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呼蘭沒有驚訝,只是微微一笑,他早就已經預料到了。呼蘭緩緩說道:“方涵,你該幸運,你是在十年之後才遇上我的,如果是在十年前,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你給殺了。”
“但是,過去就是過去,現在就是現在。”我回答。
是的,我是警察。我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是警察,知道這事的人,並不多。因爲,我是一個可能永遠都見不得光的警察。我有兩把配槍,只是,我一直都用羅峰給我提供的那些槍,不是我不用,而是不到萬不得已,我根本不敢用那兩把配槍。
警方配槍,很容易就能被分析鑑定,暴露我的身份。我的任務,就是不暴露,我一邊在替警方做着事情,一邊在想盡辦法調查自己想要調查的事情。呼蘭問我,我是什麼時候成爲警察的,爲什麼會成爲警察。
我的嘴角揚起了一抹苦笑,回答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沒有說具體的時間,沒有說具體的原因,這是規定。對呼蘭暴露我的身份,已經是我的底線了。知道這件事的人,實在太少了,就連警方內部,知情者都很少。
除去京市警方直接和我對接的警方人員,知道我身份的,只有魯胖子、沈承還有李隊。包括王雅卓在內的很多人,都曾經問過我,魯胖子和沈承爲什麼會在渝市輕易地放過我,甚至還有幫助我的意思。
那是因爲他們的猜忌,會給我帶來很大的麻煩。不對他們暴露身份,我沒有辦法離開渝市。在渝市水庫的時候,魯胖子拿槍對着我,我在他的耳邊,告訴他的那句話,就是我的身份。之後,魯胖子打電話確認了。
在南區分局,沈承把我當成犯罪嫌疑人訊問我,我也暴露了身份,所以,沈承確認過後,也放了我。這兩個人,都是我對他們主動暴露身份的,而李隊不同。和羅峰決裂的那天,我失魂落魄地走着,癱坐在一片草叢前的時候,站在我身後說話的那個人,就是李隊。
李隊,從京市警校畢業,一開始,在京市任職。很顯然,李隊也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警察,他知道我的身份。就算和我當面交談的時候,李隊也怕隔牆有耳,從來沒有道破我的身份,他只是一直在讓我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做最對的事情。
我把自己的媽媽和姐姐,親手送進了監獄,也是因爲我是警察。當內心情感爆發的那一剎那,我開始分不清自己到底做的是對,還是錯。我無比痛恨自己是個警察,而且還是一個見不得光的警察。
我連對她們解釋的機會都沒有,所有人,都只會以爲我冷血無情,沒有人知道,我的肩上,原本也該有*。可是,我的肩上,除了幾道舊傷,什麼都沒有。混跡久了,我有的時候,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警察。
有的時候,我更加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警方的朋友,還是警方的敵人,我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警察,還是犯罪嫌疑人,是好人,還是壞人。我只知道,我是一個兩面派,風往那邊吹,我就往那邊倒的牆頭草。
我感受不到警方的正義,我只知道,因爲我的身份,我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被驚醒,我感覺有一塊巨大無比的石頭,壓在我的心頭。時常,我會痛恨警方,我恨他們,既然讓我成爲一個警察,爲什麼不能光明正大地配着槍,穿着*,而要人不人,鬼不鬼地混跡在衆多警方想要抓捕的犯罪嫌疑人當中。
我更加痛恨的是自己,我一直在告訴自己,我不會有任何感情。我要做的,就是完成自己的任務,查出一切,給自己的仇恨一個交待。可是,該死的是,和羅峰一起久了,我竟然真的把他當成了朋友,當成了情同手足的兄弟。
羅峰曾經無比地感激我救下了他,那個夜晚,羅峰被人圍打,差點丟了性命,是我救了他。只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那是警方早就安排好的,我是帶着目的救下他的,因爲,我要接近他。
我在羅峰的身邊,潛伏了多年,一邊蒐集着他在大陸犯罪的證據,一邊利用他的資源,替自己辦事。只是,除了非法持槍之外,警方認定羅峰可能有更加重大的犯罪嫌疑,所以才讓我一直潛伏着,按兵不動。
一開始,我無比地服從上級的命令,這對我來說,是件好事。羅峰的資源,在很多方面,比警方更加好用。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羅峰在我的心裡,已然有了不可替代的地位。沅溪鎮一行,我已經知道警方快要對羅峰動手了。
那個時候,我突然發現心裡萬分地不忍。我故意,讓羅峰離開了我。
一個溫婉,不足以讓羅峰和我決裂,但是多年來,我不斷利用他人,甚至連羅峰都能利用的行爲,徹底讓我和羅峰的感情決裂了。溫婉的死,就像是導火線一樣,爆炸了情緒。我寧可羅峰恨我,也不想看到他被我逮捕時候的心寒。
我在想,我替警方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我不想最後一步,還由我親手完成。我也不知道,對我來說,羅峰那麼快地離開京市,算不算是一件好事。因爲地理區域的特殊,想要直接在港區抓人,很困難。
羅峰迴到港區,暫時躲過了一劫。
李隊知道,我是故意放走羅峰的。只是,李隊並沒有向上級報告,因爲對於我的身份來說,這絕對是一種重大的失職。那段時間,我就像是死了一樣,心裡的包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當自己遭到警方通緝的時候,我的心,更是絕望了。在密雲水庫,打電話個陳凡之前,我還打給了另外一個男人,他就是讓我成爲警察的人,我請求他幫我,可是,他並沒有選擇幫我。
我心灰意冷,一路逃亡到原省。只是,我卻掉進了另外一個大陷阱裡。幕後黑手知道的事情,遠遠要比我想象中的多。他絕對知道我是一個警察,他竟然比我自己都要了解我自己,他篤定,就算犯罪嫌疑人是我的親人,我最終也會親手把他們送進監獄。
他算計對了。
帶着對徐芸的怨恨,帶着警察的身份,我把她們送進了監獄。可是,當我知道徐芸發生的一切,對徐芸的怨恨消除的時候,我的心又在淌血。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怎樣一個神通廣大的人,他要讓我受盡這比死還要難受的痛苦。
揹負着警察的身份久了,當我想要不顧一切丟棄這個包袱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做不到了。李隊將之稱之爲警方和正義的魅力,只是,在我看來,這是痛苦,是壓力。在把徐芸和方韻送進監獄後,現在,我面對的人,是呼蘭。
我什麼時候成爲了警察,爲什麼會成爲警察,還是見不得光的警察,這一切,都不能說,很有可能,我會一輩子爛在肚子裡,除非,當警方不再需要我做這樣的事情。呼蘭耐心地替我說完一切,他身上的血越流越多,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你會怎麼做?”呼蘭突然問我。
我搖頭:“不知道,你願意跟我走嗎?”
呼蘭一笑:“跟你去監獄嗎,還是斷頭臺?”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呼蘭告訴我,殺手組織已經滅了,他一直在找那個潛伏者,雖然,往事已經全部被記起,可是,呼蘭的記憶裡,卻始終沒有潛伏者這個人。
他不知道殺手組織爲什麼要殺他,也不知道潛伏者爲什麼會認識他。
呼蘭舉起了那把對他來說,有着特殊意義的匕首,也是在此時,遠處有了動靜,警方的人,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