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中的臉近在咫尺,他呼吸間是紅酒的甘醇迷醉,隨着他一呼一吸遊離在空氣中,帶着不可抗拒的強勢侵入我的?尖,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人,心慌亂極了——————
“亂來?”顧承中悶哼一聲,語氣裡滿是不悅和隱忍,深邃的眸子仿若淬了寒霜,幽冷地盯着我,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下一秒,他脣角勾起,眸光驟凜,重重一巴掌拍在身側的操作檯上,怒氣洶洶道,“我想亂來很久了!”
這一句落入我耳中,我登時驚愕了,瞪着顧承中有些不知所措,嘴脣微微張開,顫抖着說,“喂,大叔,你別這樣——————你喝多了吧你!”
顧承中脣角一顫,冷哼了聲,忽然一手快速扣住我後腦勺,重將我送上前,正好同他溫熱的脣相撞!我驚愕地瞪大了眼睛,近在咫尺的人,我每一顆毛孔都是清晰的,他闔上眼睛,濃密的眉毛間英挺的?樑貼在我面上,沒給我任何反駁的機會,強勢地在脣上碾壓。
“顧承中!不可以——————”我掙扎地挪開嘴脣,喘着氣求饒地說,“你別這樣!我要動手了!”
一拳頭錘在他肩膀上,把他往後推,但畢竟是個魁梧的男人,我那點力氣根本不起作用,顧承中冷哼地看着我,眸底燃起熊熊的火光,闔黑的眸子凝視着我,那一瞬,我在他眼底看到了一種叫做征服欲的東西。
我斜眼瞪着顧承中,咬牙切?地,剛要擡腳踹他,他直接把我壓住了,嘴角嘲弄的笑意更甚,而後,他霸道地覆蓋上來!他的吻霸道又着急,一點沒有溫情脈脈在其中,倒像是一種征服,一種警告。警告我乖乖就範,不需掙扎。
要說接吻的經驗,從前只和林陽在一起過。林陽是那種溫柔的,循序漸進的,接吻的時候像是品嚐一塊巧克力,用最輕柔的方式溫柔以待,溫潤耐心的一點點引導,一點點帶你體驗這件親密事情的美好。
而顧承中,他和林陽全然不一樣,他的吻是霸道的,帶着天生的傲氣和征服慾望,根本不需要你的配合。
那種凌冽的氣息包裹着我,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好像被擊碎了。就在他霸道掠奪脣?的那一刻,我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個老男人,怎麼就忽然讓我無法抗拒了呢?當我發現自己沒能力反抗的時候,我感到一種頹敗和失落,我潛意識裡認爲,這樣的敗陣是不允許的,他是林陽的叔叔啊,楊小唯,你們怎麼可以接吻?
想到那個人,我就覺得心裡刺痛,他的音容笑貌躍然眼前,好似就站在廚房門口,正窺探着我和顧承中此刻的慌亂不堪。那飄渺的眼神像一把把利劍,直接插入我心臟,密密匝匝的,我心頭全是窟窿。
然後我就哭了。
我聽見自己的抽泣聲,在兩行清淚滑落時恰好響起,那淡淡的疏離的聲音,是我內心的惶然和害怕。顧承中激動的索取漸漸緩下來,他忽地睜開眼睛,正好對上我朦朧的雙眼。淚眼連連中,我看到顧承中的眼神顫了顫,他僵着臉,我方纔那股衝動和怒意都全然消退,剩下的是無奈和恍然。
他輕抿着我的嘴脣,最後一吻,敗下陣來一般,抱着我的腦袋,額頭抵在我額頭上,悵然地嘆了一口氣,自嘲地說着,“你不願意。原來,你還是不願意。”
我沒說話,微微抽泣着,實話說,我不明白顧承中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情從何而來,我感到惶惑不安。那種心理潔癖的障礙橫亙在我們中間。我深知,倘若他是另外的男人,一樣優秀,一樣好,我可能會接受,但他是林陽的叔叔啊。我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顧承中輕聲嘆氣。自嘲的口吻,他的額頭離開我的額頭,溫潤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在那一抹無奈的眸光裡,他輕輕拭去我臉上縱橫的淚水,苦笑道,“楊小唯,你不是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你只是對我太吝嗇。”
我心頭一顫。
這一句正好落在我心上,到底是這樣麼?
如果不是,爲什麼我的心會刺痛會緊張?如果不是,爲什麼我看到他眼底的失落會覺得如此悵然?
楊小唯,你到底在想什麼?
顧承中的眼睛深不見底,闔黑的眸子放在這一張俊逸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冷練和沉靜,他忽然伸出手,拇指貼在我滾燙的脣上,帶着笑意,在指腹在我脣上擦了兩下,然後看着手指上淡淡的嫣紅,命令的口吻說,“以後不要塗這個顏色。不適合你。”
說完這一句,顧承中轉身走了。消失在客廳暗淡的光線裡,我矗立在廚房牆邊,背靠着我雪白冰冷的牆壁,少了他的懷抱,冰冷襲來,我不由自主地抱着雙肩,緩緩往下,雙腿失去力量一般,我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只覺得周身冰冷。
悶聲一陣,我聽見顧承中關門的聲音,冰冷的,決然的。
我伸手捂住臉,眼淚在手心裡放肆,我覺得無助又茫然。
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藍色的蕾絲禮服皺巴巴的,此刻的我沒了宴會廳上的光彩,一身的頹然和淒涼。到底都是自找的。
後半夜,受不了冰冷,我回到臥室。拖着疲憊的身子走近浴室,站在鏡子前,我看着鏡子裡漸漸成熟的面孔,嫣紅的脣腫了起來,上面還有些口紅的殘餘,我伸手抹了一抹,淡淡的顏色留在指腹上。
那支口紅是顧承中漂亮的女秘書的,在洗手間時,她幫我補妝,打量着我,驚呼道,“我終於知道你臉上少了點什麼了!”
我一怔,什麼?
“口紅!”
她興致沖沖地拿出口紅來幫我塗,如同玫瑰般的顏色落在脣上,不妖豔,不奪目,但是悄無聲息中叫人的臉色紅潤了許多,氣色瞬間提升。
我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腦海中迴盪着顧承中悵然若失的那一句。
“你並非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你只是對我吝嗇。”
我現在的樣子,就像繁華落幕後頹敗的灰姑娘,雖然穿着漂亮的裙子,卻怎麼都擋不住內心的自卑和怯弱。
“林陽,你現在到底在哪兒呢?”我對着鏡子問。
你可曾忘記了我。
我該怎麼辦。
那一夜我都沒有睡着,輾轉反側,睡意全無。
直到東方破曉,我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等我醒來時,家裡只有我和容嫂。我洗了個澡去客廳看電視,容嫂買了菜回來,噼裡啪啦自言自語着,說顧承中早上打電話吩咐了,他要去宛城出差,讓容嫂照顧好我,巴拉巴拉。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心裡只想着,這算是不告而別?
我很討厭這個成語。
非常討厭。
之後的半個月,我都沒見過顧承中。期末考試將近,我忙着在學校複習功課,也沒有回家,週末容嫂會帶吃的來給我,說是顧承中吩咐的,他算準了我期末不會回家,怕我在學校忘記吃飯。容嫂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心裡一陣涼風颳過,是自己給自己找的不快。
那段時間,我和逍遙經常聊天,我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告訴一個陌生人,那些不爲人知的戰戰兢兢和糾結拉扯,大約是網絡的虛幻吧,我竟然覺得安全。大多數時候,逍遙是靜靜地聽着我說,我像個話癆,他默默聽着,給我一個笑臉,表示自己還在。
我很喜歡這種安靜的聆聽者,這讓我感到舒服和安全。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告訴了他好多秘密。
比如那個不辭而別的白衣少年。
比如那個沉穩厚重的霸道大叔。
比如我的怦然心動和糾結苦楚。
那些不能說的秘密,我通通告訴了逍遙。
當我說道我和顧承中的感情時,我問逍遙,我是不是太花心了?明明我心裡想的是那個人,可面對大叔,我竟然無能爲力,我是不是三心二意了?
逍遙說,不排除兩種可能,一是,你已經變心了,那個少年只是你心頭的硃砂痣,你忘不掉,他的不辭而別讓你耿耿於懷,你心有不甘所以一直記掛着。二來,是你的不安全感和父愛的依賴。你曾說你最愛的人是你父親,但他離開了你,讓你孤身一人,所以可能大叔的出現,正好填補了你對父愛的需要。這是一種微妙的感情。在你心裡,最重要的還是那個少年,畢竟,曾經銘心刻骨的經歷,是不可能那麼快忘掉的。葉子,你該好好想一想。你對大叔,是父愛,還是心動。你的少年,是否還在你心裡。
我坐在電腦前,看着逍遙發來的這段話,沉默了。
我吸了一口氣,在鍵盤上敲下一行字:毫無疑問,他還在我心裡。是的,雖然我一直說服自己麻痹自己我早就忘記他,不再等他,可怎麼辦。我越是面對大叔,我越是深刻的意識到,那個人還在我心裡。我一直都在等着他回來。可是逍遙,我很害怕,我害怕我等來的是物是人非,是面目可憎,我很迷茫。
逍遙:葉子,這一切會不會是你的藉口?
流浪的小野貓:藉口?
逍遙:是不是你已經愛上大叔了,而對那個人的執念和不甘,成爲你逃避的藉口。葉子,你真的還愛那個人嗎?你好好想想。
我頓時懵了。電腦屏幕上冰冷的字跡提醒我,對面那個人,說的,可能是我一直不願承認的心聲。
不,不該是這樣。
我快速回復:不,我十分確信,我還愛那個人。一直都愛。
可說完這一句,我的心裡空落落的。我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心尖劃過一種莫名的情愫,讓我不禁寒顫。
逍遙:(大笑的表情)那就好。葉子,你要相信時間會給你答案。
寒假來臨,學校變得冷清。
我拎着笨重的皮箱子下樓時,意外地看見顧承中站在樓下等我。
要說沒有驚喜,那是假的。半個月未見,這個人的容顏忽然出現在眼前,那種感覺不亞於人羣中的驚鴻一瞥。我發現自己的心被悄悄觸動了,看到他,忽然就笑了。
他的車子停在門口,引起不少關注。
偉岸的人站在車邊,大衣裡面是筆挺的西裝和襯衫,鋥亮的皮鞋一塵不染,他慵懶地靠在車邊,眸光流動,淡然又溫潤地看着我,沒有笑,卻叫人覺得溫柔。
半個月不見,這個人身上的氣場一如往昔。
不知道爲什麼,那一瞬間,我竟然對他笑了。
我發現某種東西,仿若潮水,席捲而來。
他笑了笑,漸漸走上我跟前來,默不作聲地接過我手裡的箱子,拎着往後備箱一放,爲我拉開車門,手掌放在我頭頂,護着我上車。
車子緩緩開出校園,他才問我,“餓不餓?”
我搖搖頭,“不餓。”
“那先回家,晚餐在家裡吃。”他淡淡的口吻說。
我們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那晚的事兒,他的狀態,好似根本不記得了一般,看我的時候,沒有那一夜的怒氣或是尷尬。我偷偷打量了他兩眼,不知道該不該去問,可這種問題,要怎麼開口?不,我不能開口。
只要他不開口,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對,就這樣。
然而,回到家中,我倆都蠻驚訝的,家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便是那一位名喚盧晗菲的模特兒,她站在陽臺的落地窗前,一身紅色的包臀連衣裙,襯托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她很瘦,但是瘦得有胸有屁股,纖腰盈盈一握,行走時如弱柳扶風,別有一番風味。看到盧晗菲,我才明白,這樣的女人對男人來說,是致命的毒藥。
我站在顧承中身側,和他一起看盧晗菲轉身嫣然一笑,捲曲的頭髮垂在胸前,黑眉紅脣,媚骨生香,舉手投足間是優雅和高貴,她雙手背在身後,小步走向顧承中,嬌俏一笑,站在他身前,抿着脣撒嬌地問顧承中,“開心嗎?我回來了。”
我渾身雞皮疙瘩,悻悻地看了她一眼,又看顧承中。面對美人的嬌笑,顧承中只是淡淡一笑,淡然地說,“高興。”
“聽說你去宛城出差了,我以爲你還沒回來,就自己先過來了,沒想到你動作這麼快,竟然回來了。”盧晗菲嗓音溫溫軟軟的,帶着嬌俏和柔情,嬌柔含情的眸光一轉,落到我臉上,帶着幾分打量的意味,“承中,這位小姐是——————”
顧承中淡淡撇了我一眼,往客廳中央去,小蕭然地坐在沙發上,拿起茶几上的煙盒子抽了根菸出來,右腿疊在坐腿上,打火機一亮,煙點燃了。
“你見過的,在南城時。”顧承中盯着盧晗菲的眼睛說,“楊小唯。”
盧晗菲驚訝地轉身看我,上下打量了一圈。臉上綻開笑意來,“那個倔丫頭?看不出來啊,這變化也太大了。現在是漂亮的大姑娘了,當真是女大十八變。當時見面的時候多大來着?我想想看,十七歲吧?一晃幾年過去了。”
我微微一笑,禮貌地招呼道,“您好,好久不見。”
盧晗菲一手捏着下巴,笑意盈盈,“是好久不見。可小唯,你怎麼在這裡?你來這邊了?”
我尷尬地看着盧晗菲,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顧承中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時顧承中叫她的名字,溫溫柔柔的,叫我蠻驚訝的,至少我從來沒聽見顧承中這麼叫誰的名字過,“晗菲,他現在住在這裡。”
“住在這裡?”盧晗菲臉色頓時難看了,盯着我,雖然保持着應該有的優雅,但是眼神裡的防備是藏不住的,女人,最瞭解女人。盧晗菲按捺不住了,往顧承中那邊去,渾圓翹挺的屁股往顧承中身邊一坐,纖細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特別嫵媚,“承中,我沒記錯的話,她可是林陽的女朋友,林陽又叫你幫忙照顧的?”
我當時心頭一凜,好久好久沒有從外人口中聽起這個名字了。
我警醒地看着顧承中和盧晗菲,下意識地想要搜索關於林陽的一切,他的蛛絲馬跡。
這時,顧承中凌冽的眼神盯着我,淡淡一瞥,命令地口吻說,“你先回房間去。”
盧晗菲錯愕地將眼神挪到我這邊,又不明就裡地看着顧承中。
但我並沒有聽話,而是直勾勾地凝視盧晗菲,壓着心底的那股期待,“盧小姐,您知道林陽的消息?”
兩年半了,沒有人在我面前提起過林陽的半點信息。忽然出現一個人,好似掌握了他的近況,能不讓人激動嗎?我捏着拳頭,告訴自己,要鎮定,要淡然。
盧晗菲盯着我,眼神裡全是打量和探究,還有幾絲猶疑,美麗的眸子裡水光盈盈,豐潤嫣紅的嘴脣微微翹起,輕哼了聲,反問我,“你不知道?”
“我......你能告訴我嗎?”
盧晗菲秀眉一擰,斜睨着我,好像忽然明白過來什麼,轉頭看着顧承中,還未張嘴問話,卻已經被顧承中泠然的眼神震懾住,盧晗菲抿嘴笑了笑,看着我,不再言語。
我頓時着急了,這個表情是什麼意思?我慌張地走上前,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尤其是語氣,“盧小姐,您能告訴我嗎?”
盧晗菲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起身走到我跟前,一股幽長魅惑的香水味縈繞在?尖,是盧晗菲身上的味道,她雙手抱在胸前,打量着我,可憐地輕哼了聲,旋即伸手拍了拍我肩膀,聲音軟綿綿的,“小唯,有些事情別人告訴你,就沒那麼直觀了。畢竟我也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兒,不過,我想,很快,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什麼真相?”我皺眉,目光緊隨盧晗菲的視線,但這個女人似乎真的打算不睬我,眉梢含着春風似地笑意,嫣紅的嘴脣微微上揚。一個轉身,回到顧承中身邊。
我知道,我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了。
我頓在客廳裡,只覺得手腳冰涼,一陣莫名的恐懼包裹着我。
顧承中瞧着二郎腿,從煙盒子裡抽出一根菸來,盧晗菲很是熟練地幫他點燃火,煙霧繚繞中,顧承中斜了我一眼,淡漠的口吻說,“你先回房間去。”
我咬脣,瞪着顧承中,恍然發現一件事情,那便是這麼久以來,顧承中是知曉一切的,可惜,並未打算告訴我。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的心思他全然知曉,可他想什麼,我卻是毫不知情。
見我頓在原地不動,顧承中眸光驟然寒涼,威聲赫赫,“進去!”
我不由地顫了顫,轉身回房間。
關上門的一剎那,我聽見盧晗菲問顧承中,“你什麼都沒讓她知道?”
顧承中冷聲應答,“沒必要。”
“承中,你什麼事時候變得會爲人考慮了?”盧晗菲狐疑地說。
很遺憾,顧承中後面說了什麼,我並未聽見。我坐在牀沿上,看着窗外的日光,忽然發現時間走得真快,一轉眼,唰的一下,就兩年半了。
那天夜晚,顧承中和盧晗菲出去吃飯,留我一個人在家,容嫂陪着我。
直到深夜,顧承中都沒有回家來。我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興許能從容嫂的口中得到答案,但我始終開不了口。
我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怪圈裡,一方面,我對林陽的現狀耿耿於懷,對當年念念不忘,一方面,我發現自己好像開始在意顧承中了。
這種糾纏讓我感到迷茫和無助。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變心了,我仍然那麼肯定林陽在我心裡,一直都沒有抹去。而現今,我該怎麼辦?林陽還會回來嗎?
顧承中呢?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之後的一個多星期,顧承中都非常忙,忙着開會,忙着出差,忙着在各種酒會現身,而身邊帶着的,毫無疑問,是盧晗菲。我每天在家裡,看書上課,顧承中請了專門的老師來家裡給我上禮儀培訓課,餐桌禮儀,待人接物,統統都要學。
再見面時,已經是年關。公司放假,春運開始,上海這座東方魔幻之都,也開始掛上新年的色彩。
年夜那晚,我白天去超市買了許多新鮮的食材回來,準備晚上做一頓年夜飯。但他匆匆回來家裡一趟,換了身衣服,又匆匆離去,都沒有來得及跟我說話,我頹然地坐在客廳裡,開始莫名的慌張和落寞,按道理說,一切都不應該是這樣的狀態,這樣的變化。這和先前的畫風,太迥異了。
他走後不久,助理帶着酒店打包的外賣到家裡,告知我顧承中要回顧家老宅子吃年夜飯,不能陪我,但他安排好了酒店的食物,讓我好好吃飯。助理把精緻的菜餚擺在盤中,五菜一湯,豐盛得很,但我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關上燈,我一個人坐在陽臺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飛閃的煙火璀璨,正大廣場那邊的霓虹閃爍,熱鬧歡喜的氛圍。襯托出我一個人的孤單寂寞,我打開,收到了幾十條祝福,都是同學朋友發的,其中不乏張駿和劉思涵,還有未曾謀面的逍遙。
我一個個挨着回覆,回覆到逍遙時,不知道怎地,我沒有像回覆別人一樣客套熱情,我說,“快樂是別人的,我什麼都沒有。”
那頭,逍遙的頭像在閃動,我點開來看,他說,“爲什麼?”
“總以爲自己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孤獨,可並不是。說謊太多了,自己都以爲是真的。”
逍遙沒有再回復我。
我看着暗自嘲笑,看吧,楊小唯,你這自嘲得別人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我關上。赤腳站起來,拉開了窗簾,讓漫天的煙火透在整個玻璃窗上,我摸着玻璃裡自己的影子,低聲說了句,楊小唯,新年快樂。
玻璃窗上,那一年煙火璀璨的星空下站在路邊等我的少年,永遠成爲了封鎖在過去的回憶。我驟然想起去年過年,顧承中並沒有回顧家,一整天都陪着我,帶我去酒店吃飯,到東方明珠看夜景。
今年,什麼都沒了。
我摸着窗戶上孤獨的影子,苦笑。
餐桌上的菜,我一口沒吃,一個人躲在落地窗邊,側靠着窗戶,耳邊的煙火綻放聲音振聾發聵,但我卻在那繁華的喧囂裡,睡着了。
等我醒來時,已經是深更半夜。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巧克力香味,我精神抖擻,目光尋着那抹味道過去,黑暗的客廳裡有團黑乎乎的影子,中間亮着一點紅星,我慌張地站起身來,扶着牆去開了燈,燈盞依次點亮,照亮了顧承中輪廓分明的臉,他的眼睛落在我赤裸的腳背上,一點波瀾都沒有,淡然地瞅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不自覺地拉了拉長裙把腳背蓋住,支支吾吾地說,“你、你怎麼回來了?”
顧承中擡眼,闔黑的眸子裡是無法捕捉的情緒,他把燒沒了的雪茄擰滅在茶几上的水晶菸灰缸裡,站起身來,自顧自地脫掉了西裝外套扔在沙發上,一邊解開袖口挽起來,一邊走近廚房,清潤的聲音驟然響起,“想吃點什麼?”
我受寵若驚,把頭髮紮起來,跟着進了廚房,顧承中回身盯着我,面無表情的,一看我腳上沒穿鞋,眉頭皺了皺,冷聲呵斥說,“去把鞋穿上!”
我趕緊蹬上拖鞋回來,問他,“你怎麼回來了?”
他打開冰箱,看着滿冰箱的菜,思忖了兩秒,旋即,扭頭看着我,“麪條可以嗎?”
然後我就愣了,那一瞬間,顧承中的眼睛好像會發光,跟燈塔似的,一閃一閃的,我看傻了,他合上冰箱門。轉身正面面對我,雙手插在腰上,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一副不耐煩又冷若冰霜的樣子,“啞巴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點點頭,“可以。”
而後,顧承中拿了兩顆雞蛋,一個西紅柿,做了一碗香噴噴的西紅柿雞蛋麪給我,期間我一直站在門口,看着他煮飯的背影,襯衣貼在身上,壓了下半截到褲子裡,襯托出完美的身材,這樣一幅畫面,我承認,我有被電到。
熱騰騰的麪條映襯下,餐桌上那幾盤高級酒店菜餚顯得黯淡無光,顧承中把麪條往我面前一方,立即轉身走了,悶哼着說,“吃完洗碗。”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裡喜滋滋的同時,也覺得不可名狀。好似上次我當他的面問盧晗菲林陽的消息之後,他就這個態度了。
這個年,過得也不算孤獨悽慘,至少還有者一碗麪。
小時候我爸總喜歡煮麪條給我吃,倒不是他做的好吃,而是他除了煮麪條,其他的都不會。我經常嫌棄難吃,但現在,許久不吃,倒是很想念那個味道。我看着眼前的麪條,心頭一暖。這時,我不由地問自己,難道我是把顧承中當成父親的角色去喜歡和依賴了?
應該是吧。
畢竟我愛的人,是林陽啊。
時光打馬而過,輕飄飄的,一晃,又要開學了。
開學前一晚,我去書房找顧承中,想問他第二天要不要送我去學校,我敲門沒反應。可門又沒關,我就直接進去了,發現顧承中並不在裡面。
巧的是,這時候,他放在桌上的響了起來,一邊響,一邊呼啦呼啦地震動,我就走了過去,拿起他看了眼,是個陌生的號碼,也不知道怎麼的,鬼使神差的,我就接起了來了,那種感覺我要怎麼形容呢?可能別的電話我不會接,但是那個電話,我看第一眼,心裡就產生了某種衝動,思忖了兩秒後,我滑動了接聽鍵。
我把往耳邊湊,帶着一種很莫名的心情開口,“喂,你好——————”
然後電話那邊就沉默了。
“喂?請問您是?”我覺得有點奇怪。對方怎麼不說話呢?
等了兩秒,我又說,“您好?您找誰?”
“喂?”
那邊還是沒人說話,我拿開點亮屏幕看,顯示還在通話中。
“奇怪,怎麼不說話——————”
這時候,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顧承中站在門口,見我手裡拿着他的電話,眉頭緊蹙,一個箭步走上來搶過我手裡的電話,看了一眼,臉色愈加難看了,陰沉沉的如同大雨將至,闔黑的眸子似利劍般剜着我,沒等我開口,他已經掛斷了電話,語氣冰冷厭惡地問我,“誰讓你動我電話的!”
我當場被嚇到了。我發誓,顧承中從來沒這麼對過我,從來沒有。那雙眼睛像要把我吞掉一樣,鋒銳的目光密密匝匝落在我身上。一時間,我竟然找不到解釋的言語,茫然地看着他暴怒的臉,他薄脣緊抿,眼神微微顫抖,是暴怒的表現。
“滾出去!”
他斜我一眼,大步跨到書桌旁,把往上一摔,冷聲說。
我依言,滾出去。
可當我走到門口,我忽然感覺不對勁,頓住腳步轉身看着他怒氣衝衝的背影,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爲什麼聽到我的聲音後不說話?而顧承中發現我接了電話這麼生氣?他從來沒這樣過,這次的暴怒,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
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個名字來,我嚇得腿都軟了,趕緊扶着門框,心尖在不停地顫抖。
“還不滾?”顧承中側臉,不耐煩地看着我,凌厲的目光鋒銳逼人。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逃回房間。坐在牀沿上,那個想法越來越明朗,是,一定是他!!!
我慌慌張張地找到,憑着記憶輸入剛纔那串號碼,我的手在發抖,那些數字像是漂浮的碎片在我腦袋裡翩然起舞,我的記憶模糊了!
這時候,顧承中如同鬼魅一般,忽然推開了我房間的門,一臉陰沉地站在門口,看到我拿着輸入號碼,闔黑的眸子如同寒潭凌冽,深鎖着我的眼睛,一步步緊逼迫而來。
我慌張地往後退,試圖把藏起來,但是我無路可退,只能往牀上縮,哪兒知顧承中的氣場強大,黑壓壓地逼視下來,我重心不穩倒在牀上,他壓下來。嘴角帶着寒涼的嘲弄,冰冷地直視我,那股強烈的古龍水味道和怒氣混合在一起,變成了焦灼和兇狠。
他嘴角一斜,抽走了我的,只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數字,臉就黑了。我顫抖地看着面前的人,開始哆嗦,只聽見他冰冷低沉的聲音說,“楊小唯,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