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說。”我擡起了頭:“我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韻繼續說了下去:“你想知道一切?誰來告訴我一切,你知道嗎,這一段日子,你的臉上寫滿了糾結,你知道我爲什麼要留你下來嗎,我很希望,當媽媽和雲姨恢復自由的時候,我們可以一家團聚。我早就看出來,你已經知道烏雲是就是媽媽了。”
方韻說着,有些自嘲。她說,當她確認我就是方涵的時候,心裡很高興,因爲我到嘎查裡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媽媽的墳墓,她說她竟然天真地以爲,我對媽媽的感情,和她對媽媽的感情是一樣的。
當看出我滿臉糾結的時候,她有些害怕了,她讓我離開嘎查,她心裡很不安,她感覺我知道人是媽媽殺的之後,會道破真相。那種感覺,很沒來由,她就是怕。一天兩天過去了,當我再見到方韻的時候,方韻敏銳的神經,已然知道我其實已經破了案。
她更害怕了,但是心底還是保佑一線希望。她甚至沒有和徐芸說,就怕徐芸知道我就是她的孩子之後,會亂了陣腳,影響了計劃。只是,最後,一切方韻不想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你想知道一切?我可以告訴你,但是,請你告訴我,你爲什麼非要執着於破案,就因爲媽媽沒有陪在你的身邊,你恨她,還是因爲,你曾經上過警校,心裡還保留着警察所謂的那份正義和大義滅親?”方韻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你都成了警方通緝的對象,你竟然還願意幫着警方,你就那麼卑賤嗎!”
“我已經不是在逃犯了。”我緩緩回答。
方韻先是一愣,隨後語氣裡又滿是譏諷:“犧牲自己的媽媽,換取警方的幫助,方涵,有你的。”
我的拳頭緊握,我還沒有開口,徐芸就嘆了口氣,她讓方韻不要再說了,她說,我一定有我的苦衷,但是,方韻卻根本聽不進去,她質問我能有什麼苦衷,會把自己的媽媽,親自送進監獄。
大廳裡,恢復成了死一般的沉寂。我的心,從來就沒有這樣亂過。在這個大廳裡,我曾經無比的憤怒過,因爲徐芸答應嫁給巴圖。我推測過,徐芸是被囚禁的,但是,當我發現徐芸和烏雲一樣,其實都有機會逃出這裡,但她卻沒有這麼做的時候,我幾乎已經認定,徐芸是不想逃,她是真的想要嫁給巴圖。
原來,情緒真的會讓人不理智,甚至傻到無可救藥。直到現在,我才慢慢明白,徐芸一直想要恢復自由,她殺巴圖,就是爲了離開這裡。她沒有背叛爸爸,當年離開我和爸爸,也是被迫的。
只是,我突然在想,就算我沒有被情緒矇蔽,知道她們的苦衷,還會不會選擇破案。這個念頭,在我的心裡一閃而逝,我苦笑着搖了搖頭,看向徐芸:“爲什麼一定要殺了巴圖,纔要逃?”
“你有臉問嗎?”方韻冷笑:“我們剛剛纔要可以離開一個監牢,但馬上又要去另外一個監獄,這一切,都拜你所賜!”
“命該如此,可惜,媽媽還是把你拖下水了。”徐芸嘆了口氣:“逃不過的,終究逃不過。”
徐芸的這句話,是對方韻說的,方韻攙扶着徐芸,徐芸看向我,在和我說了一句對不起後,目光開始放空,她開始說很多年前的事情。方韻的年紀,比我大,我出生的那一年,方韻已經有幾歲了。
二十多年前,和我推測的一樣,徐芸生在一個大家庭,全家上下,二十多口人,財力充足,名望也很高。而爸爸的身份,也很特殊,他告訴所有人,他是個孤兒,但是,徐芸卻知道,爸爸其實有一個父親。
幾乎是在一瞬間,我想到了當年救下呼蘭,並教了呼蘭功夫的人:方老。呼蘭曾經問過我爺爺是不是方老。我沒有打斷徐芸的話,她繼續慢慢悠悠地說着當年發生的那些事情。爸爸和徐芸相愛,徐芸也曾經問起爸爸父親的事情。
爸爸也承認,他有個父親,但是,他卻不肯多說。徐芸不知道爲什麼,但是,她深愛着爸爸,爸爸不肯說,她也不會多問。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方韻出生幾年之後,徐芸又懷上了我。
說起當年的生活,徐芸的臉上滿是幸福。
我不可能經歷過他們的生活,或許,她心裡的感受,只有她自己能明白。徐芸說到這裡,長嘆了一口氣:“時不復當年,生活的平靜,全在那個夜晚被打破。”徐芸告訴我,我是在醫院裡出生的,出生沒多久之後,爸爸帶着我們,回到了家裡。
爸爸住在徐家裡,徐家有了爸爸,如虎添翼,生意也是蒸蒸日上。我的名字甚至還來不及取,災難就發生了。那天夜裡,我就躺在徐芸的身邊,夜很安靜,但卻突然有幾個人破門而入,把我和方韻抱起來,衝了出去。
徐芸大聲喊着,卻沒有人迴應她。她翻下牀,拖着虛弱的身體,想要把我和方韻奪回來。可是,當她跌跌撞撞到大院裡的時候,竟然發現,院子裡,橫七豎八地躺着好幾具屍體,徐芸慌了,她大聲地喊着,她一間房間一間房間地找人,可是,沒當她推開一扇門,就能看到好幾具屍體。
當時,爸爸還沒有回家,徐芸的父母死了,她的親人都死了,兇手把他們的喉嚨,全部都割破了,可是徐芸竟然先前沒有聽到任何打鬥的聲音。徐芸的腦袋像是爆炸了一樣,她害怕爸爸也遇害了,她一邊喊着,一邊要衝出大門。
也是在那個時候,爸爸回來,當聽說一切的時候,爸爸也着急了,他把媽媽安頓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自己跑去追人了。只是,徐芸卻再也沒有等到爸爸回去,爸爸和徐芸,都以爲那地方是安全的,可是,突然又有一羣人,把身體虛弱的徐芸也帶走了。
那一次分別,竟然就是永別了。一直到我十幾歲,爸爸死去的時候,徐芸也沒有再見過爸爸一面。當年的有些事情,都是方韻告訴徐芸的。方韻那個時候,才幾歲,但是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方韻從小心裡就有個坎,那些記憶,她也一直記到了現在。
方韻告訴我,當年,爸爸追上了那些人,從他們的手裡奪回了我和她。只是,當爸爸再回去的時候,徐芸已經不見了。方韻說,爸爸像是發了瘋一樣,四處尋找媽媽的蹤影,警方也立案了,只是最後卻不了了之,當時的偵查技術,遠遠沒有現在發達。
爸爸帶着我和方韻,開始到處尋找徐芸。一開始,方韻也是跟在爸爸身邊的,只是,爸爸糟到過不少追殺,在一次意外下,方韻跌進了溪裡,被大水沖走了。當時,方韻的年紀還很小,遇到這樣的事情,幾乎可以確定是九死一生了。
誰都沒有想到的是,方韻也活了下來。她自己摸爬滾打着長大,想盡辦法想要找到爸爸和我,還有徐芸。一直到幾年前,她才知道我上了警校,她沒有選擇來打擾我,更沒有見過我,她想要等到我足夠強大的時候,再和我相認。
與此同時,她千方百計地尋找,終於得知她苦苦找的徐芸,就在這個嘎查裡。
方韻混進了嘎查,滿懷激動心情的她,到了嘎查之後就發現,事情,遠遠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