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就是咱們要找之人罷?”
周秦川低聲問道。
“沒錯,這地上的蹄印沒甚變化,要是咱們一開始沒追錯的話,就是他們了。”
張三點頭,隨即一把拉住毛驢繮繩,止住了意欲催驢而行的周秦川:
“周先生,不可莽撞。”
不待張三細說,周秦川自己也回過味來。
這是大明,皇權不下鄉的大明,在鄉野山間,誰拳頭大誰就有理,不是什麼深入人心的法制社會,賊人不會因爲做了壞事就心虛的,即便見了官兵,也是會拔刀相向的。
他們就這麼闖過去的話,賊人多半要反抗,小濟甚至還會因此陷入危險之中。
“三哥,是我孟浪了。”
周秦川先低頭認錯,又道:
“該如何行事,但憑三哥吩咐。”
“不急不急。”
張三牽着毛驢遠遠避開火堆,先讓這牲畜吃飽喝足,又安撫它臥倒睡去。
然後掏出兩塊幹餅,同周秦川分而食之。
“不用擔心,賊子些今晚定在此過夜了,咱們吃飽喝足打個盹,等他們睡着了,再去行事。”
張三見周秦川不住往火堆方向看,開口安慰道。
周秦川悶悶應了一聲,接過張三遞給他的皮囊,灌了口冷水。
虧得有這老江湖,吃喝的物什都帶得齊全,否則今晚定然要捱餓了。
“三哥,幹嘛不回去召集人手,再來找這二人的麻煩?”
既然柺子們不走了,那麼完全可以找夠人後,倚多勝少,以強凌弱的。
“你有所不知,周先生。”
張三邊吃邊說出了他的擔心,歸根結底,是怕賊子手中的麻藥。
這些柺子,能讓被拐之人不出聲不反抗,除了少部分喪失理智,被人迷得神魂顛倒的女子外,更多的,還是迷藥的功勞。
這迷藥雖能讓人在迷糊中無力反抗,任人擺佈,卻是有時效的,差不多每三四個時辰,就需補一次藥。
特別是遇到那些不太聽話,哭鬧不休的小孩,在其家鄉附近不用藥還不行,否則難免撞上人家親眷好友,從而壞了好事。
但藥用的多了,說不準會損人神智,張三就曾見過,有那一兩天後解救回來的小孩,變得呆呆傻傻,仿若白癡的例子。
他看得出周秦川真心關注小濟,也不願這麼個在關陽毛陽都小有名氣的熊孩子遭此大劫,是以纔不顧己方力量不足,而欲強行救人。
實在是時間不等人,要是拖久了,誰也不知道小濟會落下什麼憾事。
“多謝三哥解惑。”
周秦川鄭重施禮,小濟如此聰明伶俐,要是變成個傻蛋,恐怕比殺了他還讓人難以忍受。
“那幹嘛柺子們不一次多喂些藥呢?”
想到此處,周秦川還是有些不解,三四個時辰喂一次,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麼。
“應該是這迷藥只要到了一定量,效果時限都差不多吧。”
張三解釋道:
“況且迷藥分批喂,還只是可能變傻,若是一次量太大,那就鐵定變傻了。
他們拐賣人,也是爲了求財,一個傻子能賣多少銀錢,是以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毀了被他們視爲家當的人的。”
說的有理,這些魑魅魍魎的鬼蜮手段,實在讓周秦川漲了一番見識。
“睡罷。”
兩人低聲輕聊,張三將餅吃完後,招呼了一聲,倒頭便睡,不一會兒便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顯見已然入睡。
初夏的夜晚,氣溫雖然不低,但野地草叢卻有些潮溼,人躺在上面並不舒坦,虧得張三能有此本事。
周秦川思緒萬千,久久難以入睡。
一會兒擔心小濟的安危,一會兒又發愁等會兒該如何解救,思來想去,不知何時方纔迷糊過去。
不等他完全熟睡,張三那粗重的呼吸聲突然沒了,弄得已經聽慣了的周秦川極不適應,再度醒轉過來。
只見張三悄無聲息地坐直了身子,將小腿上睡前解開的綁腿重新勒緊。
“周先生,你有傷在身,就不用上前了。”
見周秦川已醒,張三用低沉的聲音,不容置疑地說道。
“我...”
周秦川嘴皮上下翻動了兩下,最終無力地閉上了。
他知道張三這也是爲了他好,不說瘸了條腿,就是完好無損,在別人眼中也不過是個文弱書生,怎麼同賊子較量?
對方雖然僅有兩人,但身手如何,有沒有兵刃,都一無所知。
他這樣的累贅,跟着張三去了,就是添堵的。
“放心,我定然以小濟的性命爲重。”
張三說着話,緩緩地將刀抽出,不帶一絲聲響。
今夜沒有月亮,藉着微弱的星光,能看出此刀全然不是周秦川印象中的那種寶刀。
沒有如一泓秋水的光華,反而黑漆漆烏沉沉毫不顯眼,僅在刀口處有淺淺的白光。
張三從地上抓了把污泥,將刀上下都塗了一道,待其在夜色中再無絲毫光華後,將其反拿在右手手中,連刀鞘也不要,就這麼摸着黑,朝着已經有些微弱的火光而去。
稍稍一想,就能明白張三此舉的意義,這是爲了不讓鋼刀在夜色中的反光而驚動他人,能傷人於無形中,倒讓周秦川長了些見識。
黑暗中很快沒了張三的身影,初時還隱約能聽到窸窣的響動,很快就歸於沉寂。
四周一片寂靜聊賴,遠處的火光搖曳閃動,好像隨時要熄滅的樣子。
天地間彷彿停止了,周秦川根本無從得知時間過去了多久。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再也等不下去,決定自己上前窺探一番的時候,大動靜來了。
火堆處有人大聲喝問,周秦川聽不清楚,想來是張三被人發現了。
看張三剛纔那番舉動,絕對是個中老手,打算偷襲的,不可能故意驚動對方。
如此看來,這兩個柺子也不是庸手啊,能及時發覺敵蹤。
張三以一敵二,還要解救昏迷的小濟,不知能不能得手。
伴着刀棍相交的聲音,火堆突然炸開,飛出一大篷火星,看來雙方動上手了。
隨後一聲大喝,也分不清是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