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九日,卯時。
吳宗睿一行人出發,前往應天府而去。
廖文儒帶着十名最爲精壯的護衛,護送吳宗睿一行前往南直隸的應天府。
因爲攜帶家眷一同赴任,所以路線選擇以官道爲主,從安遠縣出發,經過撫州、南昌、南康以及九江府等地,進入南直隸所轄安慶,接着經過廬州、合州,抵達應天府。
南直隸屬於大明王朝最爲繁華富庶之地,特別是南京、蘇州和揚州等地,集中了大明王朝六成以上的商賈,而明末商品經濟的萌芽,也是從這一帶發源的。
南直隸影響更大的一個方面,就是有功名讀書人的聚集地。
大明科舉考試,實行南北分地域取士,這也是因爲南方一帶的讀書人太厲害了,如果不限定名額,那麼北方的讀書人,會試和殿試基本沒有多大的希望,不過就算是分地域劃分名額錄取,一甲與二甲也被南直隸、江西以及浙江一帶的讀書人佔據大半。
大明的內閣,很長時間都是被南方人所把控,明末更是如此,周延儒、溫體仁、孔貞遠、薛國觀、陳演等內閣首輔都是出自於南方,崇禎皇帝在位十七年,內閣首輔前後更換十五人,而周延儒與溫體仁兩人把持內閣首輔職位長達八年的時間。
六部與督查院就更不用說了,六部尚書與督查院左右都御史,大都是南方人。
如此情況,更是烘托了南方在大明王朝的重要性。
可惜的是,明末的皇上,沒有能夠認識到這一點,沒有考慮到南方讀書人把控朝政之後,拼死的保衛家族利益的心態,就算是朝廷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也不願意朝廷增加南方的任何賦稅,特別是商貿賦稅。
八月初十,吳宗睿一行離開了江西,進入南直隸。
繁華的氣息隱隱能夠感覺到,地勢也更加的平坦。
吳宗睿重點關注的還是尋常百姓的生活。
江西境內的情形,沒有太多的改變,南康與九江一帶,情形不是很好,儘管已經到了秋收季節,可是農戶的臉上看不見多少舒心的笑容,而且在南康一帶,居然還有少量的流民。
進入南直隸之後,商隊明顯增多,官道上頗爲熱鬧。
吳宗睿一行的隊伍,引發了些許的關注,吳宗睿、廖文儒、劉寧以及護衛全部都是騎馬,陳靈雁等人則是乘坐馬車,儘管人數不是很多,氣勢還是頗大的。
八月十五日,隊伍進入合州。
合州距離南京府城不到兩百里地,而且全部都是平坦的官道,按照時間計算,最多也就是兩天左右,就可以抵達,而且越是靠近南京,官道上的人越多。
吳宗睿覺得,廖文儒等人已經不需要護送,可以回去了,再說了,自己不過是從六品的應天府推官,如果聲勢弄得太大,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距離上任的時間還有五天,完全來得及,按照吳宗睿的計劃,抵達南京府城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租賃房屋,具體的價格他不是很清楚,估計不會太便宜,好在攜帶的錢財足夠,不用擔心銀子不夠。
天色暗下來了,陳靈雁等人都在客棧休息。
吳宗睿和廖文儒走出客棧,劉寧以及兩名護衛跟隨,他們都沒有騎馬。
“文儒,明日你就帶着護衛返回,這一路上辛苦你們了,此地距離南京府城已經不到兩百里地,沿途都是官道,來往的人不少,商隊也頗多,想來沒有什麼問題了。”
“大哥,我想還是送到南京城外,那也才放心。”
“不了,若是到了南京城外,你們不到府城去看看,肯定不合適,若是進入府城,可能要耽誤不少的時日,錢財方面倒是不擔心,關鍵是看見的人不少。。。”
吳宗睿還沒有說完,廖文儒就開口了。
“大哥,您的意思我明白,這一路上,關注我們隊伍的人還是不少,我都注意到了,大哥您一向低調,不願意被人關注,不過我覺得,有時候您就算是想着低調,恐怕也不能如願。”
“哦,文儒,你仔細說說,這裡面有什麼緣由。”
“其實我也是跟着您學的,什麼事情都在腦子裡多轉轉,前些日子,劉寧和我說了不少,就說殿試,您是所有進士之中最年輕的,這恐怕就引發關注了,加之我在您身邊的時候,感受到了您的銳氣,您表面上平和,其實內心是傲氣的,您的這種性格,在滕王閣的時候,就已經表現出來。。。”
吳宗睿看着廖文儒,臉上露出了笑容。
“文儒,想不到啊,不到一年的時間,你的進步如此之大,能夠分析很多的事情,你說的不錯,你的這些話語也提醒我了,有些時候做事情,不能夠過於的低調,否則有些人就以爲我性格軟弱,可以隨意的欺凌了。”
“大哥,我到不擔心有人敢對您無理。。。”
吳宗睿搖搖頭。
“南京府城,文人墨客太多,這些人什麼陣勢沒有見過,一個個都是心高氣傲的主兒,說話做事可沒有那麼客氣,再說了,新近成立的復社,據說在南京府城很火,還得到了南京六部和督查院的關注,江西豫章社已經成爲復社的一部分,我遇見覆社之人,若是表現的過於的謙遜,豈不是自找麻煩。”
“大哥,要不我還是將您和嫂子送到南京府城。”
“不用了,你們還是早些回去,護衛需要不斷的訓練,你離開這麼長時間,羅家兄弟是不是能夠震住檯面,還真的不好說,好多的事情,我們都要多想想,吳氏家族中的人,是不是有人盯着護衛隊伍,是不是有人想着染指,都是我們必須思考的事情,你沒有領着護衛隊伍,我是真的不放心。”
“大哥如此說了,那我馬上趕回去。”
“明日一大早就回去,文儒,你要牢記,護衛隊伍是我們最大的家底,我總感覺到,這世道不是很太平,我們耗費精力訓練的護衛隊伍,總有一天能夠派上用場。”
天還沒有亮,廖文儒帶着十名護衛離開了。
吳宗睿站在官道邊,一直到看不見任何一名護衛之後,才轉身回到客棧。
陳靈雁等人早就準備好了。
“夫君,文儒他們回去了嗎。”
“嗯,此地距離南京府城,已經不到兩百里地,我們最多兩日時間就可以抵達,再說此去全部都是官道,官道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還有很多的商隊,沒有什麼問題了,讓文儒他們早些離開,也能夠儘早回家。”
“夫君,妾身以前聽說過,您到應天府就任,不是可以住在驛站嗎。”
吳宗睿看着陳靈雁,臉上露出了苦笑的神情。
幾個月之前,這樣的情形都是存在的,赴任的官員,可以在驛站安歇,驛站提供免費的食宿,特殊情況之下,還會派遣驛卒護衛,可惜雲南道御史毛羽健,以及戶科給事中劉懋分別上書,言各地驛站開銷太大,成爲朝廷負擔,皇上準了兩人的奏摺,三月份開始清理裁撤各地的驛站,絕大部分的驛站都被裁撤。
爾後直接進入北京城的農民起義軍領袖李自成,就是陝西驛站的驛卒,因爲朝廷裁撤了驛站,活不下去了,才加入到造反大軍之中的。
“娘子,我們不住什麼驛站,這一路上自在很多,對了,明日就可以抵達南京府城,你、玉環和秋葉,住進客棧,劉寧和我找找,看看是不是有可以租賃的院落。”
“夫君,這些事情妾身做就可以了,哪裡還要你來操心。”
“你們從未出過遠門,長途跋涉,本就很辛苦了,到了南京城,好好歇息,養足精神之後,四處走走看看,其他的事情,劉寧和我做就可以了。”
南京城曾經是大明王朝的都城,朱棣從侄子朱建文手中奪過了皇位,遷都北京城,南京作爲陪都,保留了六部和督查院等中央官僚機構。
南京的六部,除開兵部和戶部,其餘是沒有什麼權力的,就算是南京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大都是在京城遭遇到排擠,派遣到南京來的。
嚴格說起來,收入上面,南京六部正五品的郎中,還比不上七品的知縣,七品的知縣,可以憑藉手中的權力,得到其他不少的錢糧,可是南京六部的郎中,手中沒有什麼權力,也就不可能有人去專門巴結。
南京戶部倒是管着不少的錢糧,畢竟南直隸富庶,但這些錢糧也不敢隨意的開銷,其中一部分需要押解到京城,另外一部分需要解決南直隸諸多官吏的俸祿。
這就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士紳富戶以及部分有錢的讀書人,沉醉於南京的紙醉金迷,只要有機會,就蜂擁來到南京城,享受這裡的繁華,可是南京六部和督查院的官員,情緒普遍不高,沒有誰願意留在這裡,都希望能夠回到京城去任職,當然,讓南京六部的官員到其他地方去任職,他們也是不情願的,除非是提拔到各地出任布政使、巡撫等官職。
可惜這樣的好事情,一般情況之下,輪不到南京六部和督查院的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