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首輔張四知走向偏殿的時候,臉色微微發白,跟在他身後的兵部尚書陳新甲,也是默不作聲,接踵而來的文書,讓內閣與兵部都被震動了,按照皇上的要求,這些文書都是絕對保密的,知曉的人不多。
朱由檢坐在御輦之上,閉着眼睛,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就連張四知等人行禮,他都沒有睜開眼睛,還是身邊的王承恩低聲的提醒,才微微點頭睜開了眼睛。
“張愛卿,陳愛卿,孫傳庭戰死之事,你們是怎麼看的。”
朱由檢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長時間擔任內閣首輔的張四知,明白其中意思,這是皇上極端憤怒之下才會出現的情形。
張四知與諸多的內閣大臣商議過,也感覺到奇怪,五省總督孫傳庭的奏摺裡面,明明說及了率領大軍深入河南作戰,大敗流寇李自成的事宜,而且還提及大軍準備回到陝西去,集聚力量之後再次深入河南作戰,準備一舉打敗和徹底剿滅流寇李自成,可沒有幾天的時間,陝西方面的奏摺就來了,奏報五省總督孫傳庭陣亡,進入河南作戰的十餘萬大軍幾近全軍覆沒,流寇李自成已經率領大軍進入陝西作戰。
皇上在收到孫傳庭的奏摺之後,雖然不是很高興,但總算是沒有發脾氣,不管怎麼說,孫傳庭率領大軍進入河南作戰,剿滅了數十萬的流寇,這個戰績還是很不錯的,回到陝西修整也可以,最多修整幾個月的時間,待到來年氣候變好了,再次進入河南作戰也可行。
不過陝西發來的奏摺,讓皇上徹底失控了,畢竟兩份奏摺的內容相差太大了。
張四知知道,皇上是真的着急了。
朝廷在中原幾乎無兵可調,偏偏流寇李自成盤踞在中原,麾下有百萬之衆,對於北直隸和京城來說,這是巨大的威脅,流寇張獻忠,盤踞在武昌府,開始對南方諸省發起大規模的進攻,告急的奏摺也是雪片般的抵達朝廷,嚴格說起來,流寇對於大明王朝的威脅,已經超過了後金韃子,如果不能夠及時的剿滅流寇,大明王朝隨時都有顛覆的可能性。
正是因爲局勢如此的危急,皇上對於五省總督孫傳庭是寄予厚望的,期盼孫傳庭能夠率領大軍打敗流寇李自成,恢復中原的穩定,爾後揮師湖廣,剿滅流寇張獻忠。
現如今,陝西方面的奏摺居然說孫傳庭陣亡了,十餘萬大軍也幾近全軍覆沒。
皇上懷疑孫傳庭沒有戰死,可能是害怕承擔戰敗的責任。
張四知與諸多內閣大臣認爲,孫傳庭陣亡的消息是真實的,如此重大的事情,沒有誰該隨便寫來奏摺。
看見張四知和陳新甲等人都沒有開口回答,朱由檢輕輕咳嗽了一聲。
“張愛卿,近來朕收到的奏摺頗多,裡面有最爲關鍵的幾件事情,內閣是如何商議的。”
張四知微微的鬆了一口氣,皇上沒有追問孫傳庭的事情,已經很不錯了。
有一個事實,是張四知不得不痛苦承認的,那就是朝廷幾乎失去了對天下的掌控。
朝廷能夠直接控制的地方,僅僅剩下京城和北直隸,而且眼看着流寇李自成就要發起對北直隸的大規模進攻,都了那個時候,局勢還不知道會朝着什麼方向發展。
局勢爲什麼會如此的惡化,作爲內閣首輔的張四知,壓根想不明白,他只是怨自己的命不好,出任內閣首輔之後,眼睜睜看着大明王朝一步步的垮掉。
“皇上,內閣對流寇李自成懇請冊封爲西北王的事宜進行了商議,認爲李自成狼子野心,本就是一介草民,造反多年,現如今略微有些氣候,居然想着被冊封爲王,此所謂癡心妄想,朝廷決不能允許。。。”
“後金皇太極病逝,後金局勢不穩定,有人認爲趁此機會,與後金暫時議和,保全北方的穩定,內閣進行了商議,認爲登萊新軍駐紮遼東以來,遼東的局勢一直都是穩定的,如此情況之下,朝廷沒有必要與後金暫時議和。。。”
“流寇張獻忠在南方作亂,內閣商議之後認爲,可令南直隸兵部尚書張四維全權負責剿滅流寇張獻忠事宜,張大人可節制湖廣大軍,必要的時候可以調遣南京京營的軍士,剿滅流寇張獻忠,則可以完全穩定南方的局勢。。。”
朱由檢的臉上,神色陰晴不定,張四知所稟報的這些情況,壓根不需要內閣商議,尋常人都能夠想到,現如今的局勢危如累卵,僅僅是口頭上逞強,已經沒有多大的作用了。
“朕知道了,張愛卿,朕問你,該要如何剿滅李自成部,李自成若是攻陷了陝西和山西等地,接下來肯定是進軍北直隸,甚至是威脅到京城,你說說朕該如何應對。”
朱由檢的語氣雖然略微的柔和,但是話語犀利。
張四知的額頭上瞬間冒出了汗滴,他清楚皇上的指向。
朝廷名義上還有一支大軍,那就是戰鬥力強悍的登萊新軍。
根據朝廷獲得的消息,登萊新軍兵力的數量可能超過三十萬人,這是一支任何人都不敢忽略的大軍,不過誰都知道,想要調遣登萊新軍,務必得到薊遼督師吳宗睿的同意,否則就算是皇上直接下旨,得到的恐怕也是軟磨硬抗。
偏偏皇上對於吳宗睿和登萊新軍,一直都抱有戒心,認爲吳宗睿有謀反之心,數次想着懲戒吳宗睿,這是滿朝文武皆知的事情。
如此情況之下,內閣怎麼可能提出調遣登萊新軍的建議。
眼看着張四知吶吶不能言,朱由檢的臉色變得鐵青了。
“張愛卿,內閣議事就是如此的情形嗎,就不能夠爲朕分憂嗎。。。”
張四知的身體微微顫抖,臉色煞白的開口了。
“皇上,臣覺得,若是流寇李自成部進擊北直隸,朝廷可調遣駐紮遼東和山東等地的登萊新軍馳援。。。”
偏殿裡面瞬間變得特別的安靜。
包括張開嘴想着說話的兵部尚書陳新甲,此刻也閉上嘴了,登萊新軍是皇上的禁忌,沒有誰願意提及。
果然,朱由檢的神色再次變化,臉微微有些紅了。
“哼,朕命繫於天,豈是宵小之人可以對付的。”
“朕已經決定了,流寇李自成想着讓朕封他爲王,這是對朝廷的挑釁,是朕的恥辱,朕豈能答應,朕將要號令我大明勇士,擊殺賊首李自成和張獻忠,朕即刻下旨,有擊殺李自成者,賞萬金,爵通侯,有擊殺張獻忠者,賞五千金,官極品。”
“李自成若是率領流寇進攻京城,朕將要御駕親征,誓言斬殺李自成。”
“朕絕不會與後金議和,滿人本就是我大明之子民,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等人公開謀反,朕期盼他們能夠迴歸,誰知他們賊心不改,居然圖謀我大明江山,此等的行徑,人神共憤,如今皇太極已經歸西,後金的那些滿人,擁立皇太極六歲的兒子福臨當皇帝,朕怎麼可能與一個娃娃去商議國家大事。”
“今後,朝中不要有與後金議和的奏摺,朕若是發現這樣的奏摺,絕不會輕饒。”
“南京兵部尚書張四維負責剿滅流寇張獻忠的建議,朕認爲可行,張四維本就是代表朝廷負責南方諸多的軍事事宜,朕即刻下旨,令張四維剿滅流寇張獻忠。”
“薊遼督師吳宗睿,還有登萊新軍,他們會聽從朕的調遣嗎,哼,到了這一步,吳宗睿是不是想着看朕的笑話啊,朕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張愛卿,內閣馬上商議,朕決定了,一定要嚴懲吳宗睿,內閣三日之內,提出條陳,朕要親自拿掉吳宗睿的一切功名。。。”
張四知眨了眨眼睛,擡頭看向朱由檢,着急的準備開口。
局勢如此的危急,皇上居然還想着懲戒吳宗睿,萬一將吳宗睿逼急了,人家領兵圍攻京城,或者對李自成部做壁上觀,對於大明王朝來說,都是滅頂之災。
王承恩衝着張四知暗暗點頭,示意張四知此刻不要開口說話。
。。。
走出偏殿沒有幾步,後面傳來了零碎的腳步聲。
張四知連忙站住了,轉過身抱拳行禮了。
“今日還要感謝王大人,否則我一時激動,說出來的話語肯定會惹怒皇上。。。”
王承恩擺擺手。
“張大人不要這樣說,其實但是咱家也想着開口的,只不過皇上正在氣頭上,你我若是開口,只會讓皇上更加的憤怒,所以還是不開口爲好。”
“張大人,有關吳宗睿和登萊新軍,咱家的建議是,內閣暫時不要拿出來什麼條陳,咱家覺得,其實皇上也沒有考慮好,盛怒之下說出來的話語,你我這些做臣子的就要分析了。”
“至於說其他的事宜,皇上已經決定了,你我就按照皇上的要求,各行其是。”
說到這裡,王承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張大人,局勢變得如此不堪,皇上肯定不好受,有些時候說出一些話來,言不由衷,你我這些做臣子的,需要悉心的體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