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幼蓉站在櫃檯後面,“噼裡啪啦”地打一陣算盤,然後記一會兒賬。
既然是分成,不惟東叔那裡有賬記着,他們自己也得有賬可查才成。
否則自己沒個底,結賬的時候瓜扯不清,不但兩邊顏面難堪,還必定有一方會吃虧。
兩家都有賬本,即便有點差池,兩相對比之下,總能找出謬誤。
客棧剛正式售賣麪包之時,蘇幼蓉就如此提議,東叔雖有些腹誹,卻也覺得不失爲一個好辦法,還是照辦了。
蘇幼蓉嘴裡低聲咕噥着,也不知是在背算盤的口訣,還是在算他們三人這些天賺了多少銀錢。
不過看她那熟練的架勢,口訣多半是已經不用再背的了,不像周秦川,就只是很小的時候接觸過算盤,如今早忘個乾淨。
多半是在念叨這些天賺了多少錢罷,周秦川放慢腳步,輕輕從後靠近。
他並不太好奇如今身家幾何,大致的數額心裡是有譜氣的,就是想看看蘇幼蓉是怎麼記的賬。
看她有模有樣地打算盤寫字,看來是家學淵源啊。
鼻尖下就是這妮子的頭頂,剛洗過的秀髮隱隱透着幽香,還挺好聞。
從旁邊看去,兩人的身高其實挺搭的。
越過蘇幼蓉肩頭,正好能看到攤在櫃檯上的賬本。
還沒看清數字,周秦川就被蘇幼蓉的字跡給吸引住了。
字體非常漂亮,應該是簪花小楷。
對於書法一道,周秦川還是有點涉獵的,不敢說寫得多好,至少有些見識和鑑賞力。
這種叫做簪花小楷的字體,相傳是晉代衛夫人所創,而衛夫人據說是王羲之的少時老師。
能當得起書聖王羲之的老師,可見衛夫人書法水平之高。
作爲楷書的一種類型,簪花小楷素以柔美清麗著稱,深得仕女的青睞,很多深閨才女抄書謄寫,用的都是這種字體。
“漂亮!”
周秦川忍不住低聲讚歎。
蘇幼蓉懸着的手腕停下了,回頭橫了一眼:
“秦川哥,又在說甚胡話了。”
語氣中殊無半點責怪的意思,透着幾分羞意,和幾分欣喜。
秦川哥怎能這樣,雖然周圍就他二人,但這裡可是大堂啊,也不害臊。
還有,他誇我了,他又誇我了。
“實話實說,你的字是很漂亮啊,幼蓉。”
作爲直男的周秦川,儼然不知道自己剛纔那簡單的兩個字,硬是把蘇幼蓉的心給弄亂了。
蘇幼蓉一聽,不由得爲之氣結,敢情是自己聽岔了啊,這秦川哥還真是有些木訥。
算了,不和這呆子一般計較。
蘇幼蓉很快收拾好心情,樂滋滋地問周秦川:
“秦川哥,你猜這五日來咱們賺了多少?”
“四百五十文。”
周秦川一點咯噔不打,脫口而出。
沒勁!蘇幼蓉撇撇嘴:
“秦川哥,你剛纔一定看到賬本里的數目了,對吧?”
這還用看啊,周秦川暗道。
自打正式開賣起,一直到今日,總共五天,每天出爐的一百個麪包全部都能賣光,只需知道售價和分成比例,後世就是小學生也能心算出來。
周秦川雖然學的是經濟,不過卻不太樂意同瑣碎數字打交道,蘇幼蓉幹得好好的,沒必要在這方面表現自己。
當下點點頭,算是默認了。
哼,果然,不就是仗着個子高,居高臨下地偷看方便麼。
蘇幼蓉皺皺鼻翼,接着又笑開了:
“加上全由我們賣出去的第一爐麪包,咱們已經有五百多文了。”
這個周秦川自然也知道,同樣很是開心。
後面烤出來售賣的這些麪包,他們什麼都不用出,拿到手的三成銀錢基本上就是純利。
客棧雖然又出地盤又出本錢,卻也不算虧,畢竟是拿了七成的大頭。
而且按後世的說法,周秦川他們這是以技術入股,還自建了烤爐,也算是有投入的。
當然了,這四百五十文還不是完全的純利,雖然青鹽用量不大,但也得刨去這個開銷後,纔算是淨賺。
在這上面,周秦川留了點心眼,烤制過程中需要加鹽,這一關鍵步驟被他給捂住了,當然也就不能把買鹽的錢算在麪包的本錢裡面讓東叔出,不然豈不輕易就漏了餡兒。
畢竟是用來賺錢的,可就不能那麼大方了。
適逢太平盛世,此地離海甚近,又是交通要道,鹽價並不高。
用在麪包裡的數量稀少,幾乎品嚐不出來,花銷不了多少。
爲此,周秦川特意交待過蘇幼蓉和小濟,千萬不可外傳。
蘇幼蓉他倒是不擔心,比自己還要精明,相信她定能守口如瓶。
關鍵是小濟,這熊孩子講義氣沒錯,卻也好面子愛吹法螺,不敲打提醒一下,不是沒有可能把秘密泄露出去。
只要加鹽的這個秘密掌控在自己手心裡,即便日後其他整個烤麪包的流程被人按圖索翼地學了去,也無需擔心,從而能夠繼續獨霸市場。
沒想到數日前還在爲銀錢操心,到得今日,已然不用那麼發愁了。
不過這幾日的買賣,雖然火爆,卻也不是沒有隱患。
村民買的多,過客買的少,等附近的人新鮮期一過,銷量有可能會下滑。
不過周秦川卻也沒那麼擔心,到得那時,估計麪包名氣已大,過往行人自會把這個缺口填上。
實在不行,就把麪包出爐的時間調整一下,改在傍晚時分,那個時候正合打尖投宿,如此馥郁的香味,不信客人不動心。
周秦川心裡盤算着今後如何打點生意,耳邊則聽着蘇幼蓉的唸叨,她打算再過幾日,一俟銅錢超過七百文,就去找地方換成銀子,方便攜帶收藏。
對此,周秦川自是贊同,這麼多的銅錢雖然看着還挺爽的,不過份量不輕,體積也不小,實在是不方便。
“小濟!”
不妨耳畔突然炸開了蘇幼蓉氣急敗壞的尖叫聲。
周秦川被震得微微後仰,剛纔還輕聲細語,一副賢良淑德的模樣,怎地突然就變成了母老虎,小濟又搗什麼蛋了。
等他扭頭跟着蘇幼蓉的身影望去之時,纔看見剛纔蘇幼蓉用來記賬的那隻蘸滿了墨汁的狼毫小楷,不知何時落到了小濟手中。
被他如同拿笤帚一般地捏在手中,正肆意揮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