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趙宥(上)
不待蘇玉妍開口,宋氏便搶在前頭說話了,“妍兒不過是惱珂兒偷偷拿走了白玉並蒂蓮纔會拒絕這門親事……貴妃娘娘開了金口,我們又豈有不答應的道理……只是,妍兒這命裡剋夫之事,還請您……”
沈瑋會意地點頭道,“你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會再有第三人知道。”
宋氏這才放下心來,笑道,“……雖說我是極贊成這門親事,可不知珂兒能不能等……”如果真等到蘇玉妍十六歲出嫁,至少也還要兩年時間,沈珂這樣的紈絝子弟,年紀也不小了,怕是等不得。
沈瑋本想給沈珂娶個門當戶對德容兼備的千金小姐,耐不過沈珂的懇求才答應爲他提親,原以爲宋氏母女能爽快地答應下來,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岔子,她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沈珂不爭氣,笑的是蘇玉妍人小志氣大,竟還弄出“剋夫”這樣的絕招來。不過,既然宋氏開了口,她也不好當真跟蘇玉妍計較,便也順着宋氏的意思,笑道,“這個……我倒要問問珂兒的意思了。等我得了準信,再給你們答覆……”略頓了頓,又道,“其實吧,珂兒這孩子就是性子跳脫了些,別的也都還好,京裡的那些傳言虛虛實實的,你們也別聽真了……”
蘇玉妍微垂眼瞼,眸光閃爍,忽向沈瑋笑道,“沈表哥若真有心娶我,那就把白玉並蒂蓮先還給我吧……這玉我戴了十幾年,最近離了它,總覺得心神不寧的。”
沈瑋笑道,“……好,好。回頭我就讓珂兒專程把玉送到武賢伯府跟你負荊請罪,你看可好?”
蘇玉妍只覺臉上一熱,旋即垂下頭去,用細如蚊蠅的聲音低聲說道,“不好。”
沈瑋一愕,“爲何不好?”
“沈表哥若上門負荊請罪,豈不是人人都知道他偷了我的白玉並蒂蓮?這對沈表哥的名聲有損。”蘇玉妍仍微垂粉頸不敢擡頭。其實她想說的是——這對我的名聲有損。
沈瑋這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當即笑道,“……你說得對……既然不讓珂兒登門請罪,那又該如何把玉還到你的手上?”
這事非同小可,不能假手於他人。蘇玉妍心中微忖,旋即說道,“還請貴妃娘娘出手相助。”
沈瑋不禁向宋氏笑道,“你看你這個女兒……當年你若跟她這樣,又何至於落到現在這樣的境地……”一語未了,頓覺失言,便又轉向蘇玉妍道,“我與你雖只見過兩面,卻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你,這也是我們倆的緣分……此事我一定替你辦妥,你只管在家等候佳音便是。”
見沈瑋滿臉鄭重,蘇玉妍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隨即雙膝一軟,就朝她拜倒,“多謝貴妃娘娘寬容……”
沈瑋忙叫宋氏把她扶起,笑道,“你我雖然年紀相差懸殊,認真論起來還是平輩姐妹呢!又何須如此多禮?”一邊說,一邊命她在下首錦杌上坐了。
蘇玉妍纔剛坐下,忽只外間落梅低聲說道,“……裡面有客。”話音剛落,就見珠簾一掀,進來一個脣紅齒白的瘦高少年,眉眼隱隱與沈瑋有幾分相似,她連忙垂下粉頸,舉袖遮住半邊臉龐。
趙宥料不到裡面竟有年輕女子,一瞥之下,當即目不斜視地大步上前給沈瑋請安,沈瑋方纔笑道,“這位是蘇夫人,這位是蘇小姐……這是宥兒……”算是爲雙方作了介紹。
宋氏因沈瑋先前曾提過讓蘇玉妍做趙宥側室,此時不免認真打量了幾眼,見他不僅眉目清俊,舉手投足之間更有皇族子弟那種天生的貴氣,一時之間心裡暗生遺憾,直嘆蘇玉妍無福消受,一邊又忙拉着蘇玉妍給趙宥見禮。
趙宥聽說面前這母女二人就是母妃曾經提起的故人,自然十分尊敬,不待宋氏屈膝就趕緊扶她起來,笑道,“我是晚輩,哪有受長輩之禮的道理?”雖沒受宋氏的禮,卻生生受了蘇玉妍那恭恭敬敬的一拜。
我也是你的長輩,你怎麼就敢受我的禮?蘇玉妍不禁暗暗腹誹,同時微微擡起眼瞼,斜睨了趙宥一眼,哪知這一看,卻正對上他那雙審視的眸子,當即唬了一跳,連忙垂下眼瞼,作眼觀鼻鼻觀心之狀,心裡卻在詫異——這小帥哥的眼神怎麼竟跟沈珂的眼神那般相似?旋即想到他們是嫡親的舅甥,這才微微釋然。
趙宥卻在這一瞥之間將蘇玉妍的容顏看了個清清楚楚,只覺心中一跳——這個女子,竟好似曾在哪裡見過一般?
沈瑋將兒子那片刻的失神收入眼底,向寢宮東面牆上的洋鍾瞟了一眼,便不動聲色地向宋氏笑道,“這都過了午時了,你們就留下來吃了午飯再走吧!”
宋氏知她這是在送客,當下便起身笑道,“宮裡規矩多,我們還是回家吃吧……橫豎不過兩刻鐘的工夫就到了。”
於是沈瑋不再挽留,欲要起身相送,似起未起之時,宋氏已攜着蘇玉妍退了出去。
趙宥微微轉身,目遂蘇玉妍的背影消失在寢宮門外,這才側過頭來,向沈瑋笑道,“這就是當年的書癡蘇慎的妻女?”
“書癡?”沈瑋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不禁嗔道,“好好的書不念,你又是從哪裡打聽來這些不相干的陳年舊事?”
“兒子前幾日與幾位皇弟在御書房跟父皇閒談,父皇偶然提到書癡蘇慎,兒子這才得以知道書癡其人。”對於沈瑋的責備,趙宥已經習以爲常,並不因此而沮喪,反而將經過娓娓道來。
“你父皇怎麼會無緣無故提起書癡來?”沈瑋卻生出幾分好奇之心來。
“如今朝中重臣紛紛提出革新變法之道,父皇就翻出了當年那些舊臣們曾經上書的摺子,其中就有書癡蘇慎的變革意見。”趙宥笑道,“父皇說,拋開那些荒誕不堪的行徑不提,蘇慎其實是個天下少有的奇才,只是不知道他那些東西是不是紙上談兵。”
對於幾位皇子參與討論朝政大事的事,沈瑋早有所聞,因此並不感到驚訝,反是皇帝給蘇慎的評語讓她微微一驚——蘇慎當年連中三元,爲殿試三甲之首的狀元郎,一時成爲大樂無人不曉的人物,皇帝對他讚不絕口,卻又始終沒有重用,此時,他又怎麼突然想起這個當年被他遺棄的人物來了?