地丟給我兩個字。
莫名的失望騰起來,根本不受控制,忽然就蔓延開了。就像一杯灑掉的水,用最快的方式蔓延開,你都來不及把杯子立起來。
我垂下腦袋,忽然就語塞了。
兩個人就那麼僵持了幾秒,顧承中的呼吸聲近在咫尺,靜謐的空氣裡,沉?如金。
“放手。”半晌,他忽然說。
語氣冰冷,淡然,客氣,如同跟空氣講話一樣,沒有半點情緒,沒有半點波動。
我沒敢擡頭看他,只是看着他的手臂,然後緩緩鬆開手。
然後他就轉身走了,大步進了臥室,而我一個人在玄關處傻站了好久。我不明白,爲什麼在學校的時候還那麼關心我,離開學校後就變得這麼冷漠?那個爲我狂揍學長的人,是他嗎?
我看着門縫的微光發呆,脫了鞋子,也回到臥室。
坐在牀沿上。窗戶沒關好,夜風吹進來,帶着陽臺上夜來香的味道,那抹味道里,也混入了淡淡的古龍水味道,我低頭看着身上的衣服,名貴奢華的面料,高級的剪裁定製,五一不顯示着這個人的品位和地位。
手指緩緩劃過面料,腦海中忽然閃過從保衛科出來時的畫面。
那一陣晚風來得很巧,吹得我渾身哆嗦,本來我就感冒了,加上這樣清冷的夜風,我不由地顫了顫,那一個顫抖,恰好落入顧承中眼中,他從臺階上下來,眉頭微微皺了皺,站定在我跟前,一把奪過我手腕上搭着的西裝,雖說冷着一張臉,但是動作卻是輕柔又霸道的。我下意識地反抗。他卻冷眸瞪我一眼,薄脣輕啓,簡單的幾個字,簡單的語氣,卻叫人無法抗拒。
“不要鬧,穿好。”
進了校長辦公室,看到熱水器,他二話沒說倒了溫水給我。
我不是傻子,這些潤物細無聲的關心,我都知道。可我只是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樣?之前那一次,他明明是想用強的——————他對我,到底是什麼感情?什麼意思?爲什麼我覺得這麼彆扭?可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對我的好,並且歡喜着。
爲什麼?
這時,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是顧承中口袋裡的電話。那陣鈴聲很熟悉,很銳耳,“何文淵”三個字在屏幕上跳躍。
當時我是想接起來的,但看到閃爍號碼的一瞬間,我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巨大的誘惑力促使我鼓起勇氣前進,我快速摁下靜音,把房間門反鎖好,把電話丟在牀上,又匆忙跑去浴室把淋浴開了,嘩啦啦的水聲響起,安靜的房間裡,頓時熱鬧起來。
我趕緊回到臥室,拿起,何文淵的電話剛剛掛斷,屏幕上顯示未接來電1。
我找到通話記錄裡,一直往前翻往前翻,翻了很久,數字快速在我眼前閃過,我憑着記憶去搜索那個號碼,終於找到了!
手指頓在鍵盤上,那種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感覺讓我不能呼吸,我錯愕地看着那串號碼,封存在腦海中的記憶一下子翻涌上來,就是它!我快速跑到梳妝檯上,用眉筆在筆記本上寫下號碼,然後毀屍滅跡,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十五分鐘後,我洗完澡出來,坐在牀沿上用浴巾擦頭髮,顧承中敲響門,我去打開,他穿着深灰色的睡衣站在門口,冷不丁地說,“我的衣服。”
我哦了一聲,趕緊把整齊放在牀頭的衣服遞給他,說了聲謝謝,他淡然地接過去,面無表情轉身離開,我站在門口,冷靜的外表下,一顆心早就按捺不住,砰砰砰跳個不停。
關上門的一剎那,我開始緊張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靠在門板上,只覺得胸口如雷,我顧不上頭髮滴水,坐到梳妝檯前,拿起電話,顫顫巍巍地摁下一個個數字——————天知道我當時多緊張。
當下是北京時間晚上十一點,美國紐約時間應該是早上十點左右,這個時間打電話過去,會有人嗎?可不管會不會有人,我都必須打這個電話!
如果這個電話是林陽的,我該說什麼?我會聽見他的聲音嗎?一系列問題在我腦海中縈繞,糾纏。我手在發抖,握着,手心裡一陣汗涔涔。
越是靠近真相,那種窒息緊張的感覺越是明顯,簡直快要把人給吞沒了!
我咬牙,心一橫,摁下了綠色通話鍵!
我顫抖着手把放到耳邊,開始漫長又痛苦的等待,嘟——-嘟——-嘟——-
響到第三聲的時候,電話被人接起來,還未等我開口,電話那頭的女聲明媚清脆,帶着歡快的意味,“hello——————”
那抹聲音鑽入我耳膜裡,快速,直接,我腦海中一下想起當年我離開南城之前,陳嘉豪給我看的那張照片。
“hello?”對方頓了頓,疑問地口氣說,“whoareyou?”
一口標準的美式英語。
“whoareyou?canyouspeaking?”
“誰的電話?”一抹清澈的聲音從遠處飄來,傳入我耳中。順着那抹聲音,我幾乎能想到聲音的主人說話時輕顫的尾音和淡然的面部表情。
兩年半,時隔兩年半,沒想到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聽見他的聲音。
“不知道,對面一點聲音都沒有。哎,林陽,咱們這電話是不是壞了啊?真的一點兒都聽不見!”
“嗯,擱哪兒吧。明天叫人來看看。”
“那好吧。我的早餐呢。”
“餐桌上,你動作快點,要遲到了。”
“哎呀,你等等我嘛,今天我要去——————”
那頭話沒說完,電話掛斷了。
無邊無盡的嘟嘟聲音在我耳邊縈繞。
手臂忽然失去力氣,落到地上。虧得地上鋪了一層長絨地毯,摔上去,毫無反應,空氣很靜,那陣嘟嘟的聲音還在延續。
我轉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滑落。縱橫肆意,蒼白的面孔把失落和絕望全寫在臉上,那種忽然揭開真相的苦痛,全都凝結在臉上。
我憋着氣,越來越厚重,漸漸地,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我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像是被人卡住脖子一樣,我感覺自己快死了。
“啊——————”看着鏡子裡那個滿臉軟弱和無助的人,我一陣惱怒,手臂在梳妝檯上狠狠一揮,滿桌子的東西全都掉落在地上,噼裡啪啦的,護膚品和化妝品盒子落了一地。還不解氣,我站起身來,抄起擺在一邊的棱形花瓶,抓起來整個往門上砸,“砰”的一聲,漂亮的花瓶四分五裂,碎成了渣渣。
我像個瘋子一樣站在我鏡子面前歇斯底里,狂吼,咆哮,卻怎麼都抒發不掉我內心的怒氣和苦痛!爲什麼!爲什麼他和齊瑤在一起?當初的不辭而別是爲了齊瑤嗎?爲什麼!
一百萬個爲什麼在我心裡縈繞,我靜靜捏着拳頭,看着鏡子裡蒼白麪色的自己抑制不住怒氣,狠狠地一拳頭往鏡子上砸,一拳接着一拳——————
此時,臥室的門被敲響,顧承中在外面喊我的名字,低沉又着急的嗓音一遍遍喊着我名字,門把從外面被拽動,但因爲我反鎖了,顧承中根本進不來。
“楊小唯,你開門!”
“楊小唯,你在裡面幹什麼?”
我抄起身邊能抓的東西四處砸,彷彿只有破碎才能讓我心裡舒服一點,沒一會兒,屋子裡的東西被我砸得差不多了,一地狼藉,我坐在地上,半截身子撐在牀沿上,一直胳膊放在牀上,腦袋枕在上面。
門外的聲響驟然平靜了。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此刻我腦海中一片空白,什麼思緒都沒有,耳邊不斷重複着電話裡那個熟悉久違的聲音。
原來,別人早就放棄了,只有我一個人傻傻等待。
原來我就是那個最傻的人!
真可笑。
過去的一切都可笑!
楊小唯你這個大笨蛋!
這一刻,我什麼都不想去,我只想就這麼坐着,坐到死。
顧承中是從陽臺上翻牆過來的,次臥和主臥各有一個陽臺,中間值一個小小的窄窄的水泥臺把兩邊聯繫在一起。他翻過陽臺來,從外面打開窗戶,爬窗進來我的房間。
他穿着灰色睡衣和拖鞋,跳到我身邊時,緊張地把我從牀上拉起來,漠然冰冷的臉上全是擔憂,他抓着我肩膀,眉頭深鎖,“你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我垂着腦袋,溼漉漉的頭髮把臉蛋全部埋住了,顧承中幫我放在他臂彎裡,輕柔地幫我撩開溼漉漉的頭髮,帶着淚水的熱氣,在看到我淚水縱橫的臉蛋時,顧承中愣了愣,抿着的嘴脣輕顫兩下,遲疑地問我,“小唯,你怎麼了?”
我眼睛都哭腫了,看着顧承中的時候,感覺特別不真實,朦朦朧朧的,水晶燈下他的輪廓剛硬,挺如走劍的眉毛攢在一起,擔憂地望着我,手掌不斷在我臉上輕撫,溫聲緊張地問我,“你到底怎麼了?”
“顧承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擡起手,推開他的胳膊,支起身子靠在牀沿上,因爲感冒和歇斯底里,這會兒嗓子已經啞了,聲音乾澀困難,我抽泣着,顫抖着嗓子說,“你一定早就知道了,才這麼瞞着我!”
顧承中的眉頭擰得更深了,眼神凜然,淒厲地看着我,深不見底的眼眸波光粼粼,他微微怔了怔,忽然明白過來我的意思,語氣驟然嚴厲了,“你翻看我了?”
“顧承中,我真傻,我竟然相信他會回來,他還記得我,當初他的走是有苦衷的!呵呵,原來是和齊瑤在一起,可註定了要分開當初爲什麼還要來招惹我!我什麼都沒有,好不容易大膽地對一個人付出感情和信任,他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哭喊着,抓着顧承中的胳膊,眼淚的鼻涕一股腦往下掉,我痛苦地咬牙,想把抽泣和眼淚都憋回去,但結果都是徒勞。
顧承中沒有說話。只是巋然不動地蹲在我跟前,任隨我對他捶打,掐,抓,他都毫無反應,我嗓子啞了,哭喊都顯得無力羸弱,絕望和悲慼在無聲的哀嚎裡得不到釋放。
“我該怎麼辦?我堅持這麼久,就是爲了等他回來,現在我該怎麼辦——————”我抓着顧承中的胳膊,緊緊地拽着,想要把痛苦和絕望都傳遞給他。
顧承中深吸了一口氣,把我推開,撥開我額前的亂髮把臉漏出來,他捧着我的臉,認真地打量着,冷靜又殘忍地說,“小唯,你聽我說,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最好,知道了對你沒好處。”
我抽泣地看着顧承中,淚眼朦朧地,我恍惚看見顧承中眉梢眼角的心疼,我冷哼,一把推開他站起身來,“瞞着我又有什麼好?我要離開,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不要見到你們任何一個人!”
我轉身就跑,無奈腳上沒有鞋子,剛走出去兩步還沒摸到門把,就踩到滿地的花瓶碎片,鑽心的疼從腳底躍起,顧承中驚慌失措迎上來扶住我,擡起我的腳看,鮮血從腳底板出來,染紅了一片,顧承中眉頭緊皺,怒氣衝衝地看了我一眼,霸道地將我打橫抱起。
那一刻我是真的瘋了,我只想逃。可我不知道爲什麼要逃。我只知道,我不想看見顧承中,不想看見林陽,不想想起,我只想一個人躲起來靜靜地舔舐傷口,所以當顧承中抱住的時候,我潛意識裡是抗拒的,我也蠻地捶打他的胸口,他的腦袋,拳頭如同雨點落在他身上,可不管我怎麼任性,他都巋然不動,打開房門,徑直把我抱去了他的臥室,扔在他牀上。
我撲騰着要下牀,他一手摁住我,一手去摸電話,快速撥通了個號碼,沒兩秒對方接起來,顧承中喘着氣說,“阿駿,你馬上到我公寓來一趟,帶上藥箱,有人腳上紮了玻璃碎片。”
對方問,“你傷了?”
顧承中沒好氣地說,“你少廢話!趕緊來!二十分鐘足夠你開車!超過一分鐘,你那個投資項目面談!”
沒給對方迴應的機會,顧承中果斷掛了電話,把扔在一邊,喘着氣看我,我這才發現他額頭上全是汗水。
我喊得嗓子都啞了,說不出話來,只掙扎着要走,顧承中把我從牀上拉起來,雙肘壓在我腿上,望着我的臉,十分無奈地低頭嘆氣,旋即,他擡頭起來盯着我,目光灼灼,帶着哄小孩子的語氣跟我說,“小唯,你聽話點,不要亂動,醫生在來的路上。如果你讓我不高興了,我會發火,我生氣起來自己都害怕,你最好不要挑戰我。很多事情,等你冷靜了我再告訴你我。明白嗎?現在你冷靜下來,等醫生來。”
我不肯,虛弱地瞪着顧承中,雙手不斷用力去推他,我的執着和倔強讓他窩火,他發毛了,忽然一巴掌甩在我臉上,“啪”的一聲,力氣很大,扇得我半邊臉都?了,我怔怔地看着他,豆大的眼淚倏忽而下,方纔的瘋狂和激動都戛然而止,我錯愕地看着顧承中,他也失神了,擰着眉頭,胸口不斷起伏着,他站起身來,扶着額頭揉了揉眉心,轉身背對我,思忖冷靜了兩秒,他轉過身來,指着我警告地說,“楊小唯,多餘的話我不想說,我警告你別亂來,不然我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我也不知道。”
我聽見嗓子裡哀嚎,喑啞的哭腔,卡在嗓子眼兒裡出不來,難受極了。我不斷抽泣着,上氣不接下氣的那種,顧承中擰着眉頭看我,在他發怒之前,我眼前一?,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
牆上滴答的掛鐘告訴我,現在是上午十一點。
睜開眼,窗簾縫隙裡偷跑出來的陽光明媚,短短的幾秒,眩暈和沉重的感覺還在,我撐着胳膊肘起身,靠在牀頭,牀頭櫃上放着一杯清水,我口乾舌燥,端過水抿了一口,接着喝掉大半杯,喉嚨刺痛,應該是扁桃體發炎了,吞唾沫都疼。
顧承中的臥室陳設簡介,基礎色調是灰色,淺灰色,灰白?結合,給人一種簡單大氣但是冷漠的感覺,不容易靠近。我掀開被子準備下牀,發現左腳腳上被纏着白色的藥用繃帶,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
我輕手輕腳下牀,踩着拖鞋趴着牆壁緩緩前進,靠着牆壁,我聽見屋外有人在說話。
靠近門口,那抹聲音漸漸明朗起來,我輕輕擰開門把,扶着牆往外走。
“承中,你變了,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是盧晗菲的聲音。
我頓住腳步,聽見盧晗菲提及我的名字,語氣裡是憤憤不平。還有焦躁和撒嬌,“你總是跟我說,你對她別有用心,可承中,你自己聽聽,這樣的言語是否有可值得信任的分量!你的算盤和感情,是不是弄混了!”
“晗菲,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你無權過問。”顧承中的聲音淡淡然的,相對於盧晗菲的急躁,他顯得平靜而淡漠,“我想做什麼事情,沒人能阻攔。”
“可承中你別忘了,他是罵你小侄子的女朋友!就算她現在知道林陽和那小女孩兒在一起,又如何?你以爲初戀是這麼容易忘記的嗎?”
“沒有什麼是忘不掉的,晗菲,只是有沒有努力而已。”
盧晗菲冷笑,自嘲又失望的口吻,“承中,真正的忘記,是不需要努力的。若是那麼容易忘掉。今時今日,我又怎會在你身邊?我是女人,所以我瞭解女人,楊小唯兩年半都沒忘記你的小侄子,你顧承中以後也沒有機會!”
“這與你無關!”顧承中迴應道,雖說還是漠然冰冷的口氣,但語速明顯快了很多。
盧晗菲問,“所以你這態度,是真的愛上她了?天啦,承中,她只是個小姑娘!比你小十幾歲!你到底怎麼想的?跟你住在一起已經很讓人匪夷所思了,難道你還想在客廳裡架上一座紅色絲絨鞦韆架嗎!”
紅色絲絨鞦韆架?
一陣噁心襲來,就衝這個詞,我對盧晗菲的印象大打折扣。用這種惡毒的詞語來形容我和顧承中的關係,除了噁心,沒別的。可轉念一想,在世人眼裡,我和顧承中,是否真是這樣?
“晗菲!你不要太放肆!注意你的言辭!”顧承中怒氣衝衝。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憑着聲音和語氣,以及他平時說話的習慣,我隱約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
“只是我這麼說。你就暴怒不堪,倘若其他人呢?換了其他人說你,你又會如何?你不覺得羞恥嗎!”盧晗菲大聲吼了一句,她的聲音很細,溫柔的時候帶着嫵媚,發飆的時候就變成了刻薄。
“出去!”顧承中冷聲說,語氣裡是不容抗拒的命令,“你最近工作不夠忙纔有時間過分關心我的私事,我下個月,你去法國吧,那邊的合作需要形象大使,我會讓秘書安排你的行程!”
“顧承中!”
聽到這裡,我已經沒了興趣。我不想現在出去打擾他們的談話,白惹一身尷尬,我扶着牆轉身,一回頭去看見洗手間門口站着一個身材頎長面孔俊逸的年輕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我。講真,看到這副面孔的時候,我有一瞬間的顫抖。
房間裡忽然跑出來一個陌生男人笑意盈盈地看着你,換了你你驚詫不?而且,這個人的眼睛還和你前男友的眼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連忙扶住牆,想說話。但是嗓子啞着,聲音很小,“你是誰。”
那個年輕男人走向我,笑眯眯的,一把抓住我胳膊把我往旁邊扶,順手輕輕釦上房門,問我,“聽牆角,有意思嗎?”
我盯着他,有點惱怒。
“想問我是誰?”他對我擡了擡眉毛,旋即,淡淡一笑,扶着我胳膊說,“先坐到那邊去,我有問題想問你。”
他把我扶到牀沿邊,摁着我坐下,退到窗邊的椅子上坐下,一手捏着下巴打量我說,“你是顧承中的小情人?”
我頓時惱了,盯着他,眼神敵意。
“ok,是我唐突了,你是顧承中的小女朋友?”那人笑笑,爽朗極了,換了一個提問。
我嘆氣,冷冷搖頭,“不是。”
“那他昨晚爲什麼那麼緊張你?你是誰?我怎麼從沒見過你?你在這裡住多久了?跟顧承中什麼關係?”
一連串的問題啪啪飛過來。
這時門被推開了,顧承中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和對面的男人,冷聲說,“你好奇的地方太多了,出去。”
邊說着,顧承中走進房間,坐在我對面的男人說,“是你半夜三更叫我來還不許我走非得守着她的,現在又趕我走了?不讓我給檢查傷口了?哎,對了,你那相好的老妖精走了?”
顧承中冷冷盯他一眼,警告的眼神,旋即,他坐到我身邊,命令對面的人說,“你最好現在做點讓我滿意的事兒,不然。我把你從這兒扔下去。”
那人咂嘴,哼哼地說,“你這叫過河拆橋!小心我告狀你!”
顧承中嘴角浮起一抹笑,“我借你三個膽子。”
“得,你牛!我服!”那人氣呼呼站起身來,走到牀邊,蹲在我腳下,專注地拆開腳上的繃帶和紗布,看了一眼,又幫我換了新的紗布,這才站起身來,傲嬌地看着我和顧承中說,“下次再打電話江湖救急我就急死你!”
顧承中抿嘴笑,擡眸說,“你可以走了。記得帶上門。”
那人扭頭就走,到門口時,他頓住,轉身對顧承中說,“奶奶唸叨你好久了,你最好這週迴去吃頓飯,不然,奶奶準備了十車的相親對象給你!到時候膈應死你!你別怪我見死不救!”
顧承中眸子一沉,闔?的眼底涌起一陣不耐煩,淡淡一句,“知道了,你可以滾了。”
然後那人就走了。剩下我和顧承中面面相覷。
他轉身看着我,細細地嘆氣,伸手摸我的臉蛋,溫聲細語的,“還疼嗎?”
哦,說的是他昨晚賞我的一巴掌。
我瞪着他,心裡面想的是,你說呢?
我以爲他會認錯,不認錯至少也道歉吧,可他竟然說,“疼就長點記性,這麼大的人了,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你應該清楚。”
“你——————”我啞着嗓子說,後半句話被他手掌堵住,他淡淡的看着我,眸光涌動,複雜的眼神和複雜的情緒。剪不斷,理還亂,“別說話。躺下去,睡覺,學校我給你請假了,這一週你都不用去。”
語畢,他扶着我躺下,卻一直坐在牀頭沒有離開。
靛青色的休閒褲襯得一雙腿筆直修長,白色棉質短袖,簡單樸素,沒有一點花紋圖案,看起來整個人年輕了許多,只是嘴角的鬍渣青澀,他雙手交叉放在腿上,欲言又止。
“剛纔那個人是誰?”我輕聲問。
顧承中側臉看我,嘴角帶着嘲弄的笑意,“你不是看出來了嗎?還問我?”
“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我盯着他的眼睛說。
“他叫顧駿。是我的侄子。”顧承中特意強調說,“林陽同父異母的哥哥。”
怪不得,那一雙眼睛,如此神似。
我心頭微微一顫,那個名字,再次刺痛了我的心。
“你好好休息。有事再叫我。”顧承中起身,離開了房間。
我看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之後的一整個星期,我都沒出門。顧承中白天去公司,家裡容嫂陪我,照顧我一日三餐。那個叫顧駿的年輕男人偶爾來一次,但都是跟顧承中一起來的,幫我換好藥又離開,每次換藥的時候他都盯着我看,打量我和顧承中,揣測我們的關係。
我總感覺他怪怪的,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裡奇怪,第六感隱隱作祟。
當然,我說的奇怪,這個意思並不是指他對我的態度。而是,他整個人,行爲舉止,各種。
一週後,我腳上的傷口好得差不多了,臨近夏天,傷口恢復很快。顧駿幫我拆下紗布,囑咐我一些日常注意的東西。然後往沙發上一躺,招呼容嫂送咖啡上來,顧承中從書房出來,叼着一根雪茄,下逐客令。
顧駿趴在沙發邊角上看着顧承中,笑呵呵地問,“小叔,你家的貓呢?我來這麼多次,怎麼沒見着你家的貓?抱出來我玩玩唄,我最喜歡那種小東西了!”
我和容嫂都是一驚,齊刷刷看着顧承中,只見顧承中眉頭微擰,不耐煩地說,“你可以滾了。”
“哎呀,小叔,別這麼小氣嘛!玩玩又不會給你玩兒死!”顧駿不泄氣地說。
“那個——————-家裡沒有養貓的。”我看着顧駿,說出事實。
顧駿斜我一眼,不相信地說,“切,亂說。小叔自己說的,家裡養貓了。”顧駿轉向顧承中,躍躍欲試。“小叔,你自己說是不是?年夜飯那天,奶奶留你在老宅休息,你說家裡的貓沒人喂,非要醉醺醺的回來,你自己說!”
我頓時懵逼了,看着顧承中,耳根子迅速燒紅了。腦子裡一下閃回到除夕夜那晚,顧承中忽然回來。
眼神對視的一秒,我竟然看見顧承中眼底的不好意思,但他掩藏得很快,轉瞬即逝,指着顧駿說,“我給你五分鐘時間喝完你的咖啡,給我滾蛋,不然我就把你扔下去,說到做到。”
說完,顧承中轉身進了書房。
顧駿懊惱地看着我,“喂,他是不是沒吃藥?怎麼成天擺着臭臉給人看?”
我點點頭,“嗯,是的。”
顧駿胳膊懟了懟我。置氣地說,“是吧,你也覺得。怪不得到這個年紀了還沒結婚,我說呢,這個臭脾氣,誰能受得了。”
我看着顧駿,認真地說,“我覺得你還是儘快喝完咖啡走比較好,不然他生氣了,真的把你扔下樓。”
然後,顧駿臉都?了。
“你慢慢喝,我先回房間了。”我起身說。
“哎哎哎,楊小唯,你電話留給我一個。”
我報了電話號碼,顧駿直接給我撥了過來。
回到房間後,我存好顧駿的號碼準備上牀睡覺,這時,忽然進來一條短信,陌生的號碼。
我點開一看,整個人都愣了。
“如果你想知道關於林陽的消息,可以加我qq或者msn。”然後是兩串號碼。
“你是誰。”我快速回復,拽着躺在牀頭。
對方基本上是秒回,“你說呢,楊小唯。”
我看着那一行字,手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